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從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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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廳的人來報。
    魏明安抬頭問去,“怎麽了?”
    “二少爺,大少爺,大小姐,小少爺。”
    他一一問好,“楊家的人又來了。”
    幾人齊齊看向郭逸之。
    郭逸之眉梢挑著,呼了口氣。
    “大少爺見嗎?”
    之前拿到郭家宅子的鑰匙,郭逸之派人去打掃,楊家的人就來問了幾次。
    郭逸之淡淡啟唇,“來的是誰啊。”
    前廳的人愁眉苦臉,又很恭敬,“楊家家主。”
    魏明安一怔。
    他來第三次了。
    之前他們在番禺的時候,剛好錯過了。
    懷裏的小貓站了起來,魏明安和他對視。
    江辭搖了搖頭。
    魏明安也沒說話。
    郭逸之低垂著眼眸,看著像在思索。
    魏明安等了一會兒,還是說話了,“哥,你想去就去,想讓我陪你去我就陪你去,你不想去就不去。”
    郭逸之聲音很輕,“請他等一會兒吧。”
    “是,大少爺放心,我和他說。”
    魏明安往前探身,拉住郭逸之的手,“哥~”
    郭逸之牽起唇角,笑得很勉強,“怎麽了。”
    魏明安溫聲再次重複,“哥,想怎樣就怎樣,我可以陪你。”
    郭逸之點了點頭,聲音又小了,“好。”
    江辭朝沈離和沈亭禦搖搖頭。
    他倆沒去。
    抱著破曉在暗處。
    重雲和前廳的人一起推魏明安和郭逸之去了。
    郭逸之從拐角後繞出來,視線便落在了那個背身坐在那裏的人。
    楊雲徽。
    九年沒見了。
    老師。
    楊雲徽緩緩轉過頭來。
    近十年,郭逸之發現,楊雲徽早就不是他記憶裏那個的那個模樣了。
    那時的楊雲徽,學富五車,桃李遍地,又嚴厲不苟人情,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容許他爬牆。
    壯誌滿滿,要將楊家發揚光大,光宗耀祖。
    也要盡他之力,帶動更多的寒門學子,有得升遷之日。
    如今呢。
    絲絲白發與褶皺爬上鬢角與眼尾。
    老師...
    您如願了嗎。
    郭逸之垂眸一笑,開口了。
    “很久不見了...”
    “老師。”
    楊雲徽似生根一般紮在了原地。
    又聽到了郭逸之的話。
    他踉蹌著後退了一步,還是穩住了身形。
    唇角上揚又落下。
    視線是避開的。
    “逸之...你...”
    郭逸之微微一笑,扭頭看向重雲,“老師喜歡毛尖。”
    重雲開口,舉止很是得體。
    “好的大少爺,我這就去。”
    楊雲徽聽到這個稱呼,身體又是一僵。
    郭逸之全然不複剛剛在屋裏的緊張與不安,魏明安和懷裏抱著的小貓江辭,都全神貫注地注意著兩人。
    還是郭逸之先說話。
    “老師找我”,郭逸之笑了笑,“有什麽事嗎?”
    楊雲徽直直地望向郭逸之,唇瓣微微動了動,嗓音似被悲愴淹沒,無法自由流淌。
    “你不...不回去嗎...”
    郭逸之輕聲笑開,“不回去了。”
    “你不”,楊雲徽像是有些驚訝,“郭家呢?”
    郭逸之淡淡的,聲音也不大,但是就是很堅定,“我已為郭家翻案,仇也已經報了。其他的,我無心,也無意。”
    楊雲徽沉默良久。
    魏明安和江辭對上視線。
    楊雲徽岔開話題,“我聽你說大少爺...是?”
    “噢”,郭逸之目光繾綣,望了望身側的魏明安,和同樣擔憂無比安靜注視著他的江辭,還是高翹唇角,笑意融融,“大抵是上天眷顧我吧,我現在有好多可愛的弟弟妹妹呢。”
    重雲此時端著泡的茶進來了。
    楊雲徽目光轉向一直靜靜陪在郭逸之旁邊的魏明安,“這是?”
    郭逸之輕笑,“我弟弟。”
    魏明安適時接話,“楊家主可能不認識我,但不重要,我是來陪我哥哥見他的老師。”
    郭逸之偏頭朝魏明安笑了笑。
    楊雲徽怎麽也想不通這是怎麽回事。
    他思來想去,覺得郭逸之大抵還是有怨。
    “逸之...你,大抵是怨我的吧。”
    楊雲徽鼓起勇氣說完這句話,肉眼可見的蒼老了許多。
    怨他沒有徹查到底。
    怨他沒有給郭家說話。
    連他自己都怨自己。
    那樣意氣風發的郭逸之...
    但。
    郭逸之笑了,“老師,從未。”
    初初被抓,他確實有想過,有期盼過,老師會不會能發現他沒死,會不會來救他。
    後來從安王的隻言片語裏也知道了楊家的境遇。
    他就不想了。
    楊雲徽,也挺難的。
    “從未嗎...那你為什麽...”
    楊雲徽話題一轉,有些激動的樣子,“我想見江辭。”
    江辭本人就在這兒呢。
    郭逸之還是笑,“老師覺得江辭用了手段?讓我就想待在這裏?”
    楊雲徽還沒說話,郭逸之便繼續說了,“老師覺得,一個眼盲身殘,身中百毒的廢人,有什麽利用價值啊。”
    魏明安不讚同地搖搖頭,“哥!別這麽說自己!”
    郭逸之溫柔的眉宇間漾著笑容,“老師現在看到的我,體內沒毒了,眼也不盲了,還比在安王地牢裏胖了一圈。”
    “要說手段”,郭逸之笑得很好看,魏明安和江辭齊齊轉頭看著他,“那不止江辭,大概是一家子人為了給我解毒都煞費苦心呢。”
    楊雲徽忽的開口,“那你,別怨皎皎好嗎,是我沒讓她查,她...她那時快活不下去了。”
    郭逸之不說話了。
    他垂眸不言。
    “老師,我的回答依舊是,從未。”
    楊雲徽一頓,想說什麽,也沒有開口。
    “我是沒有娶她的命。”
    “哥!”
    魏明安心疼極了,“別說了,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郭逸之拍拍他,又看向楊雲徽,“老師,可能要辜負您的教導了,逸之現在,隻想做自己。”
    “好...好好,你倒是和我想象的不一樣了”,楊雲徽的笑容,在其他人看來皆是有點強撐,他看向了魏明安。
    魏明安略收回視線,“楊家主?”
    “真的不能見一下江辭嗎?”
    魏明安無奈,揉了揉腿上坐著的小貓,“我哥在番禺談事情,還沒回來呢,您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楊雲徽翩然起身,朝魏明安行了禮。
    魏明安嚇壞了,趕緊去扶。
    “恕楊某鬥膽,仍以師長自稱,懇請你們照顧我這命運多舛的學生。”
    郭逸之在後麵勾起唇角,無奈道,“老師啊。”
    魏明安謙卑有禮,不疾不徐回了一個晚輩禮,“楊家主真是折煞晚輩了。您是哥哥的老師,哥哥也敬您為師,那自當是我行禮才對。”
    魏明安笑盈盈地望了一眼郭逸之,“這是我們家大少爺呢,這是他自己的家。”
    “那...”
    郭逸之溫柔的嗓音從背後響起,“老師放心了?”
    楊雲徽欣慰一笑,沒有再說話。
    沈亭禦從後麵探了個腦袋出來了。
    “哥哥?還沒聊完啊。”
    郭逸之回頭看去,啞然失笑。
    沈亭禦乖乖巧巧地走到魏明安和郭逸之中間,魏明安開口介紹,“這是哥的老師。”
    沈亭禦俏皮又不失禮數,認真行了一個晚輩禮,“老師好!”
    把楊雲徽逗笑了。
    “老師要留下來吃飯嘛,我剛燉了排骨湯,哥哥很愛喝的。”
    楊雲徽和他聊了幾句,幾乎落荒而逃。
    沈亭禦笑嘻嘻地蹲下身來。
    沈離抱著破曉從背後現身。
    “哥~”
    魏明安拉著他,“你幹嘛啊,那麽說自己。”
    郭逸之不在乎地笑了笑,“我也沒說錯啊。”
    破曉從沈離懷裏蹦下去,撲進郭逸之懷裏,伸長身子兩隻爪子搭上了他的肩。
    “誒喲”,郭逸之被萌了一臉,忍不住啦,親親他的小腦瓜,“可愛鬼!我又沒事!”
    沈離接話,“哥哥,他是說,這是他的漂亮厲害哥哥,讓你別胡說八道。”
    江辭小小的腦袋往前湊,也點了點頭。
    魏明安噗嗤一樂,揣著懷裏的小貓,“呐,瞧,我這隻小貓也說呢,他說讓你別胡說。”
    郭逸之眉眼彎彎,抱著破曉不撒手,“好哦,走咯,淨饞我,我要喝排骨湯!”
    沈亭禦無奈,“還沒好呢哥哥。”
    郭逸之嘿嘿一笑,“不管,走呀,去叫溫謹珩他倆吃飯了。”
    ...
    吃完晚飯,破曉和江辭都在書桌上打滾。
    魏明安在旁邊淺笑晏晏。
    江辭看到他在笑,還不好意思呢。
    上去就是一腳。
    沈離坐在旁邊笑得更歡。
    這倆小貓自己去如廁了。
    沈離笑得肚子疼,本來破曉翹著尾巴噠噠噠地跑遠她就想笑,旁邊還多了一隻,笑死她算了。
    魏明安都笑岔氣了。
    好的,笑死他倆算了。
    沈離起身去將帕子沾濕,等著他們家那倆可愛小貓。
    一會兒,他倆回來了。
    倆倔強小貓,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
    沈離懂~
    抱著兩隻四腳朝天的僵硬貓咪回來。
    魏明安一邊笑,一邊加入擦爪子行業。
    捏捏破曉粉嫩嫩的肉墊,揉揉江辭的粽色肉墊,魏明安和沈離,簡直不要太開心。
    沈離支著腦袋,旁邊破曉趴在桌子上,看江辭大戰魏明安。
    江辭要看那個,魏明安逗他,不給他看,江辭“嗙”就是一腳。
    魏明安報複,“蹂躪”了一波小貓。
    沈離和破曉看得賊爽。
    那邊沈亭禦在教郭逸之修煉。
    溫黎初和溫瀾序在旁邊寫課業。
    溫謹珩陪桑婉,不在。
    過了一會兒。
    一個蹦蹦跳跳的身影竄了進來。
    “我來啦!”
    魏明安笑嘻嘻地舉著江辭的爪子,和他打招呼,“回來啦!”
    郭逸之拍拍榻上,“給你留的地方。”
    楚嶸川撒歡了。
    沈離去看八卦,順便把溫瀾序和溫黎初送回去。
    還好這倆小家夥的院子夠遠。
    沈離又順便聽到了一出,好戲。
    她等溫謹珩走了,去笑話桑婉了。
    “喲,今天月亮很圓噢,怎麽不出來看看啊~”
    桑婉在桌旁氣急敗壞,“姐姐!又輪到你了是吧。”
    沈離抱著胳膊,語調漫不經心又很欠,“你這調的又是什麽香?”
    桑婉氣呼呼的,“沒想好呢!”
    “哈哈哈哈!我走了~”
    “姐姐!你不地道!”
    “誒嘿,回去摸小貓去咯~”
    ...
    沈離這大師姐學堂越來越壯大了。
    兩個小的加一個大的,聽的可認真了。
    這裏麵天賦最高的就是溫謹珩。
    兩隻無聊小貓沒事做。
    江辭窩在沈離膝頭,破曉去找沈亭禦撒嬌。
    他倆也在修煉。
    江辭這個急啊。
    魏明安這臭小子比他強不少了。
    挺晚的了。
    沈亭禦他們仨出去玩了。
    郭逸之一個人抱倆貓,逗完這個逗那個。
    破曉是和誰都撒嬌。
    江辭,隻有沈離有這個待遇。
    但是他在誰手裏都乖,除了魏明安手裏。
    郭逸之眼波溫軟,親親這個,親親那個,好不愜意。
    又該睡覺了。
    魏明安把兩隻小貓接過來。
    沈離去抱郭逸之。
    看他睡了以後呢,沈離去送魏明安。
    破曉站在魏明安床頭,喵重心長地拍拍江辭的腦袋,“喵嗚喵嗚~”
    阿兄你乖乖的噢。
    沈離被逗笑,“阿兄,破曉說讓你乖乖的。”
    魏明安拍了下江辭軟乎乎的貓屁股,“聽見沒,快睡覺。”
    江辭上去就給他一爪子。
    沈離和破曉就走了。
    ...
    他倆打歸打,鬧歸鬧,每天江辭都窩在魏明安懷裏睡覺。
    三四天過去了。
    沈離他們今天去看張毅武。
    張毅武滿世界都找不到像雲州那樣,一日三餐都能吃好喝好的工。
    聽侍衛說。
    他一身粗布麻衣,人雖自由了,但手腳不麻利,去哪幹活都被打。
    他在雲州拉磨,一天一百文,還有好吃的。
    在蒼梧,這地方可沒那麽富裕,江辭的幾個鋪子全都都不要他,他晃晃悠悠一周多,兜裏才七十五文。
    他又到了一個小鎮。
    沈離他們發現,張毅武似乎也不分東南西北,就是盲目地走啊走。
    幾天不見,愣是讓他走到邊境去了。
    魏明安震驚之餘,給他們解釋,“再往南就是青陽國了,那邊是朝廷駐軍,他如果不往那邊走,可能不知道這裏是邊境。”
    “青陽和大楚是死敵,他要是往外走,真的生死難料了。”
    說什麽來什麽。
    張毅武真走去了。
    “我真服了”,沈離問魏明安和郭逸之,“給他丟回來吧。”
    魏明安摸了摸腿上的小貓,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不慌,這塊兒我倆有人的。”
    “好家夥。”
    ...
    兩天都不到。
    他們幾個就跑到大牢裏見張毅武了。
    張毅武進了青陽以後,驚恐地發現他完全聽不懂周圍的人說話了。
    他偷吃的偷到一戶鏢師手裏了。
    人家那身手,三兩下就把張毅武這個大胖賊抓到官府了。
    張毅武難頂頭腦清醒,沒多說話。
    阿巴阿巴地裝啞巴。
    魏明安淡淡道,“青陽人比較野蠻,這王八蛋難得聰明一次。”
    野蠻,嗯,張毅武就差被丟進油鍋了。
    大概他的行為習慣和長相,都像大楚的人,即使裝啞巴也沒什麽說服力。
    最暴露他身份的就是那七十五文錢。
    他們幾個幾天沒來,張毅武差點被弄死。
    虎斑小貓拍拍沈離,指了指不人不鬼的張毅武,沈離瞬間懂,“好的。”
    “我們家小貓發號施令了,必須遵守!”沈離笑嘻嘻地捏了捏江辭的可愛臉蛋,“走,幹活去。”
    小虎斑乖覺地蹭了蹭沈離的手,可愛死了。
    破曉站在郭逸之的輪椅扶手上,郭逸之手臂圈著他。
    沈離和沈亭禦挽袖子就上。
    懶得搞他,沈離揮刀割斷吊著張毅武的機關,沈亭禦踢了件毛皮糊住他的腦袋,把這胖球提溜著就走。
    不過沈亭禦比較狠。
    沈亭禦給他丟到他“逃婚”的村子了。
    他找了個樹,村裏經常有人路過的樹,給昏迷的張毅武直接吊在了樹上,背對著有人來的方向。
    張毅武可能醒了,但也不敢說話,依舊當著啞巴。
    沈亭禦一個結界落下,三天沒管他。
    三天一過,沈亭禦打開了結界。
    幾個人七七八八的發現了張毅武。
    “書瑤!書瑤!!”
    張毅武的鄉野小娘子,在大家的七言八語下,來了。
    “相公?!”
    張毅武一隻眼腫的,渾身上下血跡橫生,雙手被麻繩吊在樹上。
    人不人鬼不鬼的。
    結果,出乎他們幾個人的意料。
    魏明安和江辭一人一貓從書卷裏抬起頭來。
    他這個鄉野娘子倒是先打上了。
    張毅武都懵了。
    他一沒想到在這裏,二沒想到這個女人打他。
    “噗哈哈哈”,沈亭禦毫不給麵子的笑了。
    郭逸之歪頭和破曉玩,“誰叫他逃婚呢。”
    破曉又賣萌又撒嬌,郭逸之被可愛的眼眸熠熠,愛不釋手。
    張毅武反應過來了,嗷嗷叫啊。
    “你你你!你這個女人!”
    幾個村裏的漢子給他抬回“他的家”了。
    書瑤踩個梯子,把張毅武吊自己屋裏了,笑得很陰冷,張毅武瑟瑟發抖,左右扭著不讓她碰,“你要幹什麽!!!”
    “相公不是跑嗎~跑吧~”
    張毅武又哭又鬧,書瑤在底下做完女紅,又抄書,抄完書又去看了莊稼地。
    連魏明安都忍不住說,“她買男人圖什麽?這不是純添堵嗎。”
    “誰知道啊。”
    欠教育的張毅武,被收拾了幾天,老實了。
    也不一定。
    因為沈亭禦又給他下藥了。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沈亭禦,去當時整那四個長老的鋪子,又買了一提兜。
    魏明安知道了,又翻江辭的錢袋子給他塞了好幾十兩。
    他一點都不避腿上那隻小貓的,小貓咪江辭懶懶地看著,也不管。
    每天他倆這一人一貓看信箋,他們幾個人都覺得好好笑。
    他們幾個現場看戲。
    張毅武又來當他的“新娘子”了。
    這個書瑤簡直是勞模。
    噔噔噔地一天幹一堆事情,也不累,還能睡張毅武,誒喲我天,沈離都佩服她。
    張毅武喋喋不休地說他要去京城去京城,這個書瑤說不知道京城在哪邊。
    告訴他一遍後就把四肢綿軟無力的張毅武嘴巴塞起來。
    不愛聽的話也不聽。
    想睡他就睡他,不想睡了就讓他睡地板。
    沈離覺得這書瑤可真颯。
    就是買張毅武可能純腦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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