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龍煌天崩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暮虎蕭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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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淩知道這次委實是有點裝大發了,索性也不解釋了。
    他明白蕭元徹其人,疑心實在太大,蕭元徹是否選擇相信自己,的的確確與自己解釋不解釋,關係不大。
    要殺要饒,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自己也就這一百來斤。
    蕭元徹皺了皺眉,哼了一聲道:“神神叨叨的說些什麽,盜版,盜版何意啊?”
    “我”蘇淩一怔,又嘟嘟囔囔一句道:“看盜版不花錢,看正版得訂閱啊這輩子都別想讓我訂閱”
    這下連郭白衣都有些存不住氣了,站起來道:“蘇老弟,你莫要再這個樣子了,今日主公在朝堂上,因為事先未曾得知這四句話,被聖上抓住不放,好一陣編排司空都有些措手不及了,這也難怪他會疑你啊,你還不說實話麽?”
    蘇淩這才暗忖,原來是蕭元徹在皇帝那裏吃了癟,在自己這裏找場子呢,那也真不怎麽怪他,換做自己估計也急眼。
    想到這裏,蘇淩忽的抄起身邊放藥的大笸籮,騰的站起身來。
    慌得郭白衣以為蘇淩對蕭元徹急眼了,忙攔在蕭元徹近前,變毛變色道:“蘇淩,你幹什麽?把你手上的東西速速放下。”
    哪料蘇淩嘴裏啐了一聲,罵罵咧咧嚷道:“那個什麽龜孫子的劉端,我見他哭哭啼啼的怪可憐,這才寫了四句屁話安慰他,沒成想,他還拿著這玩意顯擺到朝堂去了,司空丟了的麵子,我蘇淩替你找回來!”
    說著摞胳膊挽袖子,倒提著這大笸籮便要向外走去。
    蕭元徹見他如此,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隻得叫住他道:“蘇淩,你拿個笸籮氣勢洶洶的出去去哪裏?”
    “找那狗屁天子拚命去,見了他二話不說,先給他頭上開倆瓢再說敢將我這四句話發表出來,問過我同意沒?”
    蘇淩邊嚷邊欲走。
    蕭元徹見蘇淩這架勢,已然信了七八分,看來這蘇淩的確是無心之過,這才出言喊道:“你小子給我滾回來,我怎麽發現你越來越和奎甲相似了呢?你拿破笸籮就想闖禁宮?你腦子呢?”
    蘇淩這才一邊撓頭,一邊悻悻的走回來。
    蘇淩嘿嘿一笑道:“關鍵是這口惡氣出不來啊”說著,又拿著那笸籮比劃了起來。
    蕭元徹一臉嫌棄道:“行了行了,先把你這破玩意收一收”
    蘇淩這才胡亂將這笸籮一扔,還拍了拍手。
    “坐下,我問你話!”蕭元徹嗔怪的看了蘇淩幾眼。
    蘇淩這才老實坐下。
    “你沒放在心上,所以未曾報我知曉,這篇暫且揭過去”蕭元徹又看了蘇淩一眼,這才下定決心,說了這話出來。
    郭白衣和蘇淩皆不動聲色,卻在心裏長長的出了口氣。
    蕭元徹喝了口茶,這才聲音一沉道:“我隻是好奇,那四句話何等氣魄,究竟是何人所說的呢,有這等胸襟氣魄的人,決然不會是什麽尋常之輩”
    言罷,蕭元徹眼中竟有了些許崇敬與向往神色。
    蘇淩趁著蕭元徹出神,腦中飛速旋轉,現編著這四句話的出處。
    待蕭元徹回過神來,蘇淩也編的差不多了。
    但見他忽的眼中滿是莊肅之意,一抱拳道:“司空也覺著這四句話震耳發聵、不同凡響啊!這四句話的確與蘇淩有關”
    蕭元徹有些詫異道:“你”
    便是郭白衣也有些意外的站了起來。
    蘇淩這才一笑道:“不過不是我說的,打死我也說不出來不是此乃我那離憂山軒轅閣閣主師尊軒轅鬼穀的名言,我離憂山軒轅閣弟子,皆以此為最終的奮鬥目標”
    蘇淩暗自好笑,反正那個雨夜遇到的老者,多半就是軒轅鬼穀無疑了,他那麽高的身份,蕭元徹總不至於派人去離憂山,專門為了查實一句話自己也就使勁吹唄
    蕭元徹和郭白衣這才皆用手點指蘇淩,這說話大喘氣的,差點就以為真是蘇淩說的話了。
    蕭元徹這才一捋須髯,長歎一聲道:“原是軒轅鬼穀先生的高論,那便不足為奇了,隻是軒轅鬼穀先生經天緯地之才,卻無緣得見,實乃我平生之一大憾也!”
    蘇淩煞有介事道:“我師尊神龍見首不見尾,我也沒見過他多少回。”
    蕭元徹點了點頭,這才似有些嗔怪道:“這次也就算了,隻是下次再有如此驚世駭俗之言,你這小子定要告訴我知曉,你明白麽?”
    說著,他那眼神竟也又有了灼灼之意。
    蘇淩這才滿口應承,暗道,阿彌陀佛,無量天尊,總算是過關了。
    蕭元徹這才哼了一聲道:“你以為我吃癟了,這事就完了?”
    蘇淩不知何意,撓了撓頭啊了一聲。
    蕭元徹揶揄道:“哪能便宜你了天子已然明詔,一個月後,立春當日,要舉行一個什麽龍煌詩會的”
    蘇淩嘁了一聲道:“什麽實惠不實惠的,他不折騰我才是真的實惠再說,他開他的會,管我什麽關係”
    蕭元徹哈哈一笑道:“我已經在天子麵前奏明,力保你參加這龍煌詩會,天子已然招準了”
    “阿西吧了個吧的”蘇淩小聲嘟囔了幾句,心中暗忖道,自己盜版別人的語錄,差點連腦袋都混沒了,這可好,到時更要盜版了,估計盜版一首詩,還不一定夠。
    想到這裏,蘇淩一翻白眼道:“不去,死我都不去”
    蕭元徹一臉看他笑話的模樣道:“你不是喜歡賣弄你的文采,這次給你個機會,給我使勁賣弄去不去也得去”
    言罷,他站起身來道:“白衣,你給他詳細講一講這龍煌詩會的事情,生這小子一天的氣,有些乏了,我先回去”
    他說完,邊走出門去便叫了黃奎甲。
    待蘇淩和郭白衣送走了蕭元徹,兩人這才重又返回屋中。
    郭白衣喝了口茶,拿著茶卮,一個勁的盯著蘇淩隻笑不語。
    蘇淩被他笑的汗毛發炸,問道:“白衣大哥,你這沒來由的笑了看著我,我有些心裏發毛。”
    郭白衣這才將手中茶卮放下,用手點指蘇淩道:“好你這一手裝傻充愣,到是輕鬆過關,害的我在車中白費了半天心機,說了個口幹舌燥的。”
    蘇淩這才明白,自己能夠輕鬆過關,怕是郭白衣的功勞也不少。這才正色道:“蘇淩謝過白衣大哥了。”
    郭白衣方正色道:“這也算作一次教訓吧,主公多疑,你這次也太過不留心留意了,好在你這招混過去了,隻是這招用頭兩次新鮮,以後再用怕是真不好糊弄了,蘇淩,伴君如伴虎,他雖然名義上還不是君,卻的確是猛虎啊,你以後定要小心謹慎才好!”
    蘇淩點了點頭道,正色道:“蘇淩記下了”
    郭白衣這才嘿嘿一笑道:“你方才不是要謝我麽,我覺著多給我兩包六味地黃丸,才是正經謝我”
    蘇淩一臉無語
    司空府。
    蕭元徹一人坐在書房之中,手中捧著一個精致的暖爐。
    臉上古井無波,心中卻緩緩回想著朝堂和蘇淩不好堂的種種事情。
    天子的神情和話語他看在眼中記得清楚。
    若是自己再年輕個三十歲,怕是定然怒不可遏了,隻是自己已然過了知命之年,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浮躁的年青人。
    他手下除了自己這偌大的家族,還有戰將謀臣,麾士百萬。
    作為如此龐大的一家之長,他若不內斂沉靜下來,怕是早已被雨打風吹去,更不能走到權傾朝野的今時今日。
    他驀地想起那個年青天子的神情語氣,嘴角竟泛起一絲好笑,暗暗自語道:“這個天子,還是如稚童一般心性,他隻以為折了我蕭元徹的麵子,便是勝利?”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暗暗想著,天下文人,鐵骨錚錚這有幾個?大多數皆是些軟骨頭,卑躬屈膝之徒罷了。亂世之中,靠著這些金絮其外,敗絮其中的政客文人搖唇鼓舌,便能奪了天下實權?
    誰手中有兵有馬,誰才有絕對的主宰權力。
    一切鬼魅魍魎,在殺伐決斷近前,全部都會頃刻土崩瓦解,卑微到不值得一提。
    龍煌台
    這是個大工程,那劉端既然明知這裏麵的的花費是一筆無頭糊塗賬,卻還賣了好給我,我怎麽能辜負他一番好意呢。
    隻是這匠作大監的人選,的確得費一番思量啊。
    由誰出任才好呢?
    太陽穴除隱隱作痛,蕭元徹一邊用手輕輕按壓,一邊心中想著人選。
    他心中原想著郭白衣,畢竟這賬麵乃是精細活,郭白衣卻是當得這精細二字,可是再一想,便否了他。
    一則,龍煌台要一月完工,定然無論黑天白天,都要抓緊趕工,辛苦是免不了的,就算立春日,那天氣還是春寒料峭,郭白衣的身體,怕是吃不消的。
    二則,郭白衣雖精細,但於建築匠作一途上卻是不懂的,再加上,與北方勢力摩擦日益激烈,他還是留在身邊參詳軍事的好。
    蕭元徹又想了幾個人的名字,卻都覺得不太合適。
    便在這時,蕭元徹隻覺兩個太陽穴連著整個前額和後頸皆疼的厲害,竟有股昏昏然的感覺。
    “魏伴伴魏伴伴”他頓覺痛苦難忍,這才出言急喚。
    魏長安聽到蕭元徹急喚,這才趕緊入了書房,一眼便瞧見蕭元徹滿臉不正常的赤紅,白色瞳仁之中也是血絲布滿,正自按了前額和太陽穴,表情也是痛苦難當。
    魏長安頓時慌了手腳,忙幾步走過來,顫聲道:“主人,主人你怎麽樣我這就去喚丁醫官!”
    蕭元徹聽到他這話,忽的一咬牙,一把將他拉住,一邊呼呼喘氣,咬牙抵禦頭部的鑽心之痛,一邊低低道:“你這老奴怎麽越發糊塗了,如今咱們正跟北方在關鍵之處,我這身體疾恙定然要絕對保密,再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三個兒子,明爭暗鬥,這件事若再聲張出去,他們三個是不是更要鬥得你死我活了?北方戰事未啟和結束之前,我這蕭家絕對不能先亂了啊!”
    魏長安滿是心疼,這才顫聲道:“那主人這樣扛著也不是辦法啊”
    蕭元徹沉聲道:“莫要慌,你忘了那箋舒兒介紹的承天觀瑜吉仙師的承天丹了麽,那丹丸確實有效,我服了,過不多時,便輕鬆不少,那匣子便在左側牆邊書櫃上,你給我找來,倒卮水給我。”
    魏長安這才眼神一亮,喜道:“對啊,對啊,老奴怎麽把這個茬給忘了。”
    說著他快步走到那書櫃近旁,將那匣子取下,走到蕭元徹近前當麵打開。
    裏麵有五枚紅色丹丸躺匣子中,精巧不已,聞之還隱隱有所異香。
    若是蘇淩在此,定然臉色大變。
    可是蕭元徹卻半點不知這紅丸究竟是何物,隻知道它可解頭痛頑疾,這才抓起一個,塞進嘴裏,魏長安忙遞了水來,蕭元徹方將那丹丸送服了。
    那丹丸果真有些用處,不過片刻,蕭元徹臉上怪異的紅潮褪去,眼神漸漸清明,呼吸也逐漸平靜下來。
    隻是經這一折騰,他頓感體虛無力,這才讓魏長安搬過一把躺椅,半躺了上去。
    魏長安又細心的拿了衾被替他蓋了,重新取了新的手爐,給他手中握了。
    蕭元徹這才微微閉了眼睛,輕聲道:“長安啊,你跟我多少年了?”
    魏長安這才垂手站在一旁,輕聲道:“多少年,老奴卻是不記得了,隻記得老奴跟隨主人第二年,主人方從驍騎校尉升為奮武將軍。”
    蕭元徹這才長歎一聲,眼中滿是滄桑之意,輕聲道:“竟然如此久了時光匆匆啊,你和我都老了”
    魏長安忙道:“老奴是老了,可主人不老,老奴見過許多過了知命之年的人,卻從未有一個像主人這般龍行虎步,氣血旺盛的。”
    蕭元徹哈哈一笑,淡淡道:“你這老家夥,竟也會尋些讓我開心的話說”
    蕭元徹忽的又問道:“老家夥,你有多少子女?”
    魏長安這才恭聲道:“老奴未淨身之前,也娶了一房,倒是有一兒一女。”
    蕭元徹點點頭道:“如今他們可好啊?”
    魏長安點點頭道:“家裏太貧窮,老大是個女娘,老二是個男娃,他們的娘生了老二不久,便撒手去了。我沒有辦法,這才將他們寄養在親戚家中,一狠心這才幸虧得遇主人,這些年我也安頓了下來,這才跟他們又有了聯係,大女娘已然嫁為人婦,這老二也在前兩年娶了新婦,如今啊,倒也生活的還不錯。”
    蕭元徹一臉羨慕神色道:“好啊,老家夥,你是個有福的人啊,雖然隻有一男一女,可是都互相幫襯,哪像我,幾個兒子,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魏長安這才一笑道:“主人這話說的,我那一兒一女不過是下等人家,怎麽能和主人家的公子相比呢”
    蕭元徹沒有再說話,這才緩緩閉了眼睛,長長的舒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魏長安這才試探道:“主人今日為何會頭疼?莫不是有了什麽難事不成?”
    蕭元徹淡淡看了魏長安一眼,這才問道:“唉,跟你這個老家夥說了,你也不懂。”
    他又歎了口氣,方道:“的確是有件難事,不知道該問誰啊?”
    魏長安不動聲色道:“不知主人心中可想了要問之人的人選了麽?”
    蕭元徹這才饒有興趣的看了魏長安一眼,笑道:“老東西,倒是打聽起我的想法來了倒也罷了,我便問問你這個無關緊要的人罷,興許你看得更透徹呢?”
    蕭元徹又想了一陣,方道:“有一件急事,我不知道於何人參詳老家夥,你覺得蘇淩和箋舒,問哪個好些?”
    魏長安心中一動,表麵上卻依舊一副本分之相,想了想道:“這個老奴卻是不太清楚了,隻是覺得蘇曹掾雖然大才,可畢竟是主人的臣屬,而箋舒公子麽”
    蕭元徹一挑眉毛道:“如何?”
    魏長安淡淡笑了笑,低聲道:“箋舒公子對主人還是孝順的,主人頭痛這件事,也隻有他放在心上不是,那瑜吉本來心向天子,若不是箋舒公子親自前往誠心求丹”
    “你的意思是”
    蕭元徹望著魏長安,若有所思。
    魏長安一笑,不疾不徐道:“臣始終是臣,奴才始終是奴才,而兒子,永遠都是兒子”
    蕭元徹吸了一口氣,心中思緒萬千,半晌不語。
    過了好久,他才緩緩閉上眼睛,朝著魏長安擺了擺手道:“長安啊,你退下吧”
    魏長安心中一凜,這才道了聲喏,方緩緩向外退去。
    隻是當他退到書房門檻之處時。
    書房中的蕭元徹這才緩緩出聲道:“把箋舒給我找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