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龍台起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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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蕭元徹,忽的一甩衣袖,“啪——”的一聲,以掌擊案,沉聲道:“汪川讓伯寧速來見我!”
    汪川先是一愣,隨即便明白了蕭元徹的決斷,趕緊施了一禮,轉身便要朝帳外而去。
    便在這時,就聽帳外有人喊道:“主公且慢!主公且慢!”
    帳簾一挑,一個白衣身影疾步走了進來。
    蕭元徹抬頭看去,見來者非別,正是郭白衣。
    卻見郭白衣胸口起伏,喘息不定,臉色也也十分蒼白,眉頭緊蹙,想來是走的急了。
    “白衣怎麽是你?”蕭元徹有些意外地說道,隨即朝汪川道:“快,去搬把椅子,再多添兩個炭火爐來!”
    汪川趕緊點頭去了,過不多時,他領著人,搬了椅子和炭火爐來。
    蕭元徹讓郭白衣坐了,命人將炭火爐放在郭白衣腳下,這才問道:“白衣,何時來的?不是教你好好休息休息的麽?”
    郭白衣擺擺手道:“主公白衣如何休息得下去啊方才在帳外,聽到主公盛怒,又喚伯寧前來,不知主公喚伯寧來,有何事啊!?”
    蕭元徹聞言,這才恨聲道:“白衣啊,方才我與汪川的談話,你想必聽到了吧那孔鶴臣、丁士楨一黨,著實可恨,我必不能放過他!”
    郭白衣聞言,點了點頭,卻道:“主公息怒您與汪副監的談話,白衣聽得清清楚楚更知道,主公喚伯寧前來,想要他做什麽但是,白衣竊以為,此時不宜節外生枝,更不可操之過急啊!”
    蕭元徹聞言,頗有些意外地看了郭白衣一眼,沉聲道:“白衣覺得不妥麽?難道就放任他們胡作非為,壓榨百姓,這般囂張而不管不問麽?”
    郭白衣歎了口氣,勸道:“主公之心,白衣如何不明白呢白衣亦覺得,孔鶴臣、丁士楨之流都該殺,可是主公請想,現在正是我軍要對沈濟舟發起總攻之時,如此關鍵時刻,就應該顧全大局,保證龍台各種勢力的安定無事,主公方能無後顧之憂,與沈濟舟決戰啊!”
    他頓了頓又道:“若是此時徒生枝節,怕是後方局勢不穩,不利我軍前方戰事啊!還望主公以大局為重啊!”
    蕭元徹聞言,思忖半晌,方歎了口氣道:“白衣啊,我何嚐不知道你說得很有道理啊,可是我覺得,對孔鶴臣一黨的清算,應該到時候了!不能等下去了!”
    郭白衣聞言,心中那一急,又咳嗽了起來,蕭元徹趕緊親自替他捶背,慌得郭白衣連連擺手道:“主公,使不得,使不得啊!”
    郭白衣強自壓下咳嗽的衝動,有些激動道:“主公,咱們與清流和保皇兩派的明爭暗鬥,已然不是一年兩年了,從您有了一定的勢力和影響之後,這種爭鬥已經開始了,一直到主公迎了天子回返龍台之後,咱們與他們的爭鬥更是日趨白熱化。但是,這個度,雙方都在默默地掌控著,雖然爭鬥一直如影隨形,但是咱們與他們之間,互有勝負,談不上誰占有壓倒性的優勢。造成這個局麵的原因,不是主公您不夠強大,也不是清流和保皇多麽厲害主公啊,你可想過,是什麽原因麽?”
    蕭元徹點了點頭道:“我自然明白,因為有天子在”
    郭白衣點了點頭道:“不錯,大兄啊,天子在一天,無論如何,他都是天子,咱們就不能徹徹底底地與清流和保皇兩派清算,這就是現實!我明白大兄現在震怒,喚伯寧前來,就是想孤注一擲,徹底地與清流和保皇清算,但是如此一來,天子豈能坐視不管?”
    蕭元徹冷笑一聲道:“便是他出手管了又能如何?聽話了,抬舉他,他是天子,不聽話,蕭元徹不介意連他一同清算了!”
    蕭元徹眼中寒芒凜凜,又道:“再者說,我今日這個決定,是為了天下百姓,那清流和保皇,滿嘴仁義道德,實則皆是虛偽之徒,除了他們,才是天下萬民的福祉,有何做不得的!”
    郭白衣苦笑一聲道:“白衣相信大兄有這個魄力,亦有這個能力!可是,大兄可想過後果麽?在白衣看來,若是大兄此時孤注一擲,鏟除清流和保皇兩派,隱患和代價至少有三條!”
    蕭元徹眼珠轉動,沉聲道:“白衣細細講來!”
    “這第一個隱患,便是天子那裏啊,在天子的眼中和心中,無論清流還是保皇,譬如孔鶴臣、武宥以及依附他們的官員,才是真正忠於天子,忠於大晉的人啊,主公若是將他們連根拔除,天子可能恐慌,可能震怒。到時候,主公怎麽跟天子共處呢?若是天子孤注一擲,號令天下勤王,而主公之主力在北,龍台空虛,那四鄰虎視野心之徒,趁機攻之,我軍根基危矣啊,到時候,那些勢力若在聯合沈濟舟,前夾攻我軍,主公,戰局便將扭轉,我軍在北疆一切的戰果都有可能毀之一旦啊!”
    郭白衣憂心忡忡地說道。
    “嘶”蕭元徹倒吸了一口冷氣,默然無語。
    “其二,天子軟弱,但確是極其聰敏之人,也許因為主公勢力強大,他亦不敢輕舉妄動,他會做一個旁觀者,收斂自己的鋒芒,靜觀主公與清流和保皇相鬥,到時候無論是誰勝出,也將會付出很大的代價,甚至傷了元氣啊!到時候天子再走上前台,不問說主公捉拿那些國家蛀蟲之功,反問主公為何不尊其令,擅自派人撤回前線,在京都掀起腥風血雨,是何道理,主公當如何招架?”
    郭白衣看了蕭元徹一眼,又道:“主公,如今咱們與沈濟舟之戰,為何天下蠢蠢欲動的勢力,冷眼旁觀?皆因主公手中有個金字招牌,便是奉天子之令,討伐不臣啊!所以,主公此次攻伐沈濟舟是大義所至,若是其他勢力敢來犯主公,便是公然反叛,大逆當誅!主公手中握著的大義,主公師出有名,皆是天子所賜啊!可是,無詔私自派前線之人返回京都,已然違命,還要公然捕殺大臣,這已然不是大義了,乃是目無天子!到時候,主公再無奉天子零令這金字招牌,師出有名變成師出無名,還算輕的,那些虎視眈眈的各方勢力,甚至可以直接打出清君側的名義,群起攻伐主公,主公到時豈不危險了!?”
    “所以,此時清流和保皇,乃失大義,不可取也!”郭白衣一字一頓道。
    蕭元徹心中明白,郭白衣字字金石,可是他亦有不得不向清流和保皇一派開刀的理由,遂沉聲道:“白衣,無論如何,我之決定,是為天下萬民,隻要到時,抄了那兩派魁首的家,找到他們貪贓枉法,禍害百姓的證據,天下萬民就會明白誰黑誰白,我有什麽怕的!”
    郭白衣苦笑一聲,搖頭道:“主公啊,您把事情想簡單了啊,若是真的到了你死我活的時候,那清流和保皇豈能坐以待斃,束手就擒麽?他們會一直保留著對他們不利的證據,譬如賬冊、抄錄簿那些東西,等著咱們把這些東西統統收繳了去,昭告天下不成?他們定然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準備啊,白衣敢斷定,到時不可解之時,他們定然會想盡一切辦法,毀滅所有不利於他們的證據,然後將他們的密室、暗道、府宅等處,存放上更多的不利於咱們的各種證據。到時候,咱們一旦行動,繳獲不了一點他們犯法的實證,反倒全部是不利於咱們的鐵證,這不是搬石砸腳了麽?”
    “再說,朝堂爭鬥,雖然腥風血雨,但是普通百姓,知道詳情的又有幾何呢?那些清流和保皇,一向以天下為公,清廉操守示人,天下百姓多敬仰他們,不僅如此,孔鶴臣等為官十數年,門生故舊天下遍布,到時候,這些人搖唇鼓舌,群起攻之,主公啊,百姓最好被欺騙和利用,到時候,被天下萬民口誅筆伐的是他們,還是主公您呢?”
    郭白衣說到這裏,緩緩站起,鄭重地朝著蕭元徹一拱手道:“以上三點,還望主公三思啊!白衣希望主公能夠隱忍一時,待咱們拿下渤海,剿滅沈濟舟後,凱旋班師,到時主公再施展雷霆手段,與清流和保皇不死不休,才是上策啊!到時候主公是殺是和,白衣絕無反對之言!”
    蕭元徹聞言,沉吟半晌,方長歎一聲道:“白衣啊,我何嚐不知道你說的話是對的啊,可是你真的以為我是一時衝動,才做了這個決定麽?其實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而且覺得,對清流和保皇一派展開行動已經刻不容緩了啊!”
    蕭元徹十分罕見的堅持了自己的想法,十分誠懇的說道。
    “這”郭白衣稍顯意外,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還請大兄說一說,為什麽不能再等等呢?”
    蕭元徹點了點頭道:“白衣,你聽我慢慢說,現下,我軍已經在渤海戰場上,占據了絕對的優勢,不出意外,沈濟舟必亡。若是沈濟舟到最後死了,一切都好說,咱們可以順理成章地占據整個五州,可是若是沈濟舟沒死,被我軍所擒的話,白衣,你有沒有想過,會出現什麽樣的局麵呢?”
    “這”郭白衣聞言,心思轉動,沉吟不語。
    “若是沈濟舟未死,我蕭元徹亦不能立時就殺了他啊,因為我沒有這個權利!”
    蕭元徹長歎一聲,頹然道:“我雖有天子親賜之天子劍,然而此劍隻是授我征伐沈濟舟之權,並無處置沈濟舟之權啊!現在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我蕭元徹,一旦沈濟舟為我所獲,這個消息,定然在一兩天內傳遍整個大晉!”
    郭白衣點了點頭道:“大兄所言極是!”
    “既然如此,無論天子、清流、保皇,還是各地勢力,豈能眼睜睜地看著沈濟舟為我所殺,而坐視不管麽?當然,他們跟沈濟舟談不上關係融洽,但是他們也不想我蕭元徹獨占渤海,一家獨大吧!”蕭元徹緩緩道。
    “自是不會!”郭白衣肯定地說道。
    “所以,沈濟舟雖為我所獲,但必然不能為我所殺,最大的可能,就是以孔鶴臣、武宥等人,先行發難,向天子搖唇鼓舌,挑動天子之心,天子在以諸朝臣之意,下旨要我押解沈濟舟親往龍台,由天子當麵審訊問罪!”
    說到這裏,蕭元徹苦笑著看向郭白衣道:“若是如此,白衣啊,天子這個旨意,我是遵不遵呢?”
    “這若是不遵,大兄自然會被群起攻之,且各地勢力更可以以大兄不遵天子為由,紛紛效仿,相互征伐,到時候,大兄奉天子以令不臣的策略也會化為泡影朝堂之上,那些清流和保皇還會以此大做文章,雖然天子必不敢處置大兄,但是天下百姓之口卻是洪水猛獸啊!”郭白衣眉頭緊蹙道。
    “不錯,所以,一旦天子下令,要我押解沈濟舟返回龍台,我必然照辦啊,然而,真若如此,隻要沈濟舟一天在我手上,一天未至龍台,我就要勞心費神地保證他不死,否則,如果途中沈濟舟莫名其妙死了,就算不是我蕭元徹下的手,我也難逃被責難,被各方攻訐啊!”
    蕭元徹頓了頓,又道:“這還不算,待那沈濟舟安安穩穩地被押解回龍台,天子禦審的話,那沈濟舟可真就死不了了啊!不僅是天子不會殺他,各勢力亦不會想讓沈濟舟就這樣死了啊!沈濟舟一天不死,渤海許多百姓,還會認為他們是大將軍的子民,他的殘部,也會一天不安分。所以,到時候,我軍就算占據了渤海五州,又能等到什麽時候,這渤海五州才能徹底安定,徹底的成為咱們的牢不可破的地盤呢?難啊!”
    郭白衣終於明白了蕭元徹的想法,點了點頭道:“主公所慮,的確長遠,也很有道理,想要占據渤海五州,就要讓沈濟舟死得徹徹底底的,再無半點生存的可能!要想做到這些,必須要讓天子點頭,而要讓天子點頭,就要徹底的清除天子身邊的清流和保皇一黨!這些環環相扣,缺一不可!”
    “不錯!白衣,我就是這樣想的啊,所以眼下有了這麽一個好的由頭,而且確實也是清流他們的實罪,我若不加以利用,將他們連根拔起,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這個機會嘛!”蕭元徹無奈地歎氣,又道:“可是白衣所慮,以有無可反駁的道理,因此,我現在是左右為難,左右為難啊!”
    郭白衣以手扶額,喃喃道:“大兄,莫急讓白衣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大帳之內,兩個人同時陷入安靜,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
    過了許久,外麵的天色已然暗了下來,郭白衣忽地開口道:“大兄,白衣以為,大兄所慮甚是,的確應該對清流和保皇兩派,動手了!”
    “真的?白衣不反對了麽?可是那些”蕭元徹先是一喜,隨即顧慮重重道。
    “大兄,動手不假,誠如大兄所說,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不能白白浪費,而且,必須保證沈濟舟必死,因此,清流和保皇兩派,必須想辦法,好好的打擊他們!”郭白衣道。
    然而,他卻話鋒一轉道:“隻是,打擊可以,動手也行,但不能徹底的鏟除,現在還不是完全清算的時候啊!大兄,真正清算的時候,白衣還是以為,當在大兄回返龍台之後!”
    蕭元徹被郭白衣這一番話說蒙圈了,有些不解道:“白衣,既然你同意對他們動手,卻又說不能徹底的清算,那他們隻是傷些皮毛,無傷元氣,到時候咱們的目的豈不是還無法達到麽”
    “所以,如何動手,這個度要好好地掌握可以動他們,但是孔鶴臣、武宥還得留著當然,白衣指的是他們的命,非官職留下性命,麻痹他們,革去官職,給他們教訓傷了他們的元氣,但保留一線希望便是拿捏到最到位的度!”
    郭白衣眼神有光,睿智無比。
    “大兄所慮者,是擔心那清流保皇,利用他們的影響還有朝堂重臣的身份,保下沈濟舟,咱們隻需讓他們沒有這個能力就好,而且給抓住這次機會,讓他們自顧不暇,陣腳自亂,沒有功夫和能力保下沈濟舟便是!到時候,他們一時失勢,天子就是有保下沈濟舟之心,也力不從心了!那沈濟舟豈不是必死!”郭白衣侃侃而談道。
    “你的意思是”蕭元徹眼神一亮,反複的斟酌著郭白衣的話。
    “隻問餘黨,牽連清流和保皇核心人物,逼他們無法立足朝堂要利用汪副監說的這件事,達到這樣的目的,就不怕他沈濟舟不死!”郭白衣一字一頓道。
    “好計!”蕭元徹頓時茅塞頓開,不住的點頭,哈哈大笑起來。
    “既然要如此做,那就不能讓伯寧去了伯寧的手段是有的,但是若論計謀,還是差一些他若去,怕是隻能腥風血雨滿龍台了”郭白衣淡笑道。
    “說得有理可是,伯寧不去,誰最合適去呢?”蕭元徹眉頭微蹙,想了起來。
    郭白衣卻是神情淡然,似乎心中早有答案。
    蕭元徹想了一陣,看了看郭白衣,已然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何人。
    “白衣,心中可是想的他?”蕭元徹問道。
    “白衣心中所想之人,正是大兄心中所想之人啊”郭白衣淡淡笑道。
    “可是如今總攻在即,若是他離了前線,返回龍台,一旦軍中有事他鞭長莫及”蕭元徹還是有些猶豫道。
    “主公多慮了,誠如主公所言,如今戰事大局已定,沈濟舟塚中枯骨啊,正麵中軍主力,定然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就算有些突發情況,還有白衣、白攸、公郡等人參謀,武將上更是人手眾多,所以無礙,分路人馬,張臧二將已然是最好的讓人選,又有許宥之坐鎮,青燕二州凋敝,根本不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所以,留他在此處,倒顯得意義不大了!”
    蕭元徹點了點頭,可是還是覺得,那個人不在他身邊,心中還是多少有些不放心。
    “大兄,若是真的覺得前方戰事,尤其是兵臨渤海城下,決戰之時,不能少了他,那就幹脆限他時間,我軍若是進展順利,十五日到二十日內必然兵臨渤海城下,您可告訴他,讓他在十日內辦妥龍台諸事,然後五日內迅速返回,到時大兄與我在渤海城下為他接風,共攻渤海城!不知大兄,意下如何”郭白衣笑道。
    “這連回去辦事到返回,統共才十五日會不會有些緊張”蕭元徹猶豫道。
    “哈哈哈,大兄,那個家夥,不逼一逼,是不會上心的,大兄放心,十五日,對他來說,足夠了!”郭白衣有些揶揄的說道。
    蕭元徹又想了片刻,方下定決心,一拍書案,朝帳外喊道:“汪川啊,讓蘇淩速來見我!”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