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林驍在縣食堂蹭了頓午飯。
    賈凱和他坐在一起，筷子杵著餐盤不動，兩隻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
    “幹嘛，不認識我了？”林驍問。
    “不認識，你還是我高中同桌林驍嗎？”
    “你說呢？！”
    “我說不是！”
    賈凱目睹了上午他發傳單的那一幕，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高中時多傲嬌啊，從來不跟別人說話，一天到晚就知道冷著個臉學習。現在好家夥，都能為了盤活鎮裏的爛尾樓項目，到一群商人麵前做小伏低……”
    賈凱嘖嘖稱奇，突然上手到林驍腦袋上抓了抓，一本正經：“不管你是誰，趕緊從我驍哥身上下來！！”
    林驍翻著白眼把他的手打開。
    “有完沒完？”
    “哈哈哈……”
    賈凱惡趣味得逞，這才笑了起來。
    一時恢複正經。
    “說認真的，你這麽拚幹嘛？”
    賈凱滿臉不解，“你管信訪，又不管經濟，這爛尾樓盤活也不是你的事啊！再說了，爛尾樓盤活哪那麽容易，縣裏還好幾個大項目等著盤活呢，領導們都是無計可施，你鎮上的項目還能起死回生了？開玩笑吧！”
    林驍不說話，埋頭幹飯！
    “你小子，就這麽想進步啊？”
    “這話怎麽說？”
    “你要不想進步，會從省會下來當青苗，現在又為了個項目這麽豁得出去……嘖嘖嘖，小夥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
    林驍翻了個白眼，懶得解釋。
    賈凱正色起來：“你要真想辦成這事，像上午那樣撒傳單根本沒戲，人家一看到鄉鎮兩個字，再看到還是個爛尾盤，根本就不會繼續往下翻！你隻有把那些地產公司的負責人約出來，最次是項目總，往上越高越好，麵對麵聊還有那麽一丟丟希望……”
    林驍無奈道：“我當然知道啦！可我哪認識什麽地產高層，我們鎮長倒是給了我幾個聯係人，但都是些底下跑業務的，我打了一圈電話，都是敷衍兩句就掛了，再打就根本打不通了。要不是實在沒轍，我也不至於跑到這兒來碰運氣！”
    賈凱歎了口氣。
    猶豫片刻，他突然壓低聲音道：“別說哥們兒不幫你！我手裏有龍輝、帝錦兩家地產公司副總的電話，一會兒推給你……”
    林驍眼睛一亮。
    “可以啊你，地產圈你都有熟人！”
    “那是！你以為我這一年多秘書是白幹的啊？”
    賈凱一臉傲嬌，隨即又正色道，“不過，線我是給你牽了，但是能不能約出來，就看你的本事了！我也是跟著領導談業務的時候，才留了他們的聯係方式，其實根本沒接觸過……”
    林驍連連點頭，感激道：“我知道，不管怎麽說，謝了兄弟！”
    賈凱瞪了他一眼：“我這公職都是你手把手輔導才考上的，你跟我說這個，沒勁！”
    兩人相視一笑。
    ……
    下午回到鎮裏。
    林驍組織好措辭後，依次給賈凱推的那兩位地產公司聯係人打了電話。
    第一位聽了他的來頭後，匆匆掛斷了。
    第二次林驍學精了，上來就搬出縣長秘書賈凱的名號，給對方一種這是縣領導授意的錯覺。
    然後他再說出學府雅居這個項目。
    趁對方沒有借口掛斷，他用最快的語速介紹了項目的種種可行性，滔滔不絕的語速把對麵都聽懵了。
    “有點意思……”
    “蔣總，這樣！”
    林驍趁熱打鐵，忙道，“你看你什麽時候方便，我請您吃個便飯，我們詳細聊一聊這個項目，我保證貴公司一定會對這個項目感興趣的。”
    對麵遲疑片刻，笑了起來。
    “林鎮長這身份，請客吃飯合適嗎？”
    “那有什麽不合適的，鎮長也有朋友，也得吃飯啊！”
    林驍大笑起來，“這項目能不能談成不要緊，最重要是我想和蔣總交個朋友，就看蔣總給不給我這個機會了！”
    電話那頭，蔣博涵大笑了起來。
    “林鎮長誠意滿滿，我當然要給個麵子……那明天上午？”
    “好，明天上午，蔣總習慣喝茶嗎？”林驍聽他定在上午，趕緊把吃飯改成喝茶。
    “還可以！”
    “那我找家茶館，咱倆加個微信，我一會兒把地方發你。”
    “好說！”
    兩人一頓好好好唉唉唉嗯嗯嗯，這才掛斷了電話。
    林驍放下手機，坐在椅子上長舒了一口氣。
    不由覺得好笑。
    按級別，賈凱隻是普通科員，而他已經是副科。
    但聽名頭，人家就是會給縣長秘書麵子，而根本不會鳥他一個副鎮長。
    就是這麽現實！
    林驍倒是不至於因為這點挫折，就自怨自艾、心裏不平衡。
    而是越發感慨：身在基層，想要幹點實事真的難！
    現下。
    不管明天會談成什麽樣。
    至少，這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
    ……
    轉天恰好是周六。
    林驍提前買好高鐵票，一早出發，八點半就到了宜州市。
    蔣博涵所在的帝錦地產，是宜州本地的知名房地產公司之一，在如今全國三四線城市的地產業被某園某科全麵包抄的大背景下，本地地產公司但凡還沒死的，都有兩把刷子。
    比如帝錦，很可能是開洗鞋店的。
    刷子特別多！
    今年在宜州拿了兩塊地，還在省會寧海拿了一塊地，看動作似乎絲毫沒受這幾年地產業大縮水的影響，反而有種蒸蒸日上的感覺。
    林驍一開始盤點本地地產商，也覺得唯有帝錦和龍輝，能有這個實力接手學府雅居這個項目。
    現在，他當然要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
    茶館昨天晚上就定好了，地方僻靜，環境優雅。
    林驍提前抵達。
    要了個二樓的雅間，推開窗就能看到宜州有名的月華山，風景十分秀麗。
    剛坐下沒一會兒，蔣博涵到了。
    林驍下樓去迎，看到一輛跑車停在茶樓門口，車上下來一個渾身潮牌、戴著墨鏡，頭發吹得衝天高的年輕男人，看起來三十出頭。
    這身裝扮，頓時讓林驍的心沉到穀底。
    他臉色未變，上前伸出手道：“蔣總是嗎，我是林驍！”
    蔣博涵摘下墨鏡，將他上下打量，眼神也有些意外，顯然沒意識到他這麽年輕。
    伸手握了握。
    “蔣總，我們樓上坐坐。”
    “上樓就不必了！”
    蔣博涵語氣懶散道，“你這個項目啊，我昨天也讓市場部的人去問了問，根本沒有投資的價值。我今天本來是不想過來的，但畢竟有約在先，我也不喜歡放人鴿子，所以特意過來告訴你一聲。走了啊！”
    說著，擺擺手就走。
    林驍連忙要追上去，這時，茶樓裏走出來幾個中年人，其中一個看林驍越看越眼熟。
    “林驍？”他開口。
    林驍回過頭，一眼認出熟人：“張部長？好久不見了！”
    張德清與他握手，眼神親切，還拍了拍他的肩。
    這一幕，讓門口剛準備要走的蔣博涵，原地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