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七章 汝可知,忠臣不侍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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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宥之見蘇淩一推二六五,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心中連連叫苦,猶豫了一陣,這才又將心中的怒氣壓了一壓,皮笑肉不笑地朝躺下的周昶道:“周老弟周老弟,消消氣,消消氣啊陳年爛穀子的事情,老弟何必揪著不放呢是不是說句實在話,其實當初老弟被貶出望海城,所謂得罪了我許家,那也是為了給老弟堂而皇之的按個罪名,找了個由頭罷了,老弟在萬人皆黑的渤海官場,那般行事,得罪的人可是數不勝數啊,誰心裏不憋著一股子氣,想著要好好的整一整你呢”
周昶似乎恍若未聞,仍舊臉朝內,一副早已睡著的模樣。
許宥之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蘇淩,卻見蘇淩朝著他努努嘴,示意他繼續努力,發揮口才。
許宥之沒有辦法,隻得硬著頭皮又道:“周老弟,平心而論,老哥哥對你呢,還是十分敬重的,也知道當初你蒙受了不白之冤,可是我許宥之不敢替你說話啊,老弟我也是身不由己啊,你想想,就算沒有你跟我許家這檔子事,也會有郭家、審家等等門閥,跳出來,想方設法地致老弟於死地的對不對啊畢竟大家都貪,心照不宣,突然間老弟要跟他們掀桌子,不是侵犯了他們的利益了麽”
周昶依舊沒一點反應。
許宥之心中有些著急,又歎了口氣道:“老哥哥知道老弟你心中有氣,但是老弟啊,我愛你之才,那可是真心的,實話告訴你,當初因為這件事,你被沈濟舟先關了起來,沈濟舟還沒有拿定主意如何處置你那其他的門閥,尤其是郭塗那老小子,在我麵前跳的那叫一個歡啊,連罵帶嚷的非要我抓住這個機會,直接就把老弟給整死”
許宥之頓了頓,臉上一副真誠的樣子道:“可是我許宥之還是有良知的人,知道老弟性情耿直,乃是公正無私之人,自然不會對老弟趕盡殺絕的所以頂著很大的壓力,才求得沈濟舟隻是把你打了幾十板子,貶出望海城而已我呢,也被沈濟舟罰了俸祿,老弟這也算是對你的一點補償吧是不是?所以呢,老弟,過去的事,就讓他過去吧,人呢,總要往前看,對不對”
許宥之是真能說,嗚哩哇啦的說了這麽一大堆。蘇淩都覺得有些佩服他了。
這要是tv請了許宥之當春晚主持人,就這臨場發揮的水平,哪有那麽多“黑色三分鍾”啊
周昶似乎聽進去了,哼了一聲,仍舊背靠著裏麵,不鹹不淡地說道:“許宥之,這麽說來,我周某人還要感謝你手下留情,沒有對我周昶趕盡殺絕嘍”
許宥之一擺手道:“周老弟言重了,隻要你不記恨老哥哥,老哥哥就謝天謝地了現在你身陷囹圄,老哥哥我呢,也早已另擇明主,蕭丞相對我可是不薄啊,所以呢,以前不敢說的,不能說的今日不妨都跟老弟你說一說吧也算一吐為快”
周昶似乎來了興趣,翻身坐起,就坐在雜草中,看了許宥之一眼,淡淡道:“你想說什麽?”
“唉,老弟,我早就知道,我那兩個堂兄弟成不了大事,不僅如此,他們那樣肆意妄為,不知道收斂,早晚必然出事結果,真就出事了兩個人一個死在了渤海,另一個被活埋在軍前了,這也算是他們報應作死,老弟聽到這個,是不是解氣了些呢?”
周昶聞言,這才有些驚訝道:“什麽?你說許光鬥和許光南死了?此話當真?”
許宥之點點頭道:“當然是真的,這件事蘇長史也知曉的,要不是因為這個事,老哥哥我也不會走投無路,投了蕭丞相啊”
周昶還是有些半信半疑地看向蘇淩。
蘇淩點了點頭道:“周將軍,許軍師今日之言,句句屬實”
周昶聞言,忽地大笑起來,滿是激動道:“主公啊!主公英明啊這兩個貪贓枉法,草菅人命的奸佞之徒,終於落得了這個結果”
許宥之卻嘁了一聲,不以為然道:“周老弟,事到如今,你還覺得那沈濟舟是天下一等一的英明主公不成?實話告訴你吧,這沈濟舟是天下第一昏聵和虛偽的主公,沒有比他更昏聵”
“你住口!許宥之,好歹你也在主公麾下效力多年,主公對你可是不薄啊,你反倒不念舊主之恩,惡意中傷,反咬他一口,許宥之,你真非人哉!”周昶大罵道。
許宥之也不惱,冷笑了一聲道:“周老弟,我說的都是事實,你要是不信,就聽我說說看,你以為許光鬥和許光南最後落了個性命不保的原因,是因為他們貪汙受賄,大肆斂財麽?”
“難道不是麽?”周昶冷聲道。
“說不是倒也算是,不過,他們雖然貪汙受賄,大肆斂財,但是貪得汙,斂的財,可都是替你這個心目中的英明主公沈濟舟貪的、斂的”
周昶聞言,一臉的難以置信,勃然大怒,指著許宥之斥道:“無恥之徒!到如今你還敢如此造謠,許宥之,你就不怕死後被打入阿鼻地獄麽!”
許宥之聞言,滿不在乎地大笑起來,笑罷多時,他才盯著周昶,一字一頓道:“周昶啊,你是個明白人,怎麽在這上麵如此的糊塗呢?你想一想,我現在是蕭丞相的軍師,而你是個待死的囚徒,我為什麽要費力不討好地欺騙一個要死的人呢?這對我來說,有什麽意義呢?”
“這”周昶身軀一震,說不出話來。
許宥之等了一會兒,看他的神情稍微冷靜了下來,這才又道:“周昶啊,渤海望海城設立招撫曹的事情,你應該有所耳聞吧當初沈濟舟勢大,大有淩駕於天下群雄之上的架勢,所以,各地勢力,都有一些心智不堅,投機之人,想著暗中通敵,與渤海扯上一些關係,因此暗中向渤海表明投靠之意,本來嘛,人皆勢利,背靠大樹好乘涼,倒也無可厚非”
許宥之頓了頓道:“可笑那沈濟舟,卻在這裏麵發現了發財的機會他見暗中向渤海投靠的各地勢力的人絡繹不絕嗎,越來越多,就動了貪念,坐地起價,設立招撫曹,明著這招撫曹是招攬天下願意投靠沈濟舟的人,實際上呢,卻是沈濟舟斂財的手段”
“你胡說,主公設立招撫曹,是為了安那些願意投靠主公之人的心,以表重視!”周昶冷聲斥道。
“周昶啊周昶一直到現在你還蒙在鼓裏呢?!你真是糊塗啊這招撫曹表麵之上的確如你所說,可是那沈濟舟卻暗中授意招撫曹在招攬那些有意投靠渤海之人時,依照他們想在渤海做什麽官職,而明碼標價,賣官鬻爵!周昶,這些你能想得到麽?”許宥之冷笑道。
“許宥之,你含血噴人!汙蔑,極大的汙蔑主公他怎麽可能?”周昶一臉的震驚和不信道。
“沈濟舟怎麽就不可能了?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虛偽之人,一麵標榜自己是四世三公,名門之後,一麵卻背地裏做一些齷齪的勾當周昶,這件事是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絕對沒有任何虛假的!”許宥之駁斥道。
“沈濟舟設立了這所謂的招撫曹後,各地想要暗中投靠或者想跟渤海搭上關係的人,便按照規矩,聯絡渤海城招撫曹,由招撫曹負責登記好名單。這名單便成了這些人握在沈濟舟手裏的證據和把柄了,便於沈濟舟能夠徹底的控製他們,待登記了他們的名字,便相當於沈濟舟有了他們通敵的證據,然後沈濟舟便會授意招撫曹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
“想要投靠渤海,好辦,先交投靠銀錢,表示誠意,投靠了渤海之後,渤海要安置他們,這安置費也得交,交了還不算完,渤海不養閑人,你們來了,我沈濟舟抬舉你們,給你們官做,無論大小官職,起步一千金,如果有人嫌官小,沒問題,有大官,隻要交了金銀,什麽官都有,想做更大的,交更多的金銀,金銀交得有多少,你的官就有多大”
許宥之如倒豆子一般將這件事中的齷齪講了出來。
然後他看著周昶道:“周老弟,你猜猜看,想要做一個如你這樣的關隘副將,要多少金銀呢?”
周昶眉頭緊鎖,心中如煮開了的沸水一般難以平靜,他暗道,主公啊,你真的這樣做了麽,主公啊你怎麽這麽糊塗啊,這樣一來,渤海永無寧日,此乃取亂滅亡之道啊!
可是,他看許宥之如此如數家珍,定然不是說的假話。
半晌,周昶才有些恍惚的低聲道:“五千不不”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少了,他想了想,咬咬牙,往他覺得最高的數目上說道:“兩萬金!”
“哈哈周老弟,你還是小看了那沈濟舟啊,副將兩萬金?那副將豈不是爛大街了實話告訴你吧,六萬金!這還僅僅是這個官職的金銀,之前的什麽誠意費,安置費,可都不算裏麵呢!”許宥之大笑道。
周昶聞言,呆若木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蘇淩也是一驚,他直到現在才明白,原來招撫曹的設立,許光鬥和許光南大肆斂財是出自沈濟舟的授意啊!
不過,瞬間蘇淩便想明白了,若不是那沈濟舟授意,這許家兩個玩意兒,哪有這麽大膽子敢這麽做?就算他們有個叫許宥之的好哥哥,那也是罩不住他們的。
“黑!是真黑啊”蘇淩也不禁搖頭感慨起來。
許宥之淡笑道:“蘇長史,這才到哪兒周老弟,還有後文呢起初這招撫曹兩位曹掾並非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堂兄弟,而是另有他人不過呢,最早的那兩位仁兄,實在是沒有好好領會他們的好主公的意圖,這收金銀錢財有點放不開,招撫曹設立了一個多月,所得金銀不過數萬而已”
蘇淩詫異道:“那也夠瞧的了不少了”
許宥之大笑,滿是譏諷道:“這點金銀,怎麽能配得上人家的身價?於是這兩位辦事不利的仁兄,一個醉酒溺水而亡,一個失蹤了,最後屍體在棠嶺被發現蘇長史,周老弟,他們到底怎麽死的想必兩位應該清楚吧”
周昶默然無語,頭緩緩地垂了下去。
蘇淩歎了口氣道:“沈濟舟果然夠狠啊不用的,就要殺了”
許宥之道:“於是呢,沈濟舟就私下找了我,問我讓誰出任招撫曹的兩個曹掾最為合適,我推薦了許多人,可是沈濟舟一個不行,兩個不好,百個不合適我自然明白,看來他心中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了,我這才問他”
許宥之說到這裏,苦笑一聲道:“誰料想,他卻忽地問我,聞聽許先生跟你叔父叔侄情深,如今你叔父下世多年,你那兩個堂兄弟現下過得如何啊”
“我當時心中一顫,神情大變,我這才知道,原來沈濟舟心中所屬的招撫曹曹掾的最佳人選,竟然是我那兩個堂兄弟”許宥之一臉的痛苦神色道。
蘇淩看了他一眼道:“許軍師,這件事是好事啊,雖然替沈濟舟撈錢,大頭兒他占了,你那兩個弟兄也能喝點湯湯水水的,也正好以此機會入了仕途,何樂而不為呢,我怎麽看你”
許宥之歎了口氣道:“蘇長史,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這招撫曹曹掾,有命當,卻是沒命當到底啊”
“蘇長史,周老弟,上一任的兩個曹掾,雖然不夠盡心,沒有讓沈濟舟滿意,可是也算是為他撈了不少金銀,所以不用也罪不至死啊可他們為什麽死了?因為做了這招撫曹的曹掾,便知道了沈濟舟的齷齪和虛偽,貪婪和沽名釣譽,而沈濟舟怎麽能容許這樣的人活著呢?所以,誰做了招撫曹的曹掾,他的命就注定了,最後必然是沒了性命的結局啊我許宥之如何看不出這一點呢”
許宥之聲音淒涼,搖頭道:“我那兩個堂弟,雖然混賬但那也是我叔父之骨肉啊,叔父不在了,將他們交托給我,我怎麽忍心眼睜睜看著他們送死?”
許宥之沾了沾眼角的淚花,又道:“所以我懇求沈濟舟不要讓我那兩個堂弟做招撫曹的曹掾,結果沈濟舟卻是一個不答應,百個不答應,無論我說什麽,他都鐵石心腸,一定要我的兩個堂弟做那招撫曹的曹掾。到最後,他見我一直不同意,這才冷著臉說,若是我執意不肯答應,那就讓我許宥之親自做招撫曹的曹掾”
許宥之看了看蘇淩和周昶,淒涼一笑道:“直到這時,我才終於看清了沈濟舟的真麵目,他對我有知遇之恩不假,他抬舉我也不假,可是在他沈濟舟利益麵前,我,我許家屁都不是!”
“無奈之下,我隻得答應讓光鬥和光南去做了招撫曹更是按照沈濟舟的授意,告訴他們,可勁的斂財這也算,他們在有限的日子裏,能夠為許家做的最後的一點貢獻了吧”許宥之說罷,長歎望天,久久無語。
半晌,許宥之又道:“後來發生的事情,蘇長史您都知道了,事情敗露,沈濟舟的密信不知為何落在了審正南的手中那沈濟舟惱羞成怒,翻臉無情,光鬥死在渤海不夠,還把許光南活埋了這裏麵知情的我,也被他所厭惡,加上郭塗他們挑唆,我在沈濟舟營中再無立錐之地原本幻想著,沈濟舟會念在我們往日的舊情之上,不會對我下死手,沒成想,我挨了那板子之後,沈濟舟卻還不打算放過我,竟然派了殺手,要殺我滅口再後麵的事情,就是幸得蘇長史搭救,我才逃離沈濟舟大營,蘇長史將我引薦給了蕭丞相,而我許宥之才終於得遇明主啊!”
蘇淩聽著,心中好笑,暗道,許宥之啊許宥之,你決計想不到這招撫曹的事情,還是蘇某捅出去的,還有那晚潛入沈濟舟營中殺你的殺手,根本不是沈濟舟派去的,而是蘇某本人啊
不過,許宥之,你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了!
許宥之說完,半晌無語,許久之後,才平複了心緒,看向周昶道:“周老弟許宥之遭遇,若是放在周老弟身上,老弟該如何抉擇?還要效忠一個一心想要致你於死地,絲毫不念你往日功勞的主公嗎?”
周昶不語,臉上的神情不斷變化,終是長歎了一聲,一字一頓道:“許宥之罷了,你那兩個堂弟皆死,往日恩怨,咱們也算一筆勾銷了所以,你便說真話吧,告訴周某人,你夤夜前來,到底有什麽目的吧,咱們不要再兜圈子了!”
許宥之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點點頭道:“好吧,事已至此,老哥哥我也不再跟老弟你瞎扯了,咱們直入正題吧沈濟舟昏聵虛偽,如今已然成了塚中枯骨,覆亡近在眼前。周老弟,你一身本事,卻屢遭不公,被貶至此地,可是到最後你還是想著報效渤海,戰至天門關陷落最後一刻周老弟,沈濟舟對你無恩,而你對他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現如今,蕭丞相乃是當今明主,胸懷天下,為天子,興王師,剿滅沈濟舟,兄弟啊,你一身本事,若是就這樣死了,豈不可惜,為何不投了蕭丞相,你我共事,扶保英主,豈不是一件美事呢!還請周老弟三思啊!”
說著,許宥之站起身來,朝著周昶一躬。
蘇淩見許宥之已經把話挑明了,也注意的看著周昶的神情變化,等待著他的答案。
周昶聞言,並不說話,半晌,方冷冷一笑道:“許宥之你是說,讓周某效汝行徑,背棄原主,投靠仇敵乎?”
“周老弟,就算是這個意思吧,但是,蕭丞相乃英主,我等此次前來,也是因為蕭丞相,如今我的主公,惜你之才,不忍你就這樣死了,才讓我等來勸你歸降老弟啊,此時乃是歸降的大好時機啊,你放心,隻要你誠心歸降,有老哥哥我,有蘇長史在,丞相絕對不會虧待於你,一部人馬的將軍,非老弟莫屬啊,不知老弟你意下如何啊!”許宥之進一步地誘導道。
周昶聞言,驀地仰麵大笑,笑了許久。
卻見他笑容漸消,輕蔑地看了許宥之一眼,聲音很低,卻一字一頓道:“許宥之若是此目的那我便送你四個字癡心妄想!”
“你!”許宥之瞠目結舌,覺得十分出乎所料。
許宥之看向周昶,滿是不解地問道:“周昶!我不明白,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千錯萬錯,他也是主公我周昶既然保了渤海,便是粉骨碎身,亦不悔也!”
言罷,周昶灼灼地看著許宥之道:“汝可知,忠臣不侍二主!”
周昶說罷,再次躺下,臉朝內,再不看許宥之和蘇淩一眼,沉聲道:“二位若是再無他事,請回吧不過,周某人有句話,煩請二位帶給蕭元徹,讓他給周某人準備一把殺我的快刀!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