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血詔殺機 第一百零一章 我有故事亦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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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淩和浮沉子從司空別院出來,才覺得風勢稍弱,但天依舊陰霾暗沉。
兩人快速遠離司空別院,確定身後無人追來,這才停下腳步。
浮沉子喘息兩下,這才一指蘇淩道:“咱倆是不是得好好嘮嘮嗑?”
蘇淩一翻白眼道:“你平時話還少啊,不是天天都在絮叨。”
浮沉子瞪了他一眼道:“那叫嘮叨,不叫嘮嗑,蘇淩我問你,你怎麽想的,你是瘋了還是傻了?”
蘇淩疑惑道:“你指什麽說的?”
浮沉子壓低了聲音道:“我原以為你跟那劉圖圖說的話,不過是一時應付他,沒成想你還真想救他離開龍台?”
蘇淩沒好氣道:“什麽劉圖圖,人家叫劉玄漢,什麽劉圖圖”
浮沉子剜了他一眼道:“大耳朵圖圖!你沒看過麽?一看你就沒童年”
我特麽,蘇淩還真挑不出什麽毛病。
蘇淩緩了一口道:“我當真是要救劉圖圖,啊呸,劉玄漢我蘇淩是那種說了不算的人麽?”
浮沉子有些氣急敗壞道:“不是,你要是覺得你活夠了,就去自己作死,幹嘛非要拉上我一起?”
蘇淩揶揄道:“誰讓咱倆是同時代的人,我不找你我找誰?”
浮沉子少有的正色道:“蘇淩,既然你知道咱倆是同時代的人,但是最近做的一些事情,說實話我不太理解。”
蘇淩點點頭,他自己也真沒見過浮沉子這麽正經過的時候,想了想道:“風大,咱們找個酒館,邊喝邊聊,如何!”
浮沉子點點頭道:“也行,不過道爺可沒錢!”
蘇淩在他肩膀上錘了一拳笑道:“你真就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行,今天我管夠你喝酒,誰先趴下誰是狗!”
兩人在這漫天彤雲,冷風如刀的天氣裏,找一個開著門的酒館,實在是不易。
兩個人在整個龍台溜了兩圈,終於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一個小酒館。隻是酒館雖小,取得名字卻甚大:天下一醉
那小酒館門分四扇,隻把第一扇門板開了,裏麵一桌酒客都沒有,掌櫃的不知道躲哪裏取暖去了,隻有一個幹瘦的酒保,蜷縮在櫃台後麵,一臉的無精打采神色。
浮沉子當先一步走了進來,抖了抖滿身寒氣,蘇淩隨後也走了進來。
蘇淩看了一眼這小酒館,雖然不大,裏麵擺設也簡單,但卻頗為幹淨整潔。心中倒也滿意。
那酒保見兩人來了,這才道:“兩位,酒隻有一種,自家釀製的九釀春,一角酒三錢,酒缸便在那裏!客桌上有卮,客人自己去篩酒便是,到時一起算錢!”
蘇淩點了點頭,和浮沉子找了張避風的桌子坐了,蘇淩方又問道:“酒保,可有佐酒的吃食麽?”
那酒保聞言,這才走過來,打了精神道:“這風大雲暗的,別的沒有,隻有油炸落生。”
浮沉子有些不解道:“油炸落生,是個什麽玩意?”
蘇淩瞥了他一眼道:“沒來前兒,東北的吧,我早聽出來了,這落生我可是知道的,是河南的方言,其實就是花生。也就是落花生省掉了花字,看來這龍台鏡像的地方是河南的某個地方無疑!”
言罷,對酒保道:“酒保,兩碟油炸落生。”
酒保點頭去忙活,兩人這才又起身篩了些酒回來,倒在酒卮中。
蘇淩和浮沉子聞了聞,滿鼻酒香,果真是好酒。
兩人皆是無酒不歡的人,這時代的酒,度數極低,雖有酒味,但更多是甘甜的,並無後世那種躥鼻的酒精氣,所以便是尋常女娘都會偶爾飲上幾卮,當做解渴的東西。
兩人各自斟了一卮,浮沉子哈哈大笑道:“沒想到在這樣的情形下,竟然還能跟同時代的人一起喝酒,痛快,幹!”
蘇淩也舉起酒卮。
兩卮酒碰撞,發出悅耳的聲音,清脆明亮。
然後皆一飲而盡。
便在這時,酒保端來了兩碟熱油剛剛複炸過的花生米,上麵隻撒了些許鹽巴。
蘇淩和浮沉子隻覺著那花生米泛著陣陣香味,還冒著咕咕的熱油氣。
兩人拿了箸,夾了一粒放在嘴裏。
果真與那美酒是絕配。
兩人就這樣夾起一粒花生,便飲一口酒。
不多時桌上酒角內的酒便見了底了。
浮沉子道:“蘇淩,你坐著,我去篩酒來!”
這才站起身來,又篩了好些,先給兩人的酒卮中斟滿,又將剩餘的嘩嘩倒入酒角之中。
兩人又喝了一會兒,浮沉子這才道:“蘇淩,接著方才的話說,我說我不理解你最近做的一些事情,我現在便來說一說。”
蘇淩抿了一口酒,淡淡一笑道:“想說什麽,隨你說罷,我聽了必然半字不欺瞞你,有問必答!”
浮沉子點點頭道:“蘇淩,你可知蕭元徹是什麽人?那劉玄漢又是何人呢?”
蘇淩笑道:“這個誰人不知,蕭元徹乃是權傾朝野的司空,勢力地盤遼闊,那劉玄漢隻是一介落難皇叔,連立錐之地都沒有,更別地盤勢力了。”
浮沉子點點頭道:“既然你知道,而且你如今的身份還是司空府供奉,便應該明白,在蕭元徹眼皮底子下跟劉玄漢有牽扯是件多麽危險的事情啊!隻這一條,蕭元徹便可殺你千次萬次了!何況你竟然還想要去救劉玄漢!蘇淩,你到底怎麽想的,這對你到底有什麽好處?”
蘇淩聞言,往嘴裏灌了口酒,忽的緩緩道:“浮沉子,你不知道吧,我不僅要救劉玄漢,還要救另外一個人!”
浮沉子剛吃了一個花生,聽他這樣說,頓時將整個花生都囫圇咽了進去,忙猛地灌了幾口酒,順了順氣道:“還要救另外一個人?蘇淩,你是救死扶傷小天使麽?除了劉玄漢,你還要救誰?”
蘇淩意味深長的一笑,方道:“你猜!”
浮沉子一擺手道:“你別說,我想一下,想想”
忽的,浮沉子竟真的想起一人來,篤定蘇淩定然是要救那個人。這才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蘇淩。
蘇淩衝他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浮沉子聞言,吃驚非小,湊近蘇淩近前,低聲急道:“蘇淩,你真的是瘋了,你亦知那董後的父親是血詔事件的核心主謀董祀,那蕭元徹行事,向來斬草除根,他豈會放過董後去了?再者,那可是禁宮大內,你想進便那麽容易進的就是進去了,那宮殿豈止上百間,你可知鳳彰殿在何處?”
浮沉子心急萬分,說話如倒豆子一般。
蘇淩有些戲謔的看了一眼浮沉子,他的印象中浮沉子總是一副疲遝的樣子,這副鄭重著急的模樣,卻是他頭一回見。
見他說的急切,蘇淩方道:“就是蕭元徹不放過那董後,我才救她,還有那禁宮你不還進去偷過扒鴨子,你能進,我想我也能進得去吧,再有你說我不知道鳳彰殿,這倒不假,隻不過”
蘇淩嘿嘿一笑,似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浮沉子道:“你不是在鳳彰殿聽過天子和董後的牆根不是”
浮沉子一陣語塞,咚咚的仰脖喝酒,一抹嘴,方道:“別拉上道爺,道爺不想死!蘇淩,我認識你就是死催的,你是不是喜歡做這些九死一生的事情?”
蘇淩搖搖頭道:“我何嚐不想安逸?隻是劉玄漢開口,救董後之事,更是受蕭倉舒所托,我沒有辦法!”
浮沉子眯了眼睛,他倒也沒想到,這救董後的事情,竟是蕭倉舒所托,他喝了一口酒,將酒卮在那桌上一頓,隨即盯著蘇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蘇淩,你以為我相信你說的話?你根本就不是無法拒絕,而是你從未想過拒絕。是不是?”
蘇淩剛想辯解。
浮沉子一擺手道:“咱們是同時代的人,你的思維方式在這整個大晉,恐怕隻有我自己能夠跟的上。不要跟我說什麽劉玄漢難以拒絕,他可是血詔上有名有姓的人,你身為司空府供奉,為何不知會了蕭元徹,將那劉玄漢妄圖拉攏你,逃出龍台的事情全盤托出,到時成王敗寇,劉玄漢能如何?還有那蕭倉舒托你救董後,他本就是司空之子,托你救董後已然是非人子所為,你完全可以全然拒絕,為何還要答應?”
浮沉子連連發問,皆是一針見血,不留情麵。
蘇淩見他這樣,這才放下了酒卮,眼神灼灼的望著浮沉子道:“所以呢?你想說什麽”
浮沉子一句一頓道:“所以,蘇淩,無論是救董後,還是救劉玄漢,都是你認定要做的,便是無人勉強,你自己也會做,是不是?”
浮沉子盯著蘇淩,眼中已帶了些許灼灼之意。
蘇淩驀地呼了口氣,這才幹脆的承認道:“不錯,你說的很對,我其實知道,這些也是我想做的,隻是我拿那些借口來騙自己罷了。”
浮沉子翻了翻眼睛,又猛地灌了一卮酒,這才出言問道:“為什麽蘇淩?為什麽,我不明白!”
蘇淩眼神一暗,默然無語。‘
浮沉子漸漸有些醉意,見蘇淩不說話,忽的半倚在牆邊,拿了一卮酒,揚過頭頂,將酒倒了出來,酒色清亮,入口甘甜。
隻是今天,他大約的確是醉的快了點。
浮沉子不看蘇淩,隻昂頭朝著那揚在半空的空酒卮看去,嗬嗬的似笑非笑了兩聲,這才一邊舉著那手中酒卮,一邊側目灼灼看著蘇淩道:“蘇淩,你我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一沒有這個時代的歸屬感,二沒有這個時代那些人的愚忠,三更是知道這個世間人心涼薄,到底有多少見不得光的殘酷;蘇淩便是我們如今身處的世間,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我們都不知道所以蘇淩,我不理解,你為何要要做這兩件難於上青天的事情出來?就因為你仁慈,就因為你行事作風比我浮沉子正派,就因為你被那個狗屁名士評了個狗屁赤濟二字?”
“我”蘇淩欲言又止,他不去看浮沉子逼來的目光,斟了一卮酒,將頭埋在酒卮裏,大口喝了起來。
浮沉子忽的自嘲地笑了笑道:“你拉我做這些事,我大可不做,你也不能綁我不是,或許,我也沒資格跟你說這些話,更沒資格管你,你和我隻是同一時代的人,你是司空供奉,我是邪教餘孽,本來各不相關,我這又何必呢?”
蘇淩聞言,這才朝浮沉子看去,臉上卻是淡如水的模樣,似乎對浮沉子唇槍舌劍,甚至稍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並不為意,他指了指浮沉子舉在半空中的酒卮道:“沒酒了,斟上”
浮沉子這才一愣,沒想到蘇淩竟然不願正麵回答自己,心中更是有些痛心疾首,更對蘇淩的態度有些莫名的心冷。
他長歎一聲,淡淡一笑,將那酒卮朝蘇淩一推,然後似苦笑般的看著蘇淩。
蘇淩也不管他如何,隻給他篩了酒斟滿。
浮沉子也不管蘇淩,見那卮酒滿了,便拿起來就喝。
喝完這卮酒,朝那酒角裏看去,酒角裏的酒又空了。
或許是真的有些醉了,他竟將那酒卮狠狠的擲在地上,“啪——”的一聲,那酒卮摔得稀碎。隨口嚷道:“服務員,這一會兒一倒酒的,實在麻煩,給我來三瓶茅台,不是飛天不要!”
那酒保在櫃台後昏昏欲睡,猛地被那聲音驚醒,一眼看去,便看到那酒卮稀碎。
他卻有些不依不饒道:“你這道士,好不識趣,為何吃醉酒,摔”
浮沉子不等那酒保說完,忽的從懷中掏出一錠金子,使勁的拍在桌上道:“聒噪,夠不夠?”
那酒保見是金子,臉上原本的嗔怪怒氣瞬間消失不見,嘿嘿笑道:“夠了,夠了,這位道爺,小的親自給你篩酒來”
浮沉子一把將他薅住,帶著幾分醉意道:“不用你,道爺自己去你去後麵,給我抱五十不一百個酒卮來,道爺憋悶,想摔碎了聽聽響,解解悶子!”
說著朝那酒保後背一推。
酒保知道那一錠金子莫說一百個酒卮,便是兩百個酒卮也買的來。
隻是這酒卮隻用來盛酒,怎麽能摔碎玩呢?
蘇淩倒還清醒,用眼神示意酒保退下。
酒保這才如蒙大赦,轉身退下了。
便在這時,浮沉子方又篩了酒回來。
咚咚咚又喝了幾口,浮沉子方嘿嘿一笑,一指蘇淩,聲音有些含糊道:“蘇淩,別跟我說慈悲,以你的心智,絕不會婦人之仁;再者,這時代,家國天下,哪有慈悲?”
他竟似忽的清醒,看了看這酒館之中,見仍舊隻有他與蘇淩二人,那酒保也不知何處去了,這才壓低聲音道:“蘇淩,我們在承天觀中,所遇到的那個黑衣鬥篷人,你我心知肚明這人是誰,他做那些齷齪事的時候,可有想過半點慈悲?他們更是血濃於水的感情,你呢,跟他們毫不相幹,就為了所謂慈悲?騙鬼去吧!”
蘇淩見浮沉子這次是真的想要開誠布公的找他談談,他說了這許多話,竟未有一句平素那種神神叨叨的話來,一瞬之間,他竟是對浮沉子有了新的認識。
蘇淩歎了口氣道:“浮沉子,不管你怎麽想,我最後再正中的問你一句,我請你幫我一起救董後和劉玄漢,你到底救還是不救?”
浮沉子微微縮了下瞳仁,這才低低道:“救可是蘇淩,給我一個理由啊!”
蘇淩自己斟了一卮酒,浮沉子也要斟,卻被蘇淩攔下了。
蘇淩將酒卮中的酒一飲而盡,遂淡淡的看著他道:“浮沉子,你既然真的想知道原因,罷了,我便告訴你吧。”
蘇淩的聲音有些低,亦有些陰鬱,緩緩道:“浮沉子,你知道麽,我未來在這世間之前,我的家庭是什麽樣子的?”
浮沉子一怔,搖了搖頭。
蘇淩有些緬懷的笑了笑道:“這裏有酒,亦有故事,浮沉子,你可願聽我講一講?”
“我的家庭是一個普通的家庭,父母都是工廠雙職工,操勞一生,奔波了大半輩子,才有了套房子,而我更是三代單傳,家裏唯一的男孩!我的童年雖然比不上富裕人家,卻依舊充滿了光芒。自那時起,我便相信這世間始終有光芒,因為這世間有發光的人。”
蘇淩喝了一口酒,陷入深深的回憶之中。
“後來啊,上了初中、高中、大學,一切都是那麽的順理成章,生活緩慢而恬淡,父母親從來都告訴我,不爭、不搶、不氣、不怨。所以,我從來都覺得這不爭、不搶、不氣、不怨極好,便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樣做。所以,我那些年,雖然有些不開心的,不順利的,不如意的,我都不放在心裏,因為除了那些偶爾不和諧的人和事,我身邊的人,幾乎都是發著光得人。我篤定,這世間有光芒。”
蘇淩淡淡一笑,似乎頗為懷念,那個回不去的時光,回不去的時代。
蘇淩抿了口酒,原本閃著光亮的眼眸突然就有些暗淡,聲音也有些淒然道:“可是後來啊,母親病了,很重很重,癌症晚期,擴散那個給我所有光芒的人,收斂了所有的光芒。除了我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那抹光芒。”
“蘇淩”浮沉子萬沒想到,這蘇淩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他不知如何出言安慰,隻能聲音有些發顫的喊了他一聲。
蘇淩淡淡一笑,那笑容中亦有眼淚。
“我的家庭,條件不算好,母親又是燒錢的病於是剛畢業的我打三分工,白天送快遞,晚上做代駕,深夜寫寫網絡小說不為別的,賺錢治病。當時再苦再難,我卻始終相信,我的世界的光不會熄滅,她隻是暫時孱弱,她終究會再次盛放,因為她善良,她一輩子不爭、不搶、不氣、不怨。隻是,浮沉子,你知道麽,有一次,我母親突然對我說,蘇淩啊,怕是我在也看不到你寫的網絡小說的結局了那一刻啊,我淚如雨下我從來沒有那樣哭得那麽痛過”
“這”浮沉子眼睛也漸漸泛紅,默然不語,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蘇淩為何要如此做。
“可是,最後啊,母親走了,我拚命挽留的光,卻最終留不住啊!”蘇淩淡淡的說著,似乎在講著一個別人的故事。
浮沉子這才低聲道:“蘇淩,實在是對不住啊,觸碰了你的傷心事”
蘇淩擺了擺手,眼中有淡淡淚光道:“過去的事了,我都快要忘記了更是陰差陽錯的來到這個世界,便再也回不去了。”
他甩了甩眼中的淚,忽的斟了一卮酒,又給浮沉子斟了一杯道:“這些話,我能與這世間哪一個人說?隻有你了,莫要嫌我囉嗦!幹了!”
蘇淩臉上的淒哀竟忽的一掃而光,豪氣陡升的說著。
浮沉子這才哈哈一笑道:“如今,咱們可能老死在這個不真實的世界了,想那麽多幹嘛,喝!既然這樣,咱們做事就圖個痛快,你要救劉玄漢救來!你要救董皇後救來!道爺我豁出命去,陪著你便是!”
蘇淩哈哈大笑道:“你這牛鼻子,什麽都好,就是這句這世界不真實,我極不愛聽。”
“哦?”浮沉子一笑道,“願聞其詳”
蘇淩擎酒在手,意味深長道:“浮沉子,你可見過,蕭家長公子蕭明舒,為救其父,慷慨赴死?更是臨終前掛念他的四弟蕭倉舒,於絕筆信中再三叮嚀我代為照顧他的幼弟;你可見過蕭家子侄蕭安鍾,為救叔父,換馬引兵,九死不悔!你可見過,曾有一個男童即將病死,還心心念念的讓他牽掛的那個姐姐快跑,以免遭屠戮!你可見過,飛蛇洞中,有那樣一襲綠衣,麵對那巨獸虺蛇,半步不退?”
浮沉子聞言,眼神有些怔怔出神,似乎想到了他在這個世間所經過的一幕又一幕。
終是,浮沉子搖了搖頭道:“我未見過那兩仙塢唉,不提也罷”
蘇淩深深看了浮沉子一眼道:“你未見,所以你不懂,可是我卻親眼所見,親耳所聽,這些人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人啊,那麽,這世間如何就不真實了?浮沉子在他們身上,我找到了我丟失的光”
浮沉子長歎一聲道:“蘇淩,我終於明白,你敬佩劉玄漢為人,不假,你覺得嬰兒何辜亦不假,而促使你不顧一切,去救他們的根本原因,不是這些,而是,對這個世界的,歸屬感、認同感。蘇淩,所謂的光,便是這個吧”
蘇淩淡淡一笑道:“或許吧”
浮沉子長歎一聲道:“蘇淩啊蘇淩,你終究成了與這個世間一般無二的人了啊”
蘇淩擺擺手道:“你這話說的,我還是我,你玩什麽梗我都知道”
言罷,兩人相視一笑。
酒不知喝了多少,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
那油炸落生,也不知上了多少碟。
蘇淩和浮沉子早已爛醉如泥,便是相互攙扶著,都坐的東倒西歪,兩人說話更是語無倫次。
兩人的頭都直不起來了。
浮沉子晃晃悠悠站起身來,左右晃動著朝酒館門前走去。
一路之上,走的歪歪扭扭,更是碰倒了好幾個酒桌上的酒卮。
那浮沉子半倚在小酒館的門前。
眼前。
冷風如刀,彤雲翻滾。
紫電利芒,蛟龍騰空。
浮沉子忽的一手指天,頗為張狂而又放肆的哈哈大笑。
蘇淩也醉眼迷離的來到浮沉子近前,看著浮沉子一臉通紅,滿身酒氣,潑天酒意,竟也哈哈大笑。
浮沉子忽的將大袖一甩道:“總有一天,我要將這天地的彤雲陰霾,一袖掃盡,到時候,蘇淩,咱倆一起,萬水千山皆收眼底!豈不痛快!”
蘇淩哈哈大笑,也頗為豪邁,提酒在手,驀地站在狂吼的冷風中,張口吟道:“我有一瓢酒,足以慰風塵。傾盡江海裏,贈飲天下人”
冷風暗夜之中,兩個少年肩並著肩,攜手攬腕,卻走的歪歪扭扭,但卻那麽的自然、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