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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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內公車抵達圖書館站牌停下。
    雨還在下,沒完沒了,好像這輩子都不會結束。
    沈青棠踏上石階,素白的手握住傘柄,收傘,抖落傘上的水漬,在入口的位置拿過一次性傘套套上。
    圖書館位置搶手,她掃碼預定座位時,餘座不多,她選了偏角落的位置。
    沈青棠拿著老師推薦書單,在書架上依次找到,這一個月都將安排的滿滿當當。
    其中一本是詩集,《另一個,同一個》,作者是被譽為喪係浪漫詩人的博爾赫斯,在他眾多西班牙語原版裏,這是少有的原版是英文。
    老師鼓勵他們多嚐試翻譯經典詩集,有優秀的前輩翻譯在前,跟自己的翻譯對比之下能學到很多。
    她拿的這本,是王永年先生翻譯的。
    放置在一邊的手機屏幕亮起,提示是旅遊鑒賞小組群的消息,沈青棠拿過來看,是魏至發的。
    他在詢問小組作業選哪個國家。
    沈青棠想了下,腦海裏下意識出現被白雪覆蓋的山巔,回複瑞士可以嗎?
    【魏至】:可以的,瑞士就很美,我這輩子都想去一次。
    【蔣清】:goodgood,我讚同!
    【宋沅】:必須投一票。
    ……
    【許今野】:行。
    沈青棠看著黑色頭像有些出神。
    不可避免想到剛才,輕嗤聲從許今野喉嚨裏溢出來,他笑,說:“行,你真行。”
    校內公交開過來,在他身後停下,車門打開,有學生下車。
    沈青棠輕聲催促:“車來了。”
    在他的注視下,舉著手機的手腕開始發酸。
    “行。”
    許今野懶散的抬手掃碼,聽到“叮”的聲響,沒等到轉賬信息,丟下一句再見沈青棠就先上車,步伐倉促,像身後有人追。
    轉賬信息是在坐下時發來的。
    沈青棠靠著窗邊,聽到車後有人叫他,“野哥,幹什麽呢,走了。”
    她抿著唇,背脊因繃得過緊而發酸。
    在車開動的那一刻,沈青棠還是偏過頭。
    許今野已經背轉過身,抬腿往人群裏走過去。少年兩肩寬闊,將那件黑色夾克撐得很有型,背後是燃燒的羽翅,紅色火舌張揚蔓延至手臂與肩的連接處,張揚又肆意。
    就像他的世界,喧嘩而盛大。
    沈青棠單手撐著臉,隨意翻開詩集的一頁。
    whati
    hold
    you
    with?她垂著眼,於心底默念。
    翻譯的意境很美。
    我用什麽留住你。
    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
    小組作業最遲定要在下下周第一節課完成,然後將ppt交給老師,之後則在分小組在課上演示,之後老師打分,計入最後的期末成績。
    魏至先交了自己的那部分,其他小組成員陸續交過來,最後隻剩下許今野沒消息。
    蔣清隻好去問宋沅。
    宋沅坦白許今野這幾天都不在學校,因為比賽需要訓練,強度不小,一般這幾天就進入閉關模式。
    但可以放心的是下周一他就回校,到時候交來得及。
    最後期限倒也沒這麽趕,蔣清更好奇許今野的比賽。
    【蔣清】:行,不著急,反正他負責的是最後部分,可以後麵加上去。
    【蔣清】:什麽比賽啊?聽起來好像很重要。
    【宋沅】:to
    gp,國際頂級賽事,野哥牛逼,今年很有可能奪冠。
    【蔣清】:賽車啊,聽起來好牛啊,在哪裏比賽,什麽時候比?
    【宋沅】:下一站澳大利亞,這個月月底。
    【魏至】:也訓練就是幾天,還挺耽誤學習的啊,一般人玩不起。
    【宋沅】:一般人能進有資格去?
    ……
    沈青棠看著不斷跳躍的聊天消息,視線停在to
    gp,手比腦子更誠實,在搜索框裏逐個字母輸入,停頓片刻,點了確定。
    對沈青棠而言,這是完全陌生的世界。
    to
    gp被稱之為碎鈔遊戲,一台to
    gp的造價就在上千萬,從這一點就是難以跨越的門檻,在這場急速飛奔的遊戲裏,賭上的不隻是錢,還有生命。
    總共二十一站,積分製,分數總計最高者奪冠,時間跨度從三月到十一月,幾乎橫跨一整年。
    她又去視頻網站。
    排在前麵的是往年的賽程,往下翻,才看到今年——【法國站,天才少年的封神之戰!】
    視頻的開頭裏是候場,各國選手的畫麵一閃而過,幾乎全是外國麵孔,直到視頻停下,鏡頭的焦距由遠到近,最後定格在紅色身影。
    他穿著紅色賽車服,沒帶頭盔,短發烏黑淩厲,長腿散漫的搭在凳子上,曲著身,目光看向正在檢查機車的技師,像是剛睡醒,眼神裏並無攻擊性。
    拍攝的工作人員叫他。
    他眯著眼,眼尾輕微往上挑,他勾過一邊的唇角,痞得漫不經心。
    沈青棠心突兀的跳了下。
    她摁了摁胸口,一時又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然後比賽開始,在風馳電掣間,沈青棠隻能靠17的編號辨認出許今野,目光緊追,在鏡頭切開時喘息,回過神時手心裏冒出了層薄汗。
    她看到有選手摔車,車身的零件四處飛濺,車手被甩出好幾米的距離,忍不住皺眉,會想,許今野也這樣摔過嗎?
    下一秒,17號出現在鏡頭。
    許今野曲折的身體呈現淩厲的弧度,彎道壓車,手肘幾乎要碰觸賽道,轟鳴震耳欲聾,他像團燃燒的火焰,氣勢噴薄,侵略感鋪天蓋地的席卷。
    在不過瞬間,他完成超車,幹淨利落。
    解說激動喊出聲:“這絕對是一記絕殺!”
    車身抵達終點,烈焰一樣的少年屈身站起來,張開雙臂,年輕氣盛,驕狂飛揚!
    “當之無愧的無冕之王!”解說吼出聲。
    心髒早已跳出已有的頻率,摁著的手感受到它前所未有的震顫,一下跟著一下,洶湧到難以抑製。
    沈青棠不得不輕呼出口氣。
    校外的許今野,是更耀眼的存在。
    “棠棠氣死我了,這魏至人品屬實有點差啊,整個就是個酸雞,許今野怎麽招他惹他了,說話這麽陰陽怪氣的?”
    蔣清撐著桌子,椅子往後推出來,她偏過頭,憤懣不平道。
    “嗯?”
    她剛才的注意力都在視頻裏,沒有注意到群裏的聊天內容。
    蔣清以為她在學習並沒看手機,“一時說比不得人家家裏有錢,一時又說這種比賽都是不要命的,他惜命想都不敢想。”
    “不過宋沅也是老陰陽人了,堵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了,真的是活該。”
    沈青棠看到摔車的場麵,在聽到不要命三個字擰起眉。
    “嗯。”
    “他連評判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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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青棠扯了扯唇,輕聲道。
    蔣清睜大眼,盯著她,滿眼的難以置信。
    “怎麽了?”沈青棠摸了下自己的臉,下意識以為有髒東西。
    “寶,你竟然也會嘲弄人,”蔣清抿唇笑,神情激動,拿過桌麵上日曆,“天,這是什麽日子,我可得記下來。”
    浮誇到仿佛沈青棠剛學會說話。
    吾家有女初長成,蔣清很是欣慰。
    沈青棠:“……”
    周末。
    長達兩天的細雨終於停了,但依舊沒天晴,烏雲壓在頭頂,陰沉晦暗。
    齊叔照例將車開到學校門口。
    沈青棠禮貌打招呼,拉開車門上車。
    車開出大學城,到了主幹道,安全起見,齊叔都會將車的時速盡可能控製在五十左右。
    沈青棠心血來潮,偏過頭,問:“齊叔,能開快一點嗎?”
    齊叔從車內鏡看她,“怎麽了,有急事?”
    “嗯。”
    她撒了個謊。
    “好,坐穩,你齊叔開了幾十年的車,最不怕的就是開快。”齊叔笑了下,踩上油門。
    表盤的數字在攀升。
    國內的車道都有限速,再加也不過是其他車正常車速。
    沈青棠搖下車窗。
    涼風迫不及待的湧入,烏黑發絲被吹起,她並不在意,閉上眼感受,呼吸裏,有木質冷調的氣息。
    她在想,許今野也會聞到嗎?
    *
    周六一早。
    沈母比鬧鍾準時敲開沈青棠臥室的門。
    不容拒絕的口吻道她們今天要去許家用晚飯,出於禮貌,她們今天白天要挑選出合適的上門禮物。
    沈青棠從床上坐起來,垂著眼皮,還沒徹底清醒。
    沈母坐在床邊,揉了揉她有些淩亂的長發,掌心有讓人依戀的溫度,“我嬌氣的小公主。”
    “該起來了。”
    “嗯。”沈青棠應聲。
    白天精心挑選的禮物,到下午被送至許家。
    沈青棠拎著一部分,乖巧的像跟父母串門的小孩,禮貌又有些木訥,跟在沈母的身邊,適時保持笑容。
    許知衡穿著居家服,比正裝時更平和,從她手裏接過東西,“這麽重,為難你了。”
    許母在旁邊打趣,“我提這麽多東西時也沒見你心疼過一次,這待遇,就是不一樣。”
    “還是知衡體貼。”沈母接過話。
    沈青棠笑容有些僵。
    “時間還早,”許母道:“知衡啊,你帶棠棠在周邊逛逛,晚飯好了叫你們。”
    沈母笑拍了下她的手,“去吧。”
    許知衡將手裏的東西交給阿姨,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鏡,伸出手,“那,我們這邊走走?”
    “好。”
    許家很大,單獨的院子裏,有泳池,因為天氣轉涼,泳池裏並沒有放水,被清理幹淨,閑置著。
    許知衡問她未來有什麽想法,念完書是繼續讀研還是出來工作,她隻說自己沒想好。
    他又說讀研很好,女孩子學曆高些總沒毛病。
    她並不反駁,隻是嗯。
    話題泛善可陳。
    直到手機鈴聲打斷談話,許知衡沒避開她接聽,臉色漸漸嚴肅,他道:“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
    公司有事,我先去公司一趟,你先進去,替我跟我媽還有阿姨說一聲,晚飯不一定能趕得上,但我會盡量。”
    “好。”沈青棠鬆了口氣。
    許知衡走兩步,又回頭看她一眼,呼出口氣,轉身才大步走出門。
    到晚飯,許知衡也沒回來。
    晚飯時間一拖再拖,許母打過幾個電話過去,得到的都是脫不了身的答案,臉色愈加難看。
    “沒關係,工作要緊。”沈母安慰道。
    “算了,不等他了,男人都是一個樣子,永遠事業為重,不過這樣也好,玩心太重反倒傷腦筋。”
    許母笑了笑。
    剛說完,玩心太重的那一位推門進來,許今野手臂裏夾著黑色頭盔,踩著很不著調的步子走進來。
    沈青棠下意識抬眼。
    空氣裏,兩個人的視線不期而遇,一個安靜,一個散漫。
    沈青棠垂下眼,視線回落。
    手指在餐桌下互相勾住,局促的揉,動作細微。
    許母撐著餐桌起身,驚喜問起:“怎麽今天回來不說一聲?”
    許今野移開視線,語氣不太正經,“那我現在報備,明天再來?”
    “你這孩子沒個正形,吃飯了麽?”許母問。
    “沒有。”
    “那正好洗手過來吃飯。”
    “好。”
    許今野應聲。
    片刻過後,他再次過來,脫下了黑色外套,隻剩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露出筋骨分明的小臂。
    許母起身,指著沈母介紹,“叫阿姨。”
    “阿姨。”
    “這是棠棠,跟你同齡,但小你七個月。”許母又熱情指向沈青棠。
    出於禮貌,她緩慢的起身,認命般抬眼,對上漆黑眸底,點頭時擠出極淡的笑容。
    “小七個月,是一月的生日,”許今野撩了下眼皮。
    一個是冰冷冬季,一個是熾熱夏日。
    “嗯。”
    “全名呢?”
    “……沈青棠。”
    “許今野。”
    “你好。”
    兩個人像第一次認識一樣打招呼。
    許母好奇問:“都是一個學校,你們沒有見過嗎,也沒有聽過對方名字嗎?”
    她知道自己兒子多“有名”。
    沈母看過來,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
    沈青棠輕聲道:“沒有。”
    “真沒有?”
    “嗯。”
    許今野看她,輕笑了聲,停了幾秒,語調比剛才更慢。
    “的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