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有狼後有虎,大凶還是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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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1996年1月1日。
“秀君~該起床去淺草神社‘初詣’了~”
夢子甜甜的聲音從遠到近,漸漸鑽進了北川秀的耳中,把他從睡夢中喚醒,
“早飯我也做好了哦~”
“嗯我現在就起來,夢子醬辛苦了。”北川秀揉了揉眼睛,用力拍了下略微有些浮腫的臉頰,慢慢從被爐裏鑽了出來。
昨晚和夢子一起熬夜看了紅白歌會,聊著聊著,話題便轉到了新書題材上,兩人各抒己見,不知不覺就聊到了淩晨四點多。
睡下後北川秀的腦袋也沒停歇,自顧自開始了各種頭腦風暴,全是有關寫書、銷量和出版社競爭的亂七八糟夢。
夢的具體內容他已經忘了,隻依稀記得在夢境的最後,文藝春秋的上野徹社長和講談社的野間佐和子社長一起叉著腰,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臉上滿是譏諷和嘲弄的神色,然後指著他的鼻子大笑說:“就憑你也想寫出轟動全國的社會性?”
北川秀氣得不行,雙手往自己的武器庫裏一掏,左手拿起一本《雪國》、右手拎著一本《挪威的森林》,狠狠朝他們臉上丟去。
但對他們造成的傷害為零。
因為這兩本和社會性關聯不大,雖然牛逼,但放在此時並不應景。
社會性題材,且要符合當下民眾的心理需求,最好還能蹭一點時事熱度.
北川秀撓了撓頭,正準備好好檢索下腦海裏的武器庫,一陣清甜的烤年糕味忽然傳來。
“秀君,早飯吃烤年糕和味增湯可以嗎?”穿著一件淡粉色圍裙,高高挽起頭發的我妻夢子端著托盤,挨著他跪坐下來,賢惠的幫他擺好了所有餐具,“要再煎一個雞蛋麽?”
“謝謝你,夢子醬~”北川秀扭頭湊向她,我妻夢子乖巧又熟練的閉上眼睛,歪著頭吐出了小香舌,“再加這個就夠了。”
“嗯~”大膽的一番親熱後,我妻夢子鬆開環著北川秀脖子的雙手,從屁股後麵拿來了幾份新報紙,“這是最新一期的報紙。”
傳統紙媒時代,報紙是大部分人了解社會的窗口,雖然北川秀家裏有電腦,但網民數量過少,導致論壇新聞局限性很大,隻靠那個了解時事,很容易錯過一些大新聞。
北川秀夾起一塊烤年糕送入嘴裏,雙眼則快速瀏覽起幾份報紙。
日本新年第一天有吃烤年糕的習俗,寓意新的一年充滿希望和堅韌,不過北川秀吃了幾塊就膩味了。
這些年糕是河出靜子從大阪寄過來的,清一色的紅豆年糕,是愛吃甜食人的福音,北川秀這種鹹黨的噩夢。
日本的年糕還非常粘牙,軟糯程度居於世界年糕業第一位,據說每年都有日本人吃年糕當場噎死,很多醫院新年第一單生意居然是搶救差點被年糕噎死的民眾,也夠魔幻的。
報紙上沒什麽有意思的新聞,和昨晚的紅白歌會一樣無聊。
非要說的話,北川秀感覺這個新年略顯喪氣,從電視節目到報紙雜誌,因二信組事件(金融銀行被擠兌破產)和住專風波(國有房地產公司暴雷)造成的新一波金融危機爆發後,社會總體氛圍比去年還低迷。
距離泡沫破裂,股市房市硬著陸都過去4年了,社會經濟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有種越來越糟糕的趨勢,也難怪民眾們會對國家、政府喪失信心。
板塊上都在宣傳講談社和文藝春秋聯合舉辦的“社會性公募征文大賽”,兩家頂級出版社時隔五十餘年再度向公眾公開征文,後麵還有文部省文化廳幫忙背書,獎金高達1000萬円,話題熱議度一下子就蓋過了所有新人賞。
野間佐和子與上野徹還故意把征文開啟日定在1月18日,那天正好是《文藝》新年第一期的發售日,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這一手明顯是兩大出版社針對河出書房搞的一個“陽謀”,利用高獎金、高熱度等手段蠶食市場的讀者群,還特意整了社會性這個範圍極廣的征文題材,就差指著《文藝》的鼻子說“我搶的就是你的讀者”——
眾所周知,《文藝》的主要受眾為底層的芸芸眾生。
“聽木下大哥說,河出社長最近好像過得很辛苦。”我妻夢子湊過來小聲說道,眼神裏滿是擔憂。
幾次交往後,她和齋藤玲奈、河出靜子等人也成了關係不錯的好朋友,朋友有難,心地善良純真的她不由得就擔心了起來。
而且河出靜子還是北川秀名義上的大老板,萬一河出書房這次真倒了,難免唇亡齒寒啊。
“嗯,等出了年,我就去公司找河出社長聊聊。”北川秀點頭道。
不提自己與河出書房的紙麵合作關係,光《芥廾》的出版和上映,河出靜子就出了不少力,北川秀離開講談社時,也是她第一個主動向他拋出的橄欖枝。
於情於理,北川秀都不會對此時的河出書房坐視不理。
工作的事就聊到這兒,北川秀風卷殘雲般吃完了早飯,隨後換好衣服,趁著天色還早,和穿了一件大紅色和服的我妻夢子上了虎頭奔,直接趕往位於東京都台東區的淺草神社。
之前《芥廾》開機儀式的良辰吉日,還有供奉的弁財天女神都是在那兒求來的。
因此北川秀放棄了前往人流最多的明治神宮,轉而跑去淺草神社做新年祈願,順便還願。
他們出發的早,等到了淺草神社外的停車場時,才看到有人全家陸陸續續走來參拜神社,做新年“初詣”。
“初詣”是日本新年活動中最古老的一個習俗,指一年中第一次去神社或寺院參拜,在動漫作品中,基本隻要涉及新年劇情,“初詣”就繞不過去。
很多影視劇也喜歡用“初詣”做故事開篇,譬如前去“初詣”祈求平安的女主意外在寺廟裏撞見了自己的真命天子男主等。
北川秀拉著我妻夢子穿過人群,來到神社的一處偏殿,那裏擺著一個類似展台的東西,一名可愛俏皮的巫女站在那兒,兩旁還站著好幾名神官裝扮的男人。
這是淺草神社專門設立的“新年祭”場地,展台上全是標價極為昂貴的破魔箭、撈財耙子和護身符等驅魔道具。
“好貴!”我妻夢子看到一支破魔箭竟然要賣9999円,嚇的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這玩意兒放在外麵夜市,最多隻要199円!
北川秀不以為意,直接笑著和那名巫女打了招呼,然後掏出一遝紙幣遞了過來:“新年好!宮水大人,麻煩這些東西各來兩份給我。”
“北川老師,新年好~祝您新年新書大賣~”名叫宮水三葉的巫女雙手放在小腹前,滿麵笑容的衝他微微鞠躬,然後讓旁邊的“神官”們打包好了驅魔道具,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謝謝惠顧。一會兒就有神官過來領伱們去正殿,請北川老師稍等片刻。”宮水三葉看到那些錢幣被塞進募捐箱後,眯著眼笑了笑,然後湊近北川秀兩人低聲說道。
我妻夢子小腦袋上滿是問號,正想詢問北川秀這是什麽情況,後方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呼喊。
“北川老師,我妻同學,你們也來這兒參拜?”
穿著一件黑色和服,肩膀上還掛有黑紗布的河出靜子欣喜走來。
“河出社長?”北川秀連忙拉著夢子和她打了招呼,又與她背後的木下司機等人點頭致意。
河出靜子快步上前,讓木下司機等人也買了一堆驅魔道具,隨後向兩人道了聲“新年好”,便邀請他們一起前往正殿參拜。
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在幾名神官的帶領下穿過內部回廊,來到了人煙相對稀少的正殿。
我妻夢子這才恍然,明白了為什麽北川秀他們要買那堆驅魔道具。
淺草神社是做“初詣”最火熱的地方之一,為了分散人流,神社在外掛牌叫號,每次隻放十人進正殿參拜,這批人“初詣”結束後,才會繼續放下一批人進來。
而宮水三葉所在的偏殿,就是直通正殿的“vp通道”,隻要購買那些驅魔道具,就可以插隊參拜。
北川秀現在不差錢,當然不可能拉著夢子在外麵等叫號。
不過有一說一,這套營銷策略讓他有種夢回迪士尼的感覺。
我妻夢子看出了河出靜子有話想和北川秀聊,便悄悄落在後麵,跟木下司機他們一起先去手水舍淨手漱口,然後沿著另一條道一路參拜過去。
北川秀與河出靜子則並肩來到供奉三社明神的大殿,看到兩個漁民和一個法師居然被當成神明供奉起來,神像還放在了觀音大士的前麵,北川秀哭笑不得。
日本人的神話體係和觀念還真和一般國家不同。
比起北川秀遊山玩水般的行為,河出靜子則認真嚴謹許多。
她明顯有一肚子話想對北川秀說,但卻強忍著衝動,先誠心搖了搖神像貢桌前的鈴鐺,“二拜二拍一鞠躬”後,又鄭重許下願望,這才起身看向北川秀。
“北川老師知道三社神明的傳說嗎?”她忽然問道。
北川秀愣了下,旋即點頭。
三社神明就是被淺草神社供奉的這三個家夥,兩個漁夫,一個法師。
他們被供奉的原因也很簡單。
飛鳥時代,兩個漁夫從海裏撈到了一尊觀音神像,然後把神像交給了法師,法師掐指一算,說這個要供奉起來,之後便有了淺草神社。
到了平安時代,妖魔橫行,觀音在淺草神社宮司的夢中顯聖,告訴他隻有把撈出觀音像的兩個漁夫,還有守護觀音像的法師供奉在殿內當做神明,才能阻止妖魔入侵神社。
然後便有了三社神明。
“三社神明被後人敬仰,是因為他們有‘慧眼識賢’的功勞,沒有他們,這尊觀音神像就會一直蒙塵。
因此我們這些做出版業的人一旦碰到難題,就喜歡來這兒參拜三社神明,希冀今年公司的生意能順順利利。”
河出靜子低低苦笑了一聲,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憂慮神情,
“抱歉,破壞了北川老師你的好心情。”
“沒什麽。公司近期已經那麽困難了嗎?”北川秀擺了擺手,順道向神像旁的神官求了張簽紙。
河出靜子素有“冰山女總裁”的外號,雖然曾在他麵前破防過幾次,但總體基本保持著該有的風度,很少這麽明顯的流露出自己的真情實感。
她垂著眸子,黑眼圈很濃,看來這個新年過得非常不妙。
“嗯。父親去世後,家族一邊要求我從代理社長晉升為正式社長,一邊又下達了很多業績指標。”河出靜子也伸手問神官要了張簽紙,攤開一看,發現是張“大凶”,愁容更深,
“本來這也沒什麽,董事會和家族的一些老人一直和我不對付,但也拿我沒什麽辦法。但年前講談社他們搞了那個公募征文後,我們培養的新人作家跑掉了一大批。”
“是那些還沒獲獎出道的預備役嗎?”北川秀皺眉。
“是。這次的公募征文麵向社會,但主要吸引的其實是我們出版社的那些新人。”河出靜子點頭,“以及我們的讀者群體。”
除此以外,講談社和文藝春秋還不要臉的花錢開始挖起河出書房的中堅作家群體。
這種已經屬於惡性商業競爭的範疇,說白了就像隔壁滴滴打車和uber當年的燒錢大戰一樣,兩方非死一個不可。
可以預見,等到了18號《文藝》發售,如果《界》和《群像》攻勢迅猛,《文藝》扛不住的話,可能會從新年第一期就開始拉胯到年末。
主要讀者的流逝一旦發生,就很難挽回了。
這麽一來,去年下半年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會化為烏有。
“新一期《文藝》的排版確定了嗎?”北川秀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想過河出書房最近應該挺難熬,畢竟昨天大晦日,河出靜子都沒來參加聚會,但沒想到情況已經到了這一步。
原來公募征文隻是表象,背地裏還有這麽多陰招嗎?
“沒發行部和編輯部說質量達標的稿子數量不太夠。”河出靜子低下頭,像是個犯了錯的小孩,“原本約好的一批作家,忽然說要推遲發書時間。”
“麻煩了啊.”北川秀捏了捏手中的簽紙,看來一月份再休息一陣的計劃要泡湯了。
“北川老師!”河出靜子捏緊了那張“大凶”簽紙,忽然扭頭朝他九十度鞠躬。
大老板突然在眾目睽睽之下來這麽一出,北川秀嚇的連忙把她扶起來。
但雙手碰到河出靜子兩臂時,北川秀愕然發現她幾乎是用盡全力的保持鞠躬姿勢,硬是沒扶動。
“抱歉!新年的第一天沒能帶來祝福,卻反而給您增添了麻煩!本來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對您開口說這種事的
可如果今年第一期《文藝》就直接爆死的話,去年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所以拜托了!請您務必在1月號的《文藝》上開始連載新作吧!”
河出靜子其實來之前就把這些話都想好了,隻是話到了嘴邊後,扭扭捏捏,就是沒法開口。
這麽過分的請求,萬一北川老師惱怒生氣了,直接跑掉該怎麽辦?
但想到河出書房現在的情況,她隻能咬牙很不禮貌的在新年第一天就找上北川秀,尋求他的幫助。
話說完後,她反而輕鬆了許多,繼續保持九十度鞠躬的姿勢,靜靜等待北川秀的“審判”。
“明白了,這次就換我們北川文娛株式會社來幫河出書房吧。就像拍攝和出版《芥廾》時,你幫我那樣。”
河出靜子的眼前出現了一隻白皙的手掌,攤開的掌心處安靜躺著一張皺巴巴的“大吉”,和她手裏的那張“大凶”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