第四章 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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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師父的書房說吧。”
    華陽一邊解下鬥篷,一邊掃了一眼,餐桌上正忙著收拾的仆人,眉頭瞬間皺了起來,顯得十分疑重。
    華陽在張仲夏幾個弟子,天賦並不是最出色的。但是他為人精明,又十分注意察言觀色,所以也愽得了一個好人緣,同時也是張仲夏最喜歡的弟子,因此在張仲夏去世,順理成章地接任了太醫院長一職。在張府,因為張仲夏的緣由,仆人們也把他當作了少爺對待。
    打開書房的門,管家又讓人去準備茶點。
    徑直坐到了主位上的華陽望著低頭不語的張思成,朝管家吩咐道:“老福呀,你去外麵守著吧。我與思成,有些話,要細說。”
    管家福伯愣了一下。
    以前,張仲夏在世時,從不空手的華陽每次來,都是叫他一聲福伯。不過,他沒有在意。如今做上太醫院長的華陽,早就不是跟在老爺身後的華陽了。老爺下葬那天,自己不來也就算了,還以大弟子的身份放出話來,讓其他幾個老爺的弟子,也不準參加。之後三年,以前三天兩頭就要來一次,現在是連人影也不見。今夜前來,福伯到有點不適應。
    現在,又是這個態度,管家福伯就留了個心眼,關上門的時候,故意大聲原地踏了幾步。
    “見過,大師兄。”
    等管家福伯關上了門,張思成恭敬地走到華陽跟前,向他作了一揖。
    可華陽卻隻顧著手中的熱茶,連眼都沒有抬。
    弄得張思成很是尷尬。半刻之後,隻得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怎麽,這點氣都受不了,如何在國子監安身?”
    華陽突然開口說道:“我本以為,師父安葬之後,你會小心謹慎地渡過下半生。誰知,你竟一聲不響地跑到了國子監去。怎麽,眼裏還有我這個大師兄嗎?這事,難道就不能和我事前說一聲,通一下氣嗎?”
    聽著華陽的教訓,張思成很是無語。
    三年來,你不上門,也不讓我去你家,叫我如何通知你。不過,張思成並沒有發作,他倒想好看看華陽,今夜莫名前來的目的是什麽。
    “怎麽,我教訓你幾句,難不成還錯了?”
    見張思成半天不回話,華陽臉上漸漸泛起一陣怒氣,將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摔在地上,“思成,我就不明白了,你不能安安生生呆在家裏,又不愁吃不愁穿的,非得去國子監讀書。去就去了,還不能夾著尾巴做人。你知不道,出了那檔子事,我們這些太醫在君上麵前,全都成了謀財害命的主。我為什麽不跟你來往,還不是為了保住項上人頭。像師父那樣,無緣無故讓人給殺了,事後卻連誰是凶手都找不出來。一直以來,我認為你一個乖巧的孩子,可這一次,真的讓我失望了。”
    華陽越說越氣,說到最後,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在屋子渡起了步,“思成,現在,我問你一句話,跟我交個實底,你什麽要去國子監讀書?是想有朝一日,替你父親伸冤,還是另有所圖?”
    “都不是,大師兄。”
    張思成聽著華陽的話,有些壓製不住心中的怒火了,“我父親,雖然沒有找到陷害的他的凶手,但內務府已經下旨,證實他是被冤殺的。所以,也請你,日後,不要再把我父親當作一個罪人。至於,我為什麽要去國子監,和你還有關係嗎?你剛才也說了,已經和我斷了關係,是不是。”
    “我話是這麽說過,可是,別人卻不會這樣想。你我之間,在他們眼裏仍是師兄弟。”
    華陽沒有想到一直乖巧的張思成,竟然敢頂撞他。這多少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不過,很快又擺起大師兄的架子來,“思成,你還沒有回答,為何非要去國子監?”
    “如果我說我隻是想去讀書,你信不信?”
    張思成算是看出來了,華陽突然來訪,竟是來當說客的。隻是,他想不通的是,何人敢指教太醫院的院長呢?
    “讀書,哪裏讀不成。之前,在曾夫子那,不是就讀得好好的嗎?”
    華陽看了一下張思成的眼神。發現這小子,竟有些看不透。
    “曾夫子當然好,隻不過,他教的東西,隻是以啟蒙居多。呆久了,自然會生厭。國子監則不同,裏麵藏龍臥虎,可以學很多東西。”
    張思成這幾句話,確實是他的心裏話。短短一天,卻打開了另個世界的門。比如,神武的陳行禮。
    可落在華陽的耳中卻聽著刺耳。他還以為張思成這是在諷刺。張仲夏在世時,說他最多的話,就是勸他多讀幾本醫書,豐富一下眼界。
    現在,自己都做上了太醫院長,想不到又讓師父的兒子,還這麽說他。
    “很好,很好。那以後,張思成,你就不要在外人麵前,說我是你的大師兄。因為,我這個大師兄,管不住你了。”
    華陽憤怒地朝著張思成甩了甩衣袖,然後朝外走去。當他準備開門時,突然又停止了腳步,回頭對著張思成說道:“你現在本事大了,不過,太醫院的門,對你,永遠關上。因為,我華陽,不想與你張家,再有半分瓜葛,也不想因為你,因為你冒失,搭上性命。這才剛入國子監的門,就與親王世子,產生爭執。張思成,這片天,沒你想得那麽單純,也沒你想到那麽美好。最後,我再多說一句,聽勸,從國子監退學算了,尋個鄉下,隨便做什麽,都比在國子監,舒服。”
    “如果,我不呢?”
    張思成搖了搖頭。也許,日後,可能會有許多他不曾遇過的事,但是,他堅信,這世上,並不隻有壞人。比如,今天,自己是吃了些苦頭,但最後,還是回到家裏,還吃了飯。
    “我最後一次奉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從現在起,我會動用我的人脈,阻止你這個聽說的孩子,進入國子監。”
    華陽說完這句話,打開了門,與猝不及防的管家福伯撞到了一起,“如果,我真的勸不住了你,那你最好也準備好一具棺材,免得落得像像父親一樣的下場。”
    “你們這是?”
    推開懷中的福伯,華陽吹胡子瞪眼看了看張思成,然後再一次甩了甩衣袖,走了出去。
    “少爺,他?”
    福伯看著華陽的背影,心中有無數個問題,想問一問張思成。
    無奈張思成一臉疑重地卻對他揮了揮手,示意把門關起來。
    坐在椅子上,張思成思緒萬千。
    華陽深夜來訪,會不會是他嗅到某種危險,或者是受了某個父親老友的囑托,前來給自己示警呢。否則以他昔日的所作所為,是斷不可能做出這般舉動的。
    還有一點,穿著一身黑色的鬥篷,估計就是不想讓人看到他來過。
    但是,又是誰要對自己下手呢?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難不成,與父親當年的事有關?一連串的問號,浮現在張思成的腦海中。
    可是,卻尋不到一個答案。
    窗外,月亮已經爬上頭頂,可房裏的張思成仍然沒有一點睡意,相反,未知的危機,讓他感到後背發涼。
    自己一個手無縛雞的人,如何去應對。
    張思成思考近兩個時辰了,仍一無所獲。
    忽然,他想起了陳行禮高大的身影,一個可怕的念頭,悄悄地占據了他的心神,“毒士心經。”
    想著陳行禮不費吹灰之力,就嚇得武師六重的謝晨星魂飛魄散,張思成不由閃過一個念心,如果,我也是一名武校強者,那麽,還有誰敢,謀害?
    可張思成從小就沒有練武道,又怎麽可能短時間內,成為一名強者。而心中閃過的毒士心經,則可以幫他完成這個心願。
    隻是,張思成在猶豫,自己要不要去修煉這本毒士心經。
    其實,那本毒士心經,張思成早已倒背如流。之所一直沒有敢修練,那是因為除了創出這本心法的祖師之外,三百年來,還沒有一個人練到第三層境界。
    夜,越來越黑,張思成忽然回到了三年前,姐姐被打死的那天。
    那一天,恰好也是生員放榜的日子。
    昨夜,父親一夜沒歸,這對很早就失去母親的張思成早已習以為常了。
    自從,父親做了太醫院長之後,留宿王宮的日子,張思成都記不清有多少次了。好在從姐姐嫁給了親王後,家裏還有他與一個管家,以及五個仆人。否則,這座祖屋都要長滿了青苔。
    見張思成睡到日上三竿還沒醒,管家推門一看,望著嘴角上揚的張思成,輕輕地關上門,退了出去。這時,仆人端來洗臉水,管家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接了過來,放在餐桌上。
    為了備考生員,最近半年,張思成幾乎沒有睡過一天懶覺。每天,寅時就起,亥時才睡。最後一個月,更是緊張得連看了十幾年的家傳醫書都停了。為的,就是進入朝思夜想的國子監中學習,結識各郡中來的天才。有朝一日,不必成為像父親一樣隻有早出卻不知何時歸的醫者。
    “福伯,早飯就別準備了,我去看看放榜。另外,中午,也不必給我做飯。我要去看看姐姐,聽說,她都有孕六個月了,我卻一次也沒有去看看。今天,索性就陪她一天,順便給她號號脈,看看懷的是男孩呢,還是女孩。我這個做舅舅的,總不能不提前準備點象樣的禮物吧。”
    不知何時,張思成起來了,穿著睡衣出現在管家的身後。一看餐桌上有洗臉水,也不招呼,徑直洗了起來。等聽到聲響的管家走了進來,他一邊洗著臉,一邊時不時抬起頭,跟身後的管家福伯交待。
    “少爺,這早飯早就做好了,你還是多少吃點吧。”
    福伯一臉難色地看了看身後桌子上早準備好的包子與粥,勸解道:“你再著急想去看皇榜,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呀。”
    國子監離王宮就隔著六七條街,而張府與國子監剛好讓王宮擋住了,但也才隔著十來條街,走路不過兩刻鍾。
    “福伯,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等會如果遇著同學,讓我請客,總不能光看著別人吃吧。所以,我得留著肚子。”
    張思成雖出身醫道世家,但是他的書也是念得極好。尤其是作得一手好詞,像那首詠苔,“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就得到了國子監院長的讚許,稱他為文武雙全的曹心之後又一小天才。
    所以,對這次生員考試,張思成十分有把握,考入前三甲。
    隻是讓張思成感到意外的是,今年來國子監看生員放榜的人格外少。與他一同在城南曾夫子私學裏的幾個同窗,一個也沒見著。國子監門口,三三兩兩的,看到或沒有看到自己名字的人,都隻是小站一會,然後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哪像往年,人山人海的,擠都擠不進去。
    這讓考了第二名的張思成,感到格外的失落。
    出了國子監,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張思成依舊沒能從失落的心情中走出來。直到,被一個小男孩丟過來的小球砸在腳上,這才想了起來,自己今天還有另一個目的,去看看,懷孕的姐姐。
    親王府也沒多遠,與國子監隻隔著八條街。
    因為親王的性子格外的孤僻,雖然離著不遠,但張思成想去看看姐姐,也隻能選擇在節日裏。每次,也隻敢呆一兩個時辰,吃了飯,立即就得走。否則,親王的臉又黑得像鍋底一般。
    好在,姐姐臉上,總是笑意滿滿。直到她懷孕了之後,聽父親說,身子骨莫名就虛弱了下來。每餐飯,隻吃那麽一小碗。
    不過身為大夫的父親每月去請脈的時候,總會帶著補品給她。這讓一直忙於備考的張思成,也就放了心。
    想著姐姐的肚子有六個月了,張思成又在路邊的攤子上,買了幾樣姐姐以前最愛吃的甜食。
    可到了親王府,滿臉笑意的張思成準備像往常一樣,讓門口的護衛進去通報時,卻被無情地推開了。護衛看他的眼神,就像看陌生人一樣。
    “各位大哥,我是張思成呀,六姨太的親弟弟。我來過了五六次,難道,你們都不記得我了嗎?”
    這讓張思成十分詫異。仔細看了看門口的兩個護衛,確定其中有人曾經見過自己之後,一邊指著自己的臉,一邊著急地解釋。
    可站在兩旁的護衛卻一臉的嚴肅,其中一個還瞪著眼喝道:“跟你說了,不要靠近王府,那麽多話幹什麽。你再不退後,小心爺一刀將你砍了。”
    嚇得張思成急忙後退,直到退到了街邊,才停了下來。
    這種情況,張思成第一次遇到。以前來的時候,這些護衛都是一臉的笑意,甚至還主動上前幫忙提禮品來著。今天不知為何,卻翻臉不認人,還完全把張思成當成了賊人一般。
    “難不成,姐姐出事了。”
    忽然,張思成閃過一道不好的念頭。
    可也在這時,大門忽然開了,傳來姐姐嘶啞的哭喊聲。張思成急得立即上前,可站在門口的護衛卻直接抽刀一晃,指著張思成,喝道:“退後,下一次,我就不警告了。”
    “給我拖出去,亂棍打死。那個再敢求情,也一並打死。”
    府內傳來親王氣急敗壞的吼聲。
    跟著聲音一起出現在張思成眼皮底下的是,姐姐被兩個身穿灰色衣衫的仆人用兩條木棍架著,一路拖著出了王府。身上衣物,像是被什麽利器割了好幾道血印。臉上,又是淚水又是血跡的。
    路過的地方,更是流下一團團鮮紅的血跡。
    “姐姐。”
    張思成頓時熱淚如雨而下,撒著腿就跑了上前。
    但是他人伸手眼看就要抓住姐姐的手,卻被門口的兩個護衛給死死地按地上,任他怎麽掙紮,都動彈不了。與此同時,拖到街邊的仆人,則將姐姐一把丟在地上,然後毫不猶豫舉起了手中的棍朝姐姐身掄去。
    隻是三兩下,姐姐再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地上,血從姐姐的身上流了出來,很快就染紅了一大片。
    “姐姐。”
    急火攻心的張思成,隻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