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驍離開後，熊開源趕緊給劉麗芸打了個電話。
    他當然不知道劉麗芸和林驍的關係。
    隻不過幹部調動這種大事，當然得一把手首肯後，人事科才能有所行動。
    所以熊開源今天在找林驍談話前，這事是經過了劉麗芸把關的。
    隻不過，兩人都以為這隻是走個過場罷了。
    畢竟年輕人都向往大機關，往大城市擠都擠不進去，怎麽還會有傻子非要往塵土飛揚的鄉鎮鑽呢。
    兩人萬萬沒想到的是，林驍身上竟然真的出現了冒傻氣的苗頭！
    “你是說，林驍想報名青苗計劃？”電話那頭，劉麗芸也著實驚住了。
    這個結果，是她沒想到的。
    要是提前預料到，她自己就直接找林驍談了。
    熊開源道：“他倒沒直接說想報名，但確實追問了很多細節……我看有那個意思！”
    劉麗芸思忖良久：“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她的臉色已經有些難看。
    此時她還在辦公室，聽熊開源說他剛和林驍談完，那林驍現在應該還在單位。
    她想直接把林驍叫上來問問情況。
    但猶豫了一瞬，還是作罷。
    畢竟林驍還沒決定報名，自己現在就上來興師問罪，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
    橫豎青苗計劃的報名表，必須得她這個一把手簽字後才能報到組織部去，所以不怕林驍會漏網溜了！
    劉麗芸等了兩天。
    周三下午，她收到了熊開源遞來的報名表，一寸證件照端端正正貼著林驍那張俊朗的帥臉。
    劉麗芸坐不住了，把林驍喊到辦公室。
    林驍料到有此一遭，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主任，您找我！”他敲門進去。
    “把門關上！”劉麗芸臉色鐵青，一貫的好臉色此刻毫無蹤影。
    林驍假裝沒看見。
    關好門，在辦公桌前站定。
    劉麗芸運了半天氣，才把那張報名表拍在桌上。
    “你要報名青苗計劃？”她明知故問。
    “是的，主任！”林驍則麵不改色。
    “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劉麗芸擺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來。
    林驍便也就坡下驢，正色道：“主任既然問了，那我當然要一五一十交代。我做出這個決定，有兩方麵的原因。”
    劉麗芸見他神色正經，不像是一時衝動的樣子，倒也瞬間斂起怒氣。
    對他的原因越發好奇起來。
    “你說！”
    “第一個原因，其實是因為您！”
    “因為我？！”
    劉麗芸眼都直了，下意識覺得這小子在碰瓷。
    林驍卻依舊是一臉正色，點點頭道：“親屬關係在同一個單位內是要回避的！我現在和希希領證了，雖然還沒到填報個人信息表的時候，但明年年初，我就得把婚姻關係變動情況報上去，組織部馬上就會知道我和您的關係。
    “雖說婚姻關係不需要精確到領證時間，但我剛提了副科，組織上一旦發現我的愛人是您的女兒，必然會對我提職的事情進行調查，即便您再怎麽篤定是因為我的能力才提拔了我，到時候隻怕也是瓜田李下，有理也說不清！”
    一番話，說得劉麗芸臉色嚴肅起來。
    林驍繼續道：“就算最後經過調查，我和您都沒有責任，但經過這事，我們倆也必然有一個是要調離單位的。
    “您在街道待了二十多年，如果因為我的事，讓您離開了這個像家一樣的地方，那我隻怕以後升得再高也會寢食難安，心中有愧！”
    一番話，言辭懇切，讓劉麗芸的臉色瞬間和緩了下來。
    林驍的話說到了她的心裏。
    關於兩人的法律關係，她的確也傷了一陣腦筋，知道在體製內是不合規矩的。
    以她目前的年紀，是不大會有機會升遷了。
    再調任，也頂多是平調到其他部門，與其如此還不如一直留在現在的崗位，至少熟門熟路幹了二十多年，感情還是很深厚的。
    林驍這番話，倒也情真意切，讓她覺得分外暖心。
    不過，劉麗芸也沒那麽容易糊弄。
    她厲聲道：“你說的事我當然考慮過，所以上次才讓你爸問問你，想不想借調到上級機關。你是支筆杆子，能力在大機關才會有更好的發展，去鄉鎮當青苗隻會埋沒你……小林你是聰明人，我和你爸的良苦用心，你還看不出來嗎？”
    林驍點點頭道：“媽，您和我爸的苦心，我當然知道，也很感動！我不說自己有多高尚，對於工作上的升遷，我當然也是有想法的。
    “不過正因為有想法，我才想到真正的基層去成長鍛煉，這份經曆，也是我將來獲得更大發展的一份敲門磚，您說呢？”
    劉麗芸一下子噎住了。
    因為林驍說的，是事實！
    在體製內，提拔處級以上幹部是有基層工作經曆要求的，而且還是硬性指標。
    如果沒在基層待夠一定年限，那就升不上去。
    所以很多體製內家庭在為子女謀劃前程時，往往會在孩子剛入職時就丟到基層，待個一兩年再找機會調回機關。
    這樣一來，基層經曆夠了，新手磨合期也過了，什麽都不耽誤！
    簡稱：鍍金！
    這個青苗計劃能被提出並實施，背後的邏輯大概齊也是這兩個字。
    然而林驍是不需要鍍金的。
    因為他工作的地方是街道辦，雖然是在省會寧海的核心區，但也還是實實在在的基層！
    所以韓海軍和劉麗芸在為他以後的前途鋪路時，才壓根不用考慮下基層鍍金的事，而是直接把他往上級機關拽。
    因為他在街道辦待了五年，早就已經鍍得滿身金光了！
    不過。
    如果林驍將來有誌氣做到一縣或一市主官，那的的確確是需要鄉鎮的工作經曆，光有城市街道的工作經驗是不夠的。
    就好比韓海軍。
    這些年就是從鄉裏、縣裏一步一步幹起來的，才有了如今做到一市之長的高升。
    劉麗芸深知這裏頭的道道。
    所以現下，她看林驍這一副誌在必行、英姿勃發的樣子，不由得啞了口。
    即便她和韓海軍再怎麽給他謀劃，頂多也隻是看到十年之內。
    可林驍卻抓住青苗計劃的機會，一竿子給自己送到了最基層——這分明是一步鋪陳到了二十年之後！
    意識到這一點，劉麗芸剛才的滿腔憤懣頓時煙消雲散。
    對自家女婿出乎意料的遠大抱負，她一時竟覺得恍惚，甚至有些莫名的怯陣。
    “難道……他真是那塊料？”她不禁猶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