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活征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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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生了什麽?
    俞邵看了看自己麵前的少年,又看了看棋館眾人,一臉懵逼。
    棋館眾人顯然也知道俞邵不知道情況,立刻七嘴八舌的給俞邵解釋了起來。
    片刻後,俞邵才終於從周圍的議論聲中,勉勉強強拚湊出了事情的原委,頓覺啞然。
    這個少年叫井上安,是日本的職業棋手,最近來江陵旅遊,不知道從哪聽說有個很厲害的職業棋手叫鄭勤,經常在山海棋館出沒,所以就找了上來。
    其實鄭勤自從成為職業棋手之後,就已經很少很少來山海棋館了,結果聽說他昨天來了山海棋館,鄭勤今天恰好就來了。
    然後,兩人之間自然下了一盤棋,結果是井上安贏了。
    看到鄭勤輸給了他國棋手,棋館眾人自然不忿,嚷嚷著有本事下贏俞邵,井上安被氣得臉紅脖子粗,便說俞邵來了也贏不了他。
    結果自己今天剛好就真的來了……
    不過,居然能下贏鄭勤?
    看著麵前比自己矮上半個頭的井上安,俞邵有些驚訝。
    “你!”
    井上安死死盯著俞邵,再次開口道:“和我下棋!”
    聽到這話,俞邵看向一旁的劉沛然。
    看到俞邵看向自己,劉沛然立刻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沒事兒,你和他下,我看你下棋,加油!”
    俞邵這才看向身前的井上安,點了點頭,說道:“好,那就下一盤。”
    說完,俞邵便向一張空置的棋桌走去,來到棋桌一側,拉開椅子坐下。
    井山安眼神堅定,握了握拳頭,很快走到俞邵對麵,拉開椅子,同樣拉開椅子坐下。
    看到二人彼此麵對麵坐下,整個棋館內的所有人紛紛起身,連手頭的棋局都不顧了,很快就將二人所在的棋桌圍了個水泄不通。
    鄭勤也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擠進了人群之中。
    “猜先吧。”
    俞邵望向井上安,開口說道。
    井上安很快便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之中抓出一把棋子,攥緊於手心,俞邵也緊接著從棋盒中拿出一顆黑子,放在了棋盤之上。
    井上安鬆開手,六顆白子掉落在棋盤上。
    “我黑。”
    井上安抬起頭,望向俞邵,開口說道。
    俞邵點了點頭,將棋盤上的棋子收好,然後又和井上安交換了棋盒,低頭說道:“請多指教。”
    “請多指教。”
    井上安也立刻低頭,用並不流利的中文行禮道。
    棋局,開始了。
    井上安望著麵前的棋盤,眼神變得淩厲了一分,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夾出黑子,然後立刻落下。
    噠!
    十七列四行,小目!
    俞邵望向棋盤,很快將手探入棋盒,伸手夾出棋子,緩緩落盤。
    噠!
    四列十六行,星!
    看到棋盤之上的白子,井上安咬了咬牙。
    “哪怕他再厲害,我也絕不能輸給他!”
    他再次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
    噠!
    十六列十七行,小目!
    落下棋子之後,他瞥了一眼四周的圍觀群眾,牙齒咬的更緊了,眼神之中露出了驚人的鬥誌。
    “無論如何,我都要贏給你們看!”
    俞邵平靜的望著麵前的棋局,很快便將手伸進棋盒,緩緩夾出棋子,再次輕輕落下。
    噠!
    四列四行,星!
    雙方以錯小目對二連星開始,隨後黑子在右上角締無憂角,白子在右下角小飛掛,以此展開了一場廝殺。
    噠!噠!噠!
    清脆的落子之聲,開始不斷響起。
    看著棋盤之上黑白雙方的局勢逐漸變得越發複雜激烈,所有人都一言不發,聚精會神的望著棋局,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壓抑起來。
    “這裏脫先也太用強了,真要這麽下嗎,局勢太過複雜,下錯一手就絲毫任何回旋的餘地……”
    人群之中,劉沛然望著棋盤,哪怕明知道俞邵的棋力強悍,也不禁有些緊張,忍不住擔憂的向俞邵望去。
    下一刻,她便愣住了。
    俞邵凝神靜望著棋盤,神情專注,側臉輪廓清晰,即便此時的盤麵已經如此複雜,臉上依舊波瀾不驚,仿佛已經算盡了棋盤之上的生與死。
    此時俞邵分明執黑白而演兵戈,可偏偏有著這種近乎非人的冷靜與專注,以至於形成了一股威壓。
    讓人感覺……
    此絕非凡塵中人,遙不可及。
    很快,俞邵再次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中夾出棋子。
    白子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手腕高懸,指尖輕垂,棋子便輕輕落在縱橫交錯的棋盤,發出清脆猶如水滴滴落在玉盤之上的聲音。
    噠!
    每一顆棋子落下,似乎都在一片無垠的宇宙之中,誕生了一顆璀璨的星辰。
    “好帥……”
    劉沛然望著棋盤,一時間有些看的癡了。
    棋盤上,棋子還在不斷落下,局勢已經變得愈發激烈,黑子與白子百目大龍死死纏繞糾纏,子子皆是殺機。
    ……
    ……
    許久之後,整個山海棋館內,所有人都愣愣望著棋盤,看著這場殺局,已經是一片寂靜。
    “我……”
    井上安死死盯著麵前的棋盤,眼皮不斷跳動,死死咬著牙,臉上寫滿了不甘心,接下來的話怎麽都吐不出來。
    “我……”
    最終,他還是低下了頭,將嘴邊的話一口氣說完:“我輸了!”
    “多謝指教。”
    聽到這話,俞邵終於緩緩從棋盤之上收回視線,低頭說道。
    井上安死死咬緊牙關,沒有回話,右手依舊放在棋盒之中,突然“哢噠”一聲,死死抓緊了一把黑子,再也無法鬆開。
    “多謝指教……”
    終於,井上安微弱的聲音響起。
    聽到這話,俞邵伸出手,準備開始收拾棋子,就在這時,井山安突然抬起頭,死死的看向俞邵。
    井上安眼神之中滿是倔強,開口用一口磕磕絆絆的中文喊道:“你就算再厲害,你能贏我,也絕對不是東山熏的對手!”
    說完,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便站起身來,咬著牙,推開圍觀的人群,然後跌跌撞撞的飛速離開了棋館。
    直到井上安的身影消失在了棋館門口,眾人才終於回過神來,一時間議論紛紛。
    “棋子都不收,這真是……”
    “算了,百目大龍被殺幹淨了,是這樣的。”
    “輸了就開始放狠話了,就算東山熏,我覺得那也不一定是俞邵的對手!”
    聽到眾人的議論聲,俞邵有些不解道,問道:“東山熏是誰?”
    “日本年輕一代中最強的棋手。”
    鄭勤不知道何時來到了俞邵對麵,坐下來一邊收拾替井上安收拾黑子,一邊說道:“他有一盤棋,曾引起過巨大的轟動,你要看看嗎?”
    “引起過巨大轟動?”
    俞邵有些驚訝,一邊收拾棋子,一邊笑道:“你都這麽說了,那就擺擺看吧。”
    在俞邵看來,井上安確實不弱,但說強也不至於,大概和他在英驕杯預選賽第一輪遇到的曹興懷一個水平。
    “俞邵……”
    俞邵身旁,突然響起一道女聲。
    聽到劉沛然的聲音,俞邵才終於想起自己不是一個人來的山海棋館,扭頭向劉沛然望去,有些歉意的笑道:“那我們先下?”
    “不是,你們擺吧。”
    劉沛然搖了搖頭,一臉歉意的說道:“我突然想到,我還有點事兒要忙,下次在約怎麽樣?我給你點了奶茶作為賠禮,待會兒就到。”
    俞邵怔了怔,點頭說道:“也行,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
    劉沛然點了點頭,笑著道別:“今天這盤棋真精彩,希望過段時間能在爭棋上看到你的亮眼表現,再見啦。”
    和俞邵道完別後,劉沛然又深深看了一眼俞邵,才終於轉身離開。
    “她是誰?”
    劉沛然走後,鄭勤有些好奇,問道:“同學?”
    “不是。”
    俞邵搖了搖頭,不願意解釋太多,說道:“你不要擺棋給我看嗎?”
    鄭勤也沒打算刨根問底,很快就從棋盒之中夾出夾出黑子,落在棋盤上。
    “這一盤棋,由那時還是六段的東山熏執黑、橫田彰九段執白弈出。”
    說完,鄭勤便再次開始不斷從棋盒之中夾出白子與白子,交替落在棋盤之上。
    看著看著,俞邵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詫異之色:“征吃了?”
    鄭勤沒有說話,很快又將手伸進棋盒,剛準備夾出棋子,下一刻便聽到俞邵的聲音響起——
    “挖?他要活征?”
    鄭勤的手一下子頓在了棋盒之中,最後默然收回手,點了點頭,說道:“對。”
    俞邵望著棋盤,心中一時間也有些驚歎。
    這盤棋前麵下的如何不談,但起碼棋局在目前這個盤麵下,這一手活征,這簡直是才華橫溢的驚人構思!
    一般來說,征子不利就絕不可能去考慮征子,因為不僅殺不掉對手,還留得自己一身斷點,棋型薄到可以說是一觸即潰。
    可這盤棋微妙到了極點,右下角的黑子已經可以說死淨,白子占得了整個右下角,大獲其利,但是右下角黑子的死子,其實死而不僵!
    因此在極端情況下,上方圍殺右下角黑子的四顆白子一旦死掉,那麽右下角的黑子不僅死而複生,而且還能反奪右下整個大角!
    正因察覺到了這一點,黑子才在當前盤麵下,下出了活征這一鬼手。
    這一手棋乍一看簡直匪夷所思,黑子征子不利,活征完後直接呈傾盤潰敗之勢,但是實則不然。
    這一盤棋,在黑子活征後,後續有一手挖的妙手,可借征子之刃,直接殺掉白子右下角的棋筋!
    雖然在黑子征吃的一瞬間,他便看到了黑子後續挖的手段,但是即便他也確實沒能察覺到在這個盤麵,黑子竟然有一手活征的鬼手!
    這一手棋,需要的並非驚人的算路,因為計算量一點兒都不複雜,連業餘棋手都可以輕易算的清清楚楚,但是問題在於,根本沒人會考慮這麽下。
    一般人在征子不利的情況下,隻會考慮如何引征,這一手活征,需要的是靈感,完全打破常規,堪稱天馬行空,洞悉了盤麵的生死。
    “那這一盤棋的後續呢?”俞邵好奇道。
    鄭勤看了俞邵一眼,終於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之中夾出黑子與白子,繼續落了幾手棋。
    往下接著看了幾手棋後,俞邵稍微有些錯愕:“在黑子下出挖徹底圖窮匕見之前,白子沒能察覺到黑子活征的意圖?”
    對於這個世界的頂尖棋手,俞邵其實沒有任何小覷之心,這個盤麵下,發現黑子這一手活征的意圖,考驗的僅僅隻是棋手的洞察力而已。
    “這似乎…..”
    鄭勤默然片刻,才繼續說道:“本來就不該是能被輕易察覺到的。”
    俞邵愣了愣,望著棋盤,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麽。
    確實,這本就不應該是能輕易察覺到的。
    如果是前世,或許他也無法立刻察覺到這一手活征的用意,因為實在很難去想到黑子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死子借用。
    但是這一世,並不一樣。
    他已經下過很多類似的棋了……
    起碼他如今對於死子的借用,已經有了很敏銳的嗅覺。
    這盤棋,如果白子能第一時間察覺到黑子的意圖,及時止損,雖處劣勢,但盤麵還算接近,雙方後續還有一番漫長的複雜攻守,勝負未定。
    但是,白子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黑子的意圖,那就絕無追趕的可能了。
    鄭勤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因此沒有繼續將這盤棋繼續擺下去,開口說道:“我聽說,過兩個月,會有一場中日韓青少年團體賽。”
    “你作為英驕杯冠軍,不用參加選拔賽和本賽,可以直接獲得團體賽的名額,如果你選擇參加,那麽大概率就會遇到東山熏七段。”
    鄭勤頓了頓,說道:“當然,這都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當務之急還是爭棋。”
    俞邵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
    ……
    另一邊。
    劉振南看到劉沛然回到家,有些驚訝道:“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怎麽樣?”
    “挺好的。”
    劉沛然笑得有些勉強,落寞道:“但是……”
    “距離我的世界,似乎有些太遙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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