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江山有名 第四十八章 螻蟻何惜

字數:6477   加入書籤

A+A-




    青雲閣正廳之內,那一身火紅紗衣的女子款款而來,神情中帶著三分大方,三分羞澀、三分風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這麽一個天然媚骨的女子忽然出現,在場所有人皆被吸引了過去。更有很多人早已是兩眼放光了。
    那女子卻是絲毫不在乎,落落大方的迎著眾人的目光,走到田壽近前,飄飄萬福道:“奴家如花,見過郡守大人。”
    言罷,向後輕輕一退,衣裙飄蕩,身上幽香陣陣,竟與蘇淩並排站在一處。
    蘇淩低聲道:“你怎麽來了?”
    來者非是旁人,正是穆顏卿。
    穆顏卿低聲道:“我不來,你能了得了這場官司?”
    蘇淩淡淡一笑道:“你不怕我壞你名聲?”
    穆顏卿啐了他一口,小聲道:“我一個姑娘家都不怕,你還怕樂了?再說昨晚你我那般行事,你還想落得個好去?”
    他倆這般切切低語,在外人看來卻是親密非常,不分場合,不合時宜的鶯鶯燕燕、卿卿我我。
    周圍已然有了低聲議論,都說蘇淩好不檢點,有辱斯文。
    田壽也是一陣尷尬,清了清嗓子方道:“這位娘子,你是何人,怎麽能給蘇淩作證?”
    穆顏卿輕抬螓首,柔柔道:“奴家襲香苑花魁如花,那襲香宴便是奴家所設”
    田壽如何不知穆顏卿的身份,隻是按照程序隻得如此問。
    田壽點了點頭,一本正經道:“既然你說蘇淩昨夜未回江山樓,那他去了哪裏?”
    穆顏卿撲哧一笑,更是魅惑眾生,柔聲道:“蘇公子以一首詞夢江南打動了奴家,故而襲香宴後,一直在奴家的閨房之中,與奴家一處。”
    田壽也不知是哪根筋沒轉過來,刨根問底道:“在一處一夜?你們做了什麽?”
    穆顏卿麵色緋紅,臉上更是嬌羞嫵媚,聲音卻是清晰無比道:“自然是一夜貪歡直到天大亮了方才停歇。”
    “嘩——”所有人一片嘩然。
    更是有人早已出言道:“這蘇淩好不知羞恥,雖有赤濟二字,如此荒唐一夜,當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蘇淩聞言,也隻得豁出一頭去,踏前一步朗聲道:“十年一覺紅綃夢,贏得青樓薄幸名!你們這便怪了,你們那個沒有去過?偏我就不成了?再者,什麽叫有辱斯文?聖人就不婚配,不生子了?”
    這話一出,更是人言沸沸,場麵極其混亂。
    田壽也頗覺得有些掛不住,這才高聲喝止了一陣,方道:“此事涉及有關人等隱私,來呀,提蘇淩、如花到郡守衙門二堂,其餘無關人等不得私從!”
    說著當先轉身去了。
    杜恒死活要跟去,蘇淩將他拉住道:“你在江山樓看好我們的行李,以免有人栽贓,我去去便回,你放心,沒事的。”
    杜恒這才點頭。
    沈乾、袁戊謙、田續三人一副誌得意滿的樣子,哈哈大笑著走了。
    倒是薛桁頗有些覺得對不住蘇淩,朝蘇淩一拱手道:“蘇淩,我本想可是還是落在沈乾的算計中,若不是我貿然出言,怕是襲香苑的事也不會”
    蘇淩忙一擺手道:“薛兄哪裏話,蘇淩還是謝謝你仗義作證的!”
    兩人互相拱手,薛桁轉身也走了。
    灞南郡守二堂。
    田壽等差役提了蘇淩和穆顏卿到了之後,這才屏退左右,二堂之上隻剩下蘇淩、穆顏卿和他自己三人。
    田壽這才朝著蘇淩一拱手道:“蘇公子,方才眾目睽睽田某多有得罪。”
    蘇淩一擺手,心中已然知曉,田壽定是收到黃奎甲或者滿衝的消息,知道自己跟他們的關係,便笑道:“田郡守也是公事公辦,蘇某怎麽能怪罪呢。”
    田壽點點頭,又看了看穆顏卿,朝著蘇淩投來詢問的目光。
    蘇淩忙道:“不妨事,如花娘子是自己人。”
    田壽這才點點頭,眼中頗有幾分讚賞之意道:“花魁娘子好決斷,泱泱眾人中,那番說辭,果然是對蘇公子一片深情!”
    說罷,又朝蘇淩揶揄道:“蘇公子將來一飛衝天之時,可莫要負了花魁娘子的一片深情啊!”
    蘇淩和穆顏卿臉色皆是一紅。
    田壽哈哈大笑道:“田某說笑了既然沒什麽,花魁娘子可以先行回去了。”
    穆顏卿這才轉頭看著蘇淩。蘇淩點點頭道:“如花娘子,田郡守跟我是舊相識,我沒事的,勞你辛苦一趟。”
    穆顏卿還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你不是才到的灞南”
    蘇淩淡淡一笑道:“如花娘子放心吧,我跟田郡守還有些事情談”
    穆顏卿這才點了點頭,神情中似有些不舍,忽的衝蘇淩展顏一笑道:“蘇淩莫要忘記昨晚和今日你我之間的事情”
    說著,紅影輕動,緩緩的走了。
    待穆顏卿走了,田壽又讓蘇淩坐了,自己也對坐他的麵前,這才道:“蘇公子,許韶之死頗有一番蹊蹺,我去早飛書稟報了司空,可司空語焉不詳”
    蘇淩想了一會兒,這才淡笑道:“許韶之死顯然是有心栽贓陷害,那個艸字,的確有所指,但隻是誤打誤撞牽連了我,其實他的本意是”
    田壽也不隱瞞,低聲道:“自然是蕭司空。”
    蘇淩點點頭道:“田郡守還是明察秋毫啊,隻是蕭司空乃是一朝重臣,怎麽會對許韶下手,再說許韶無論私下如何,可也是有本朝大儒夫子之稱的,蕭司空不可能殺他的。”
    田壽點點頭道:“蘇公子說的在理,可是許韶究竟被誰所殺呢?”
    蘇淩淡淡笑道:“凶手自以為栽贓的天衣無縫,孰不知他留字已然是搬石砸腳,哪個凶手殺了人還要自報家門,除非是傻子。”
    田壽點頭道:“的確,可是蕭司空語焉不詳,許韶的案子又不能總拖著,我實在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還望蘇公子教我。”
    蘇淩早已成竹在胸,淡笑道:“此事不難,田郡守,蘇某鬥膽一問,若許韶一案真的牽扯了蕭司空,那最有利的會是誰?”
    田壽猛然一拍腦袋,瞬間明白道:“自然是司空的政敵。”
    蘇淩笑道:“著啊!這麽簡單的問題,我們都知道,司空大人何許人也?他豈會不知?怕是誰是凶手,司空已然心中如明鏡一般,隻是這事畢竟牽一發而動全身,還沒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蕭司空語焉不詳,其實就是讓你能拖就拖,和個稀泥罷了。”
    田壽眼中一亮,十分佩服道:“果真如此!蘇公子慧眼如炬啊。隻是我心中的好奇,司空平時政敵幾多,但能做出這種案子的,無非兩派。”
    蘇淩眼眉一挑道:“願聞其詳。”
    田壽也不隱瞞道:“大將軍和那些清流。”
    蘇淩點點頭,想了一會兒道:“沈濟舟的行事作風或許有可能,隻是魍魎司做事怎麽如此畫蛇添足的清流,清流又是什麽,他們為首的是誰?”
    田壽介紹道:“這清流嘛,便是朝中那一撮自詡為清廉公正的文臣,各個以為自己受了聖人教化,自然忠心朝廷,所以處處與司空唱反調,做些邀買人心的事情,以大鴻臚孔鶴臣為首。從中央到地方,勢力也不小。”
    蘇淩點了點頭,淡淡一笑道:“清流嘛,也有可能,不過是清流還是沈濟舟,田郡守問一問那個叫劉楓的便知道了。”
    田壽撫掌大笑道:“蘇公子果然大才,原本京都來信,我還半信半疑,如今看來此言非虛啊。”
    正說話間,一個押差快步來到田壽身邊,看到蘇淩也在,有些微微發愣。
    田壽一皺眉道:“自己人,你有什麽盡管說便是。”
    那押差這才道:“卑職奉大人令,暗中跟蹤劉楓,那劉楓果然出了灞南城,進了山中,山路多崎嶇,卑職無能跟丟了一會兒,等找到時,劉楓已然被人所殺,不過還有一口氣,卑職問是何人主使,他隻說受人所托,還沒說完已然咽氣了。”
    田壽有些生氣,瞪了他一眼道:“真是沒用,還不退下!”
    待那人走了,田壽這才歎了口氣,頗為無奈道:“這下可好,死無對證了。”
    蘇淩淡淡笑著,看著田壽不說話。
    田壽一攤手道:“蘇公子還笑得出來?”
    蘇淩這才道:“那劉楓死了,田郡守也可以結案了。”
    田壽略微有些吃驚道:“結案?怎麽結案?”
    蘇淩這才不慌不忙道:“方才田郡守也說過,蕭司空語焉不詳,怕是讓你和稀泥,如此看來,蕭司空必然多少知道這件事的幕後元凶是誰。蕭司空為何給你來這封密信?便是告訴你他已然知道這事情的內幕,所以讓你想辦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田壽點點頭。
    蘇淩又道:“既如此,那劉楓的死,豈不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田郡守可以說這是劉楓因沒有上江山評而懷恨在心,故而夜入青雲閣中,殺害許韶和何掌櫃的,死人已死,無法招對。天下學子百姓,即便猶疑,也是沒有辦法。唯獨沈濟舟和孔鶴臣,還有他們的黨羽那裏如何反應了。”
    田壽還是有些疑慮道:“如果沈濟舟和孔鶴臣咬著不放呢?”
    蘇淩哈哈一笑道:“咬著不放?他們敢麽?先說沈濟舟,他正暗中汲取力量,以期與司空一較高下,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非他所願,在這司空是清流的政敵,他大將軍就不是了麽?所以這件事上,沈濟舟隻會冷眼旁觀,絕不會插手。再說那孔鶴臣,許韶已死,死無對證,那凶手先露了拙,他們還怕追究下去,惹得一身腥臊,所以也會退而求和。蕭司空原本也不想過早與他們為敵,畢竟名聲這個東西,蕭司空再不看重,也要有所顧忌的,您說是吧。”
    田壽聞言,想了半晌,這才起身朝著蘇淩一拱手道:“蘇公子大才,田某五體投地!”
    “算計人的本事,難登大雅”
    京都龍台城。夜。
    月疏星淡,萬物無聲。
    一處府邸。
    一個中年人,身穿便服,手中托著一本書正在燭燈下細細觀看,身上還披了一件衣衫,頜下半長的胡須中已然夾雜著幾絲白色。
    這中年看了一會兒書,這才抬起頭來,似自言自語道:“是你指使人做的吧!為何不事先告訴知曉?”
    燭影晃動,他身後房間暗處,似乎有人影。
    等了一會兒,他才又開口,聲音中已然帶了三分怒氣道:“你啊你啊,何時才能沉穩,這麽蠢的事情你也幹得出來,你以為蕭元徹那司空是全憑運氣得來的?你有幾個腦袋夠他砍的?也是多年宦海沉浮的人了,竟然如此短練?”
    有風透窗吹過,吹動桌案上他方才看的書,書頁嘩嘩作響。
    中年人又長歎一聲道:“三條人命雖然螻蟻何惜隻是莫要忘了何謂清流才好!這樣做可是墜了清流的名頭!罷了隻準這一次,下不為例!”
    言罷,這才緩緩起身,倚在半開的窗前。
    許久。
    萬籟寂靜,月色淒迷,幾點暗星。
    一陣夜風悄無聲息的拂過,將他身後披著的衣衫吹落在地上。
    他踱著步子,將那衣衫從地上撿起,重又披好,忽的長長一歎道:“起風了有些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