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江山有名 第三十八章 交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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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南城,醉仙樓。
蘇淩、杜恒和滿衝坐在二樓靠窗的位置上,眼前的桌上早已擺滿了豐盛的酒菜,這是滿衝請客。
依照蘇淩的意思,那江山樓中有飯食,在那裏吃了也就是了,滿衝卻拉了他們出來,說江山樓的飯菜在灞南城隻能排在第二,若想吃地道的灞南特色菜便要來灞南城最好的酒樓,便是醉仙樓了。
此時華燈初上,蘇淩坐在窗邊,看著萬家燈火,紅燈高掛,人群熙攘,忽的想起若此時張芷月在身邊,會不會拉著他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開心的展顏一笑。
滿衝喝了口酒,哈哈笑道:“蘇大哥可是想自己的心上人了不成?”
蘇淩不否認的淡淡一笑。
滿衝卻道:“這紅塵男女情愛最是虛妄,不信看這灞南城,襲香河兩側的紅樓碧閣,皆是煙花柳巷,紅塵男女醉生夢死之處,夜夜笙歌的有之,買醉失意者有之,如今華燈初上,那裏也是正熱鬧的時候,多少人隻知情愛不知真情啊。”
說著忽的狡黠一笑道:“那襲香河畔的襲香樓,可是煙花場的魁首,不如吃完酒菜,小弟陪蘇大哥去散散心可好?”
蘇淩順著滿衝所指方向,遠遠望去,果然見灞河河汊支流處,紅燈纏綿,香幔飄飄,燈映碧水,果然有些靡靡之氣。
蘇淩笑道:“滿兄弟說笑了,家有良人,何必留戀煙花之地。”
滿衝哈哈大笑道:“蘇大哥這話說的周正。”
蘇淩又道:“滿兄弟,我今日在江山榜位列最後,賠率也是感人,你下了十注,我也照樣是最後一名,那錢花的不值當。”
滿衝不在意道:“那是他們有眼不識泰山,瞧不起人,我倒覺得蘇大哥胸懷錦繡,所以我那十注也是想撐個場麵,過幾日那江山評開了,我想蘇大哥定會一鳴驚人。”
蘇淩剛想說話,便聽到二樓樓板蹬蹬蹬的響了起來,四個熟悉的公子走了上來。
滿衝臉色不悅,低聲道:“一群蒼蠅老鼠,走到哪裏都能碰到。蘇大哥咱們換個地方。”說罷,高聲叫道:“夥計,結賬。”
蘇淩看去,上來四個公子,正是那頗為跋扈囂張的袁戊謙和那三個捧臭腳的蔡錫、劉閎、薛桁。
蘇淩、滿衝和杜恒三人剛想離去,那袁戊謙四人早已看到了他們,一臉嘲笑的走到三人近前,袁戊謙一手搖著折扇,一手將三人去路一攔,譏諷的笑道:“哎呦呦,我當那個江山榜的第三名滿衝是哪家的貴公子呢,害我多方打聽才知道,竟然是你啊?”說著又瞥了一眼蘇淩,見蘇淩衣著樸素,身上沒有絲毫貴重飾品,打心眼裏更是瞧不起,哂笑道:“你不就是那個江山評排在最後的那個蠢材麽?哎,叫什麽來著,你看,公子爺隻記得前幾位的名字,像這種蠢材的名字,卻是如何也記不住的。”
蘇淩臉色一寒,他自知道這袁戊謙是大將軍渤海侯沈濟舟的外甥之後,便從心裏十分厭惡,見他出言不遜,早已生氣非常,若不是在這喧鬧的酒樓上,恐怕早就一拳招呼了。
滿衝倒是冷冷一笑道:“江山榜不過是那江山樓哄人下注賺錢的手段,你倒當真了?人言沈濟舟四世三公,為人謙和恭謹,沒曾想他外甥行事作風卻跟個地痞流氓無益啊,實在是讓人可發一笑啊!”
袁戊謙聞言,臉色一冷,他還沒說話,旁邊捧臭腳的蔡錫已然先嚷了起來道:“你還知道袁公子是沈大將軍的外甥,卻還如此傲慢無禮?小心哪日沈大將軍天兵降臨,要你性命也在頃刻之間。”
劉閎和薛桁也隨聲附和道:“就是就是,到時候估計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那袁戊謙臉上頗為受用,但卻撇嘴道:“你們說的不對,我舅父沈濟舟那是天下第一的英雄豪傑,心中裝的是整個天下,到時天下盡歸渤海,這種宵小,豈會放在眼中?”
滿衝冷笑道:“好大的口氣,你這話可敢當著當今清流領袖孔先生說麽?若是讓他聽到了,明日你便是這天下學子的罪人。渤海如何?大將軍又如何?不都是大晉朝的地方和官職麽?”
袁戊謙聞言竟大馬金刀的坐在蘇淩和滿衝對麵道:“呦嗬,江山評還未開,你這架勢卻是想先跟我們來一場論政了?也罷,今日本公子爺喜提江山榜榜眼,心裏高興,便展露一下才學辯論,讓你心服口服,免得讓你覺得我是憑著我舅父家的名聲換來的。”
滿衝似乎頗不在乎,一拉蘇淩道:“蘇大哥,反正回去也是睡覺,不如跟他費幾句唾沫,逗個悶子也好。”
蘇淩原是不想的,並非怕了這袁戊謙,隻是自己這邊隻有滿衝和自己能說上話,讓杜恒長篇大論還不如殺了他。
而袁戊謙身旁可是站著三個人,看他們江山榜的排名,皆是名列前十,雖然人品不怎麽樣,料想也是有些學問的。
他明白爭來爭去,除了白費口舌,一點結果也不會有。遂開口小聲對滿衝道:“滿兄弟何必搭理這些無聊的人呢?我們一起趁著夜色在灞南城逛逛,豈不美事一樁。”
滿衝卻道:“若是旁人,我也就罷了,可是這袁戊謙蹬鼻子上臉的主,你無視他,他以為你怕了他,這幾日咱們就別消停了,今日非讓他吃癟不行。”
蘇淩搖搖頭,他雖十六歲,但心智卻早非十六歲,他雖是個碎嘴子,但這種逞口舌之利的事情,實在沒有興趣。但見滿衝執意要跟袁戊謙較量一番,也就坐在了他的旁邊。
袁戊謙沒有說話,那蔡錫已然先跳出來,搖頭晃腦道:“滿衝,我來問你這天下有幾州?又有多少豪傑?”
滿衝淡淡一笑道:“你當我三歲小孩?世人皆知大晉天下十八州,若說豪傑麽,怕是隻有兩個半吧?”
蔡錫哈哈大笑道:“隻怕是你喝酒喝糊塗了吧,如今天下豪傑並起,你竟然說隻有兩個半?”
他們爭論的聲音傳出,二樓不少食客中也有江山樓過來的人,皆側目朝這邊看來,倒也想看看這江山榜前幾位的公子能有什麽驚才絕豔的表現。隻是當滿衝說天下豪傑隻有兩個半時,大多數人一臉驚訝,有的已然切切思語起來。
滿衝倒顯得十分沉穩,忽的站起身來,朝著所有人一抱拳,侃侃而談道:“曾經豪傑不算,皆成塚中枯骨,放眼當今江山天下,大司空、鄴昌侯蕭元徹是一個,大將軍沈濟舟嘛,暫且也算一個,其他的諸如沙涼馬珣章、荊吳錢仲謀,對了,還有你家的靠山揚州劉靖升和你家靠山益安劉景玉,雖有些名聲,然而比蕭沈兩家,卻是不夠看的,暫且加在一起算半個。”說著抬眼瞥了瞥蔡錫、劉閎和薛桁。
蔡錫和劉閎的臉色皆有些難看,到時薛桁神情還算自然,低著頭似乎想著滿衝的話。
滿衝又笑道:“至於其他人,皆是碌碌之輩,不值得一提,所以我說天下隻有兩個半豪傑,哪裏有錯?”
他這話看起來收斂鋒芒,實則字字如刀,帶著暗自嘲諷那三人為沈濟舟捧臭腳的醜態。
在座的多是飽學之士,怎會聽不出來話中之意,皆不由得輕聲笑了起來。
蔡錫臉紅脖粗,再也憋不出一句話來,那劉閎忙站起道:“也對,如你所說,這天下豪傑隻有兩個半,那我問你,是大將軍沈濟舟的勢力大還是大司空蕭元徹的勢力大啊?”
滿衝淡淡道:“這還用問,自然是大司空蕭元徹莫屬了,天下第一的豪傑卻是當得起的?”
袁戊謙哼了一聲,看樣子頗為不滿。
劉閎也譏諷的笑了起來道:“你這牛皮吹的也太大了點了,你既然知道天下十八州,大將軍沈濟舟可是占了五州之地,你自封的天下第一豪傑蕭元徹不過區區三洲之地,這地盤上,蕭元徹已經輸了一次,再說軍力上,大將軍自己有30萬精兵,如今先滅燕州劉棣,又並易州拓跋蠡,整合軍隊,現在戰將過萬,軍兵八十餘萬,可那蕭元徹呢,區區三州之地,前陣子宛陽又新敗,折損無數,現在20萬兵都不一定湊得齊吧。地盤上輸,軍力也不夠看的,你還大言不慚說什麽蕭元徹第一?你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
滿衝冷冷一笑道:“地盤大便有實力?沈濟舟未滅劉棣和拓跋蠡之前也不過區區三州之地,渤海偏遠靠海,冀州常年戰亂,青州盜匪橫行,這俺三州的情況天下人都知道吧,便是如今加上易州和燕州這兩個苦寒不毛、人煙稀少的兩個州,又能如何?大司空蕭元徹的司州、充州、雍州乃大晉心髒,民戶殷實,土地肥沃,掌握著整個大晉北方的糧倉,豈是他沈濟舟可比的?再者,那沈濟舟雖號稱兵馬八十萬,然可用之兵幾何?自己的人馬剛經曆了滅劉棣、並拓跋,早已是強弩之末,雖然收編了劉棣和拓跋蠡的部隊,加起來有個四五十萬人,隻是這些兵將皆新降,豈能跟沈濟舟同心同德?抑或者那沈濟舟的性格,他可敢放手用之?因而,這樣看來,大司空蕭元徹還是穩坐天下第一。”
“好!”三樓樓板處忽的有人高聲叫好,眾人皆抬頭看去,一看之下,幾乎所有二樓的人,包括袁戊謙和滿衝都不自覺的站起來了。眼裏滿是崇拜和豔羨之色。
蘇淩仍舊不明所以的、百無聊賴的坐在那裏,隨著眾人眼光看去,隻見三樓樓板上站定一個少年,那少年的年歲比在場的人都小上一些,雖臉上還有些稚氣未脫,一身白衣,無什麽華麗的飾品裝飾,但氣度不凡,頗有股與他年齡和麵相不相符的沉穩老練。
滿衝當先走了過去,似乎對此人十分親熱,一拱手道:“原來是古小夫子來了,我方才怎麽沒看到你?還說帶著我蘇大哥拜會你呢?”
說著朝著蘇淩一招手。
蘇淩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少年便是江山榜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榜首:古不疑,年紀輕輕的竟然被叫做夫子,見滿衝對他頗為親近,蘇淩也站了起來,走到古不疑近前,拱手見過。
古不疑淡淡的點了點頭,態度不近不遠,轉頭又對滿衝道:“我說你來了灞城不先到青雲閣找我,原是有了新的朋友,把我忘了啊!”
他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皆是一臉驚疑,原以為滿衝是哪個有錢家的公子,卻如今見那古不疑古小夫子對他如此親近,還怪他不先來找自己,眾人皆是對滿衝的身份多有懷疑起來。就是袁戊謙也心中一陣狐疑,盯著滿衝看了好幾眼,實在想不起來在何處見過。
隻是,他也知道古不疑年紀輕輕,早已領袖才俊,故站起身來,也頗為恭敬的一禮道:“方才我跟幾個朋友無狀,驚擾了古小夫子,實在抱歉。”
古不疑淡淡道:“卻是無妨,我方才聽得入港,滿衝說的精彩,故而忍不住叫好了,袁世兄,接下來倒要看你如何接招了?若沒有精彩的答對,自我心裏卻是覺得滿衝贏了的。”
袁戊謙一怔,他是知道的,這古不疑,小夫子輕易不表態,若他表態了便是權威,忙一躬道:“古小夫子不如坐了,也聽聽我們之間的論政,做個評判如何?想來古小夫子卻是天下聞名,自然是一片公心。”
他這話看似誇獎,卻暗含刀鋒。說罷朝自己坐的方向比了個請字。
古不疑豈能聽不出,淡淡道:“那我便評一評吧。”然後拉起滿衝的手,徑自坐到了袁戊謙的對麵。滿衝卻是興奮非常,忙招呼了蘇淩過來坐了。
袁戊謙先是一怔,臉色有些難看,隻得對著蔡錫等人道:“咱們也坐吧。”
今日到這醉仙樓吃飯的學子食客,心中都覺得值回票價了,這看去已然隱隱兩方拉開架勢,翹楚學問比拚,卻是難得的好機會啊。皆心中暗暗想著定要好好學習學習。
袁戊謙喝了口茶,這才不緊不慢的道:“滿衝,我且問你,若沈蕭兩家開戰,你覺得孰勝孰負?你別真以為八十萬對上二十萬有勝算吧!”
“哈哈,勝算,到時候蕭元徹別嚇得拉褲子裏就不錯了?”蔡錫、劉閎哈哈大笑,譏諷道。薛桁卻是默然不語。
滿衝瞪了兩人道:“莫讓別人都想成劉靖升、劉景玉之輩!還是皇室宗親呢,不嫌丟人?”說著不管蔡錫、劉閎,淡淡笑道:“兩家開戰?沈濟舟為何敢呢?出師當有名,他不過地方侯爺,雖是大將軍,卻不在朝中,如何起兵?”
袁戊謙淡淡道:“那蕭元徹便師出有名了?”
滿衝眼神灼灼的看著他,一字一頓道:“君難道不知奉天子以令不臣麽?”
古不疑聞言,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看來他也覺得滿衝的話有理。
袁戊謙忽的大笑道:“你這話說的,實在讓我可發一笑啊!奉天子以令不臣?怕是天下人皆知的是挾天子以令諸侯吧!蕭元徹久在中樞,日益驕橫,全然不把當今天子放在眼裏,更是野心勃勃昭然若揭,名為晉臣,實為國賊!若不是派天下向沈大將軍這樣的豪傑掣肘,早已是下一個王熙了吧!你還說什麽奉天子以令不臣,那不臣的當是他蕭元徹吧。”
古不疑眼中一道利芒閃過,心中暗想這袁戊謙果真是驕橫慣了,在場的都是些什麽人,大庭廣眾之下這樣說大司空蕭元徹,真就不怕粉身碎骨。他在心中已然將袁戊謙排除在俊才之外了。
不知收斂鋒芒的人,難堪大任!
隻是袁戊謙這樣一說,滿衝卻不好回答,怔在當場。
袁戊謙大笑道:“怎樣,你是不是心中也如我這樣想啊?”
“哈哈哈!”
眾人皆鴉雀無聲的看著滿衝,想著滿衝如何答對的時候,卻不想竟有人大聲的笑了起來,那聲音滿是不屑嘲諷之意。
回頭之時,眾人才看到,正是坐在滿衝身邊,一直一言不發的那個江山榜最末一名的蘇淩。
原來所有人都把蘇淩當做如他們一樣的看客了,卻忽見蘇淩毫無遮掩的大笑,心中都有些不明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集中在了蘇淩的身上。
唬得杜恒使勁一拽蘇淩道:“我知道你因為弟妹的事,恨那沈濟舟,可是也不能這會兒瘋吧?快別笑了。”
蘇淩看了杜恒一眼,眼神露出沉穩的神色,杜恒這才不再說話。
蘇淩端起酒,喝了一口,忽的向前走了幾步,眼神灼灼的看著袁戊謙,一字一頓道:“袁大公子也好意思提起王熙那國賊?”
袁戊謙十分不屑的看了看蘇淩道:“原以為你是啞巴呢,一直不說話,這會兒是酒喝多了?”
蘇淩寒聲道:“我卻想喝多了酒,便可不顧一切去那沈濟舟眼前,一劍斬了那禍國殃民的源頭!”
“你”袁戊謙大怒,騰的站起身來。身邊的劉閎、蔡錫也站起身來,嘴裏罵罵咧咧的說著,蘇淩不配說話,要將其攆出去的話。
古不疑眼中似有深意的看了看蘇淩,隨即淡淡道:“諸位稍安,卻讓他說一說吧,說的不好再趕他出去便是。”
眾人原本一片喧嘩,見古小夫子這樣說了,便都又安靜下來,看著蘇淩有什麽說辭。
倒是滿衝的神色一點也不意外,似乎料定了蘇淩的所作所為。信心十足的朝他點了點頭。
蘇淩沉聲道:“既然你提到了王熙,那我便問一問,當年是誰向天子獻得計策,讓王熙率三十萬沙涼鐵騎進京都龍台城剿滅宦官的?”
不等袁戊謙回到,蘇淩冷笑道:“你是不敢說吧?不說世人也盡知,就是如今的大將軍沈濟舟的妙計啊!隻是這招驅虎吞狼實在是愚蠢至極!那宦官是殺了個幹淨,可是這王熙卻一手遮天,廢少帝,欺天子,夜宿龍床,殘殺大臣!後來不是蕭元徹蕭司空力挽狂瀾,號召二十八路諸侯反這國賊,怕是在座的諸位還有心在此處論政不成?無奈賊勢浩大,王熙雖死,軍閥割據局麵無可挽回,天下塗炭,百姓遭殃,這根源不在那沈濟舟身上,又在何人身上?”
蘇淩這一問,聲音雖輕緩,但聽在所有人耳中卻是震耳發聵!滿衝滿是激賞的看著他,便是這古不疑也朝他投來了頗為讚賞的眼神,全然沒有了方才無視的神情。
袁戊謙一怔,說不出話來。
蘇淩趁熱打鐵,朗聲道:“蕭司空未奉天子前,天子流離失所,幾乎連個安身之地都沒有了,可蕭司空迎了天子重回龍台城後做的是什麽?為了不讓天子見疑,便修築灞城,將自己的軍隊駐紮在那裏,且嚴令沒有朝廷和自己的雙命令,軍隊進城者,士卒格殺,將官夷三族!這是挾天子?那大將軍沈濟舟呢?一人割據渤海,朝廷親封大將軍,他不上朝謝恩,隻上了道謝表,實在可惡。他那所謂妙計搞得爛攤子,還要蕭司空收拾,這些年蕭司空奉天子令南征北討,大晉方才恢複了些許氣象,不管如何,司空治下早已沒了刀兵,這便是事實!袁大公子,敢問一聲,這些如果是國賊所為,那你家沈大將軍又能稱什麽呢?”
袁戊謙瞠目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那劉閎和蔡錫也是嘎吧著嘴,沒了詞。
蘇淩深吸一口氣,一口喝進碗中酒,一字一頓道:“天下若沒有蕭司空,敢問幾人稱王,幾人稱孤?”
“好!——”醉仙樓裏已然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
古不疑的神色也驀地興奮起來,眼神灼灼的盯著蘇淩不住點頭,緩緩起身看著袁戊謙道:“袁世兄還有什麽話說麽?如果沒有,我便要宣布結果了。”
袁戊謙臉色變了數變,忽的一咬牙道:“逞口舌之利,非做學問之人的本事,有本事我們比一比真正的才學!”
他這話一出口,氣勢上已然先輸了三分,他所謂的口舌之利,便是他自己先做出來的。
古不疑似乎也有意試探蘇淩的本事,淡淡的點了點頭。
袁戊謙站起來,冷著臉道:“蘇淩,我這裏有個上聯,你能對出下聯來,我便算輸了!”
蘇淩淡淡道:“我以為是要做什麽,你盡管說來,蘇某才疏學淺,試著一對吧。”
袁戊謙昂頭道:“四世三公皆為袁!”
眾人聞言,心中皆暗道,這袁戊謙果然夠自負了,四世三公乃是沈濟舟,他袁家不過是有婦人嫁給了沈家,便拿來攀了身份,敢說四世三公皆是為姓袁的做事。
古不疑淡淡的看著袁戊謙,心中暗道,這人已然是個死人了,那沈濟舟若是知道了這個對子,豈會放過他,沈濟舟素來最看重這四世三公的出身,如今讓一個姓袁的外戚拿來貼金,豈不氣炸連肝肺。看來這袁戊謙狗急跳牆了,全然不管不顧。
蘇淩一副你要倒黴的神色看著袁戊謙。
袁戊謙也知闖了大禍,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也隻能咬牙扛著了。
“怎樣,你來對啊!不敢了吧!”
袁戊謙知道蘇淩也難受,他要順著這對子對下去,自然是承認了沈濟舟是袁家賣命的門麵,那沈濟舟捏死他不是彈指之間。
古不疑低聲道:“蘇淩,你很不錯了,那袁戊謙拿下三濫的手段對付你,你便是不對這對子,也不算輸。”
蘇淩衝他淡淡一笑,知道古不疑這人的確不負小夫子稱號,端的是好意提醒。
蘇淩想了片刻,緩緩道:“萬物靈長總是猴!”
“哈哈哈——”醉仙樓裏爆發出哄堂大笑。
所有人都聽出了蘇淩這下聯的嘲諷之意。他借用諧音,將袁諧音為猿,又嘲諷袁戊謙一族借沈氏四世三公之名為袁家貼金的不明智之舉不是人能做出來的,別看是萬物靈長,卻是猴這樣的動物才能做出來的。
四世三公對應萬物靈長,皆為猿(袁)對應總是猴。倒也嚴絲合縫。
袁戊謙臉上實在掛不住了,當先站起來,朝著蘇淩便是一拳道:“你敢出言不遜!”
蘇淩閃身躲過,冷笑道:“你逼得!”
袁戊謙朝著樓下大喊道:“來呀,把這大膽狂妄之徒給我往死裏打!”
蹬蹬蹬的樓板響起,下麵闖進來十幾個狗屎的奴才,想來是袁戊謙進樓時等在下麵的。
杜恒大吼一聲擋在蘇淩身前道:“幹什麽?打架?小爺奉陪!”
那十幾個奴才仗著人多,一擁而上,杜恒抄起一把凳子便掄了起來,一時間這醉仙樓上,桌椅東倒西歪,茶壺茶碗食碟亂飛。看熱鬧的東躲西藏,生怕傷了自己。
眼看文鬥變成了武鬥,古不疑大聲喝止不住。也是這時莫說小夫子了。老夫子來了也管不了了。
滿衝卻是個看熱鬧的不嫌事大的主,跳腳鼓掌道:“打啊,打的多熱鬧啊!”
眼看十幾個奴才將杜恒圍了,蘇淩又擔心滿衝的安危護在他身旁,這兩相對比下,他們吃虧便在眼前。
忽的震雷一般的一聲大吼從樓下傳來:“哪個不長眼的欺負我家四公子!”
蹬蹬蹬的樓板響處,一個如牛一般的黑塔大漢跳將上來,嘶吼著揮拳如雨,不一時將那群奴才打的東倒西歪,倒在地上嚎叫不止。
杜恒和蘇淩早就認出這黑塔大漢來,皆驚喜不已。
那黑塔大漢見打倒了這群奴才,便氣勢洶洶的朝袁戊謙逼來。
滿衝卻喊道:“奎甲大哥,不要理他了,沈濟舟自會找他算賬的!”
原來這黑塔大漢正是蘇淩許久未見的黃奎甲。
黃奎甲這才收了拳頭,惡狠狠的對袁戊謙道:“還不快滾!”
那袁戊謙屁都不敢放一個,與那幾個捧臭腳的玩意兒灰溜溜的逃出醉仙樓。
黃奎甲先是見過滿衝,有來到蘇淩身邊一呲滿嘴大板牙道:“蘇小子,竟然在這兒見到你了!哈哈,我可不放過你,來喝個痛快。”
那滿衝似乎對黃奎甲認識蘇淩的事一點都不奇怪。
蘇淩剛要說話,那樓板竟再次緩緩響了起來。
一位藍衣青年緩緩的走了上來,神情冷峻,竟有股說不出的威壓,先是淡淡的環視了一眼這樓內一片亂糟糟的景象,又眼神灼灼的看著剛端起酒杯的黃奎甲。
慌得黃奎甲趕緊放下酒杯,訕訕笑道:“這不沒喝,沒喝嘛!”
那滿衝倒是不怎麽害怕這藍衣青年,衝他一笑道:“二哥!”
那藍衣青年先是衝著古不疑一躬,古不疑也認得他,忙一躬還禮。
藍衣青年這才指了指黃奎甲道:“說了讓你勸架,你卻倒好,打的比誰都狠!”
黃奎甲訕訕的撓了撓頭。
藍衣青年沉聲喊道:“掌櫃的”
早有醉仙樓的掌櫃跑了上來,見這滿眼狼藉,臉色比哭還難看。
藍衣青年從懷中拿出一錠金子,扔在地上道:“拿去,重新置辦吧。”
那掌櫃的這才跪爬幾步,將那金子揣在兜裏,卻不敢起身。
那藍衣青年擺了擺手,那掌櫃的方才唯唯諾諾的退下了。
藍衣青年瞥了一眼蘇淩,徑自走到滿衝和古不疑的身邊道:“四弟,古小夫子,馬車就在樓下,你們隨我回龍台去吧。”
滿衝卻一臉不情願道:“二哥,就你臉酸。我還要留下來跟蘇大哥一起參加江山評呢!”
藍衣青年神色一肅,低聲道:“胡鬧!不辭而別,父親擔心才讓我跟奎甲尋你,還不快走!”
滿衝這才不情願的拉著古不疑道:“古小夫子,隨我一同去龍台吧,我父親見了你指定高興!”
古不疑淡淡點了點頭。
藍衣公子當先下了樓,眾人也都跟在後麵下了樓去。
滿衝拉了蘇淩的手道:“遺憾沒有時間陪蘇大哥一起去江山評了,蘇大哥得閑,去龍台找我,找黃奎甲就能找得到我啊!”
蘇淩已然知道他是誰了,笑著點點頭。
藍衣青年待滿衝和古不疑上了馬車,這才挑簾上車。
忽的轉頭冷冷的看著蘇淩,一字一頓道:“莫再打擾我小弟,若有真本事,可去許都。”
馬掛鑾鈴響動,黃奎甲朝蘇淩揮了揮手,趕著馬車漸漸走遠。
蘇淩看著漸漸消失的馬車,回頭對杜恒道:“咱們回江山樓去吧。”
杜恒卻一臉蒙圈的問道:“這滿公子怎麽跟老黃一路走了?老黃還要給他駕車?”
蘇淩淡淡一笑,若有所思道:“這滿公子怕是不姓滿”
“啊?不姓滿?那姓什麽?”
“姓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