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利益交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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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淩走進蕭元徹的中軍大帳時,便看到兩個人正笑吟吟地等著自己。
    蘇淩一撅嘴,一百個不願意道:“丞相老郭,你們有沒有先搞搞清楚啊,我這才回去多久,接風洗塵的酒還沒吃兩口呢,就又被你們找來了?能不能讓我消停會兒啊”
    蕭元徹和郭白衣對視一眼,隨即指著蘇淩笑嗔道:“你這小子,你的事剛不追究了,就開始跳脫了?你到底是在意你那兩口酒啊,還是舍不得你帳中的小師妹啊?”
    蕭元徹隻是打趣這麽一說,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蘇淩頓時心中一凜,暗道,蕭元徹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郭白衣把我和芷月的事情,告訴了他?他這才有這麽一句?
    可是,自己跟郭白衣交待過,千萬不要把自己和張芷月的關係說出去,而且郭白衣也不是那種答應了自己,背後出賣自己的人啊。
    饒是如此,蘇淩還是急速地朝郭白衣瞥了一眼,卻見郭白衣微微的搖了搖頭,他這才放下心來。
    蕭元徹以為自己說中了蘇淩的心思,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是不是被我猜中了啊,對你那個阿月師妹心裏有點意思啊人家從離憂山千裏而來,可是為了救你性命的,再說了,這女娘的模樣也是沒得挑的蘇小子啊,你若是真的有意於她,又不好意思跟人家說,那不妨我替你做主,給你倆撮合撮合,如何啊?”
    蘇淩頓時一尬,趕緊裝出一副一本正經,大義凜然的模樣道:“山河破碎,何以為家!丞相您就別亂點鴛鴦譜了,小子對阿月隻是師兄妹之情沒有半點非分之想的,這話您跟我說說就算了,可別去跟她說,人家可還是個小姑娘,您再把她嚇住了那就麻煩了!”
    蕭元徹其實是真心實意的想撮合蘇淩和張芷月的,因為他可是清楚,自己的寶貝女兒蕭璟舒對蘇淩到底是什麽心思。
    趁現在這個機會,撮合了蘇淩和他師妹,絕了蕭璟舒的念想,堂堂丞相唯一的女兒,自然是不能做小的,那蕭璟舒再有想法,也隻能死心了。
    他見蘇淩直接拒絕,說的是幹脆無比,還是有些不死心,朝他一挑眉毛,笑道:“真對她沒意思?”
    “真的不能再真了!”蘇淩違心的說著,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
    蕭元徹信以為真,見狀便不再勉強,這才一指一旁早就設好的椅子道:“那此事不提了,坐吧!”
    蘇淩謝過坐了,這才拱手道:“丞相,您這般時辰喚我前來,有什麽要緊事麽?”
    蕭元徹一臉笑吟吟的,剛要開口說話。
    蘇淩卻一擺手道:“這次可別讓小子猜了小子的精力這幾天欠費死活是猜不著的”
    蕭元徹一皺眉,看了一眼郭白衣,見郭白衣也是一臉不解,遂開口問道:“欠費?何意啊?”
    蘇淩一窘,趕緊想了想,這才解釋道:“這是比喻或者說您也可以認為我把精力擬人化了,就是我這幾天總用精力,又不掏銀錢,精力不跟著我混了就這個意思”
    蕭元徹和郭白衣這才恍然大悟,蕭元徹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總是冒出些稀奇古怪的新詞出來不過倒也生動形象”
    他這才話鋒一轉道:“既然你精力欠費,那我也就不為難你了,隻問問你一個問題你來回答就成!”
    “這不還是一樣麽”蘇淩小聲嘟囔道。
    “若是有一個官員,搜刮民脂民膏,中飽私囊,貪汙枉法蘇淩啊,你覺得該如何處置的好啊?”蕭元徹說完,朝他看去。
    蘇淩聞言,先是有些疑惑,他原以為蕭元徹喚他前來,是要商議什麽軍情呢,結果完全不是,不商議軍情,改內政了
    蘇淩沒有往更深的一層去想,遂隨口答道:“這不是很簡單麽?按官職大小,和所貪銀錢的數目,該抓抓,該坐牢坐牢,至於坐牢多少年那還得看情節有多嚴重吧
    蕭元徹點點頭,似乎對蘇淩隨口回答的態度有些不太滿意,哼了一聲道:“那這個人官員,要是貪汙的數量巨大呢?”
    “巨大?有多大?”蘇淩這才稍微重視起來,忙問道。
    “這個不好說,比如他為官已經好多年了,經年累月加起來貪汙的銀錢,還有貪汙的東西折合成現銀,兩相加起來的話難以估算蘇淩,你說該如何處置啊?”
    “霧草?和珅穿越了不成?”蘇淩一臉不可思議道。
    隨即反應了過來,忙道:“那什麽要是這樣的話,那可不是坐幾年牢的事了,那可是槍額不是,掉腦袋的事啊!”
    “嗬嗬掉腦袋?沒那麽容易吧,蘇淩啊,要是我再加個條件,這個官員隻是貪汙群體的一員,他上麵有人,下麵也有人,這個群體的數量十分龐大而他不過是冰山一角,蘇淩啊,你打算全都殺了了事?你殺得過來麽?或者說,你能夠殺得了那麽多人麽?”蕭元徹一字一頓道。
    “等等還群體腐敗啊!這可就嚴重了丞相,幹脆您也別打啞謎了,到底是怎麽回事,您先讓小子清楚清楚啊!”蘇淩一臉苦笑道。
    蕭元徹點點頭道:“白衣啊,你跟蘇小子講講吧!”
    郭白衣這才將阿祈的事情,汪川所說的事情都跟蘇淩說了一遍。更是著重地說了那個官員就是丁士楨,並且刻意地點明了丁士楨是清流魁首孔鶴臣的得力幹將。
    待郭白衣說完,蕭元徹這才又看著蘇淩道:“怎麽樣,聽清楚了麽?”
    蘇淩心中也是一驚,沒想到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三年前,將近四年的舊案,還是瞞天過海無人得知的事情
    那個時候,自己應該初到龍台城,也就是那個時候,這個貪腐大案發生的。
    他忽地想起一個人,林不浪。
    蘇淩還記得初見林不浪的時候,他和他阿爺就是災荒逃難的流民,當時的林不浪又瘦又小,穿得破爛不堪的。
    難道林不浪的遭遇,就跟當年的貪腐大案有關係麽?
    可是那丁士楨當時是龍台令啊,也就是楊恕祖的上一任,他再如何貪汙,也不可能把手伸到整個大晉去啊,而且當時也隻是龍台周邊的城池鄉鎮有災情
    蘇淩突然想到,自己到現在,都沒有問過林不浪的家鄉到底在何處?
    那林不浪當年成為流民的事情,到底跟這個丁士楨主導的貪腐案有沒有關係呢?
    蘇淩在心中畫了一個大大問號。
    蕭元徹見蘇淩久久不語,以為蘇淩因為聽到這件貪腐大案,直接指向了孔鶴臣為首的清流一黨,有些覺得難辦,這才哼了一聲道:“怎麽,蘇淩啊,你不是向來放著地上的禍不惹,惹天頂的禍嗎,現在不說話,是怕了?”
    蘇淩趕緊一拱手道:“不不,丞相誤會了,我自然不怕他們!便是天子犯法,在蘇淩心中,亦與庶民同罪!”
    蕭元徹聞言,使勁點點頭,眼中透出激賞之意道:“好一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看來你是聽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了但是,蘇淩啊,你又聽明白了多少呢?”
    “聽明白了多少?丞相何意啊,小子已經說了,此貪腐大案一旦查實,無論是丁士楨,還是他孔鶴臣,都難逃其咎,都是要掉腦袋的!”
    蕭元徹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淡淡道:“丁士楨,現在是戶部侍郎,在我眼裏,不過是個小角色,殺了就殺了倒是沒什麽大不了的至於那個孔鶴臣,蘇淩啊,他的腦袋可不是那麽容易掉的啊”|
    蘇淩有些不解其意,總覺得今日蕭元徹說話藏著掖著,說什麽都隻說一半,正自無奈。
    郭白衣卻一笑道:“大兄啊,不要難為他了,還是白衣跟他說吧”
    蕭元徹點了點頭,郭白衣這才壓低了聲音,將方才他與蕭元徹之間的對話,蕭元徹和他之間的忌憚,都說了個清楚。
    蘇淩這才恍然大悟。
    他雖然明白,但還是有些無奈地想著,這就是所謂的官場之道?中庸和折中?隻抓隻殺丁士楨,給孔鶴臣一個教訓,要他經過此事之後,做出讓步,在沈濟舟生死之上不要多嘴
    所謂敲山震虎,便是如此嘍。
    可是,這又何嚐不是一種利益互換呢?殺丁士楨不深究孔鶴臣,清流隻付出一個幹將的代價,換來整個清流一黨的存續,相應地,清流在處置沈濟舟一事上,保持靜默,蕭元徹從而通過這種雙方都心知肚明利益交換,得到完全保障的沈濟舟處置權。
    蘇淩如何不明白呢?
    後世的官場,這種所謂的利益交換,蘇淩不是沒有聽說過,甚至比這種手段更高明的利益交換,蘇淩也耳聞不少。
    然而,若是旁地,蘇淩大可以不管,反正各自交換,各自實惠,不關自己的事情。
    然而,今天他可是剛說完,這他的願望是建立一個人人之天下,人人之平等的天下。
    然後,現在就要因為兩派的核心利益,而放棄真正的主謀,那個最該死的孔鶴臣?
    如此一來,百姓的利益,庶民的利益,又怎麽保障?熟視無睹,或者不痛不癢地殺個跳的最歡的丁士楨,來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
    百姓活該被騙?百姓何辜!
    蘇淩心中掛倒勁,覺得自己定然不能如此做。
    然而此次他卻是學聰明了,沒有當著蕭元徹的麵,針尖對麥芒的反對,他明白,一旦他堅決地反對,堅持首惡必辦的話,蕭元徹極有可能不將這個差事交給他蘇淩了。
    而如今蕭元徹讓自己夜間到此的原因,就是想把這件事交給自己來處理的。
    暫且答應按他們的想法來查來做此案,等我真正接手的時候,定然要回龍台去的。
    到時候,山高路遠,我蘇淩要如何做,蕭丞相,你可管不住了!
    不管是丁士楨,還是幕後那個人孔鶴臣,或者這貪汙大案的每一個參與者,隻要罪行足夠殺頭,那他們的頭,我要定了!蘇淩說的,誰也留不住!
    蘇淩想罷,這才裝作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懶洋洋道:“哎不是,你們都商量好了,反正也就是搞死一個丁士楨,敲山震下那個紙老虎孔鶴臣的事情麽,這麽容易的活,誰都能幹啊,那就整唄這事兒還要問我的意見啊?”
    蕭元徹哼了一聲,嗔道:“蘇淩,你當我這麽晚把你找來,隻是問問你意見而已麽?”
    蘇淩故意答非所問道:“哦,那是讓小子給推薦個處理此案的人選麽?這個容易,伯寧啊,暗影司的,搞情報的祖宗,搜集他們的犯罪證據,還不是手拿把掐嘛,到時候把那個丁士楨往暗影司大牢裏一扔,酷刑套餐連軸轉,讓他說啥他說啥,這多合適的人選啊!”
    “哼”蕭元徹心裏憋氣,又哼了一聲,轉身背手,都不想看他了。
    郭白衣頗有深意的看了蘇淩一眼,方道:“蘇淩啊你就別裝傻充愣了你能不知道主公想讓誰去啊?主公的意思是,想讓你親自回龍台一趟,去辦這件事!”
    蕭元徹聞言,這才又轉回頭,盯著蘇淩道:“怎麽樣,小子,你辛苦辛苦,跑一趟吧”
    蘇淩連想都沒想,立馬一口回絕道:“我去?去不了!再說,這也不是什麽辛苦不辛苦的事啊!”
    蕭元徹聞言,火氣大了,一瞪眼道:“你小子,怎麽總是推三阻四的,要不要賞你二十軍棍,打發你回龍台養養屁股,順道辦這個案子啊!”
    蘇淩使勁擺手,似解釋道:“丞相,不是小子推三阻四啊,這大軍正是要緊的時候,我離了前線回去,這萬一戰事”
    “別扯沒用的,白衣在就行,再說了,沈濟舟翻不了大風浪現在戰局基本已成定局了!”蕭元徹不等蘇淩說完便打斷道。
    “額那也不成啊我現在可是純粹的義務勞動啊,我半年俸祿都沒了幹嘛還那麽辛苦地回龍台逮人玩啊!不去!”蘇淩嘿嘿笑道,一臉的無賴神色。
    “你啊你啊!在這裏等著我呢啊?”蕭元徹用手點指蘇淩,笑罵道。
    “拉倒,拉倒這要這個案子,你辦得漂亮,回來那半年俸祿就不罰了,不僅不罰,還給雙份這總行了吧!”蕭元徹哈哈大笑道。
    蘇淩聞言,這才一副心滿意足,目的得逞的樣子,幹脆道:“那丞相放心,小子保證完成任務,您說吧,您要是讓我現在走,小子立馬披星戴月”
    蕭元徹笑道:“行了,今日已經太晚了,明日一早,你便動身,但是,你要記住,早去早回,連去帶回,帶辦事十五天,到時大軍應該已經兵臨渤海城下了,你直接趕到那裏匯合就行!”
    “不是,還回來啊我以為我回去辦完這事,就在龍台恭迎丞相您凱旋呢,放心什麽排場迎接您,小子都想好了這下可好,不但要回來,還要十五天之內我特麽”蘇淩有些無語道。
    “怎麽,為難了?”蕭元徹斜睨了蘇淩一眼道。
    “倒也沒有,不過,的確時間緊,任務重丞相,既然分派到小子頭上了,小子去可以,但是有三個條件,丞相您要是答應,明日我就動身,要是您不答應那您打小子二十軍棍繼續另請旁人吧!”蘇淩翻翻眼睛,嘟囔道。
    “嗬,你小子,跟我談條件了”蕭元徹哼了一聲,卻沒生氣,又道:“哪三個條件,你先說說看”
    “這第一個嘛,畢竟此案涉及太廣,又是多年前的舊案,十分棘手,小子一個人回去,自然是人單勢孤啊”蘇淩道。
    “這個好辦,暗影司自伯寧,全部聽你調遣”蕭元徹不假思索道。
    “別了,我是去抓人,又不是去暗殺暗影司的可以不用最好別用我的意思是,小子要帶身邊兩個人同往”蘇淩正色道。
    “你身邊的?”蕭元徹一時沒反應過來。
    “不錯,林不浪和周幺,我帶著他們,我們三人足矣!”蘇淩道。
    蕭元徹沉吟片刻,方點頭道:“帶著他們,倒也可以,隻是,蘇淩啊,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要帶他倆?”
    “這第一呢,小子說過了,我一個人人單勢孤,另外一個原因,丞相,林不浪最初就是受災的流民,我碰到他時也就在三年多將近四年前,在龍台城不好堂,所以小子在想,會不會林不浪當年受災成為流民之事,與這個貪腐案子有關聯”蘇淩正色道。
    蕭元徹點點頭,與郭白衣對視一眼,郭白衣淡淡頷首。
    “好!那就準許你帶他們同往!”蕭元徹道。
    “謝丞相,第二個條件,就是我得將我小師妹一起帶著她畢竟是離憂山來的,為了給小子治病現在已經沒事了,總不能一直待在軍中,一個女娘也多有不便小子想趁著這個機會,帶她回不好堂,一則,讓她在那裏照顧幾天不好堂的生意,另一則,我好給離憂山去封信,讓離憂山的人去龍台接她回去!”
    蘇淩說得十分自然,他的確是想讓張芷月盡快脫離蕭元徹的大軍,回龍台暫時安置在不好堂,至於跟離憂山寫信,純屬瞎說,離憂山在哪,他都不清楚。
    蕭元徹想了想,他原意是想讓蘇淩這個小師妹留下的,畢竟軍中打仗,多有傷員,蘇淩這小師妹醫術高超。
    但又一想,畢竟是個女娘,軍中留女子,的確不便,再一個,她是張神農的關門弟子,張神農可是在離憂山所以,人家回去,天經地義。
    蕭元徹點了點頭道:“好,準了!明日讓汪川套輛車,配個趕車的,你們幾個騎馬,人家女娘得坐車!”
    蘇淩聞言,頓時心花怒放,他真怕蕭元徹懷疑自己,卻沒想到,這麽容易蕭元徹便答應了。
    “還是丞相想得周到!小子替師妹謝過丞相了!”蘇淩朝著蕭元徹唱了個喏。
    蕭元徹一擺手道:“先別忙著謝,第三個條件呢?”
    蘇淩這才拱手道:“小子想趁現在還有些時辰,去見兩個人”
    “見誰?”蕭元徹疑惑道。
    “一個就是揭破這個大案的人阿祈,另一個就是被丞相關起來的,那個多嘴獲罪的貨楊恕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