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這話的，正是剛從外頭回來的錢玉香，她穿著百貨商店今春最時髦的米色風衣，內搭的確良白襯衣，襯衣下擺掖在黑色長褲的褲腰裏，掐的小腰纖纖，加上她長相出眾，走到哪都能讓人多看幾眼，也正是如此，她一開口，哪怕聲量不高，也有人聽見了。

    一個五十出頭的嬸子聽了這話，很不讚同地看了錢玉香一眼，蹙著眉道“錢同誌，你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什麽菜不是從泥裏長出來的？怎麽就髒了？沾了泥洗洗不就行了？”

    立即有人接話，“哎呀嬸子，你跟她說這幹啥，人家是天上的仙女，吃瓊漿玉液長大的，哪裏瞧得上泥地裏長出來的東西。”

    又有人說，“祁軍長家的兒媳就是不一樣，家裏條件好，連泥地裏長出來的菜都看不上，怕是天天吃特供都吃膩了吧。”

    錢玉香被幾個軍嫂一頓損，臉色很不好，但她向來清高慣了，最不喜歡跟這些無知婦人扯嘴皮，輕哼了哼，轉身就要走。

    可這邊人太多，要走的話就得從人縫裏擠過去，錢玉香很寶貝自己的新衣服，不想在這跟人擠，就掉頭往卡車那頭走，那邊還有一點空位。

    可她剛走到卡車旁邊，正準備從卡車上跳下來的陳翠翠突然看見下邊有人，急忙收勢，可背上的背簍卻是一抖，從裏頭掉出來一把野菜，正正好掉在錢玉香的頸背上。

    錢玉香一聲尖叫，趕忙抖落背上的野菜，扭頭一看，肩膀後背上沾了不少泥灰，氣得不行，“你怎麽回事？沒長眼睛嗎？我這可是新衣服，弄髒了你賠得起嗎？”

    陳翠翠趕忙跳下車，掏出手帕要幫錢玉香擦背上的泥灰，“對不起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給擦幹淨。”

    錢玉香一把打掉陳翠翠的手，“拿開你的髒手，別碰我，站遠點，臭死了。”說著一臉嫌棄的扇了扇鼻子。

    今天大家都忙了一天，又是挖野菜采蘑菇，又是拎了一路魚，身上多多少少會有點味，但也不至於臭。

    錢玉香這話一出，陳翠翠的臉立即漲得通紅，她本就年紀輕，又是新來隨軍的媳婦，丈夫也隻是個營長，比不上大院裏那些嫂子們風光，平日行事本就謹小慎微，盡量不在外頭得罪人，哪知今天會出這樣的紕漏。

    可不管怎麽樣，這女人說話也太難聽了。

    陳翠翠眼睛都紅了，又是眾目睽睽的，她局促的一時不知要怎麽辦才好。

    這時宋芸從車上跳下來，手裏提著兩個大麻袋，背上背著的背簍上還掛著三條肥魚。

    她把兩個麻袋放到一邊，走到陳翠翠麵前，看了她一眼，隨即對錢玉香說，“嫌別人臭前先聞聞自己，你是不是自以為自己很香？其實我老遠就聞到了你身上散發出來的惡臭，尤其是你的嘴，跟吃了糞一樣惡臭難聞。”

    錢玉香下意識想捂嘴，隨即反應過來，又憤怒的指著宋芸，“你在這胡說什麽？”

    宋芸上下打量著錢玉香，笑了笑，“我記得你，祁軍長家的兒媳婦嘛，上回在火車上，你女兒翻我的包，偷我的狗不成還要打死我的狗，你這個當媽的不僅不製止，還縱容包庇，我當時就知道你不是個好貨色，果然啊，狗還是改不了吃屎，平時裝的再像人，其本質也是變不了的。”

    宋芸這些話，無疑是將錢玉香的臉皮扯下來當眾撕了個稀爛，再丟地上踩成泥。

    就這些話，一瞬間就將她在大院裏這些年營造的形象毀了個幹淨。

    錢玉香指著宋芸的手指發顫，“你，你竟敢當眾汙蔑軍嫂，我要到紀律部告你。”

    宋芸做了個請的手勢，“現在紀律部還沒下班呢，你趕緊去，去晚了就要等明天呢。”

    錢玉香早就見識過宋芸的嘴皮子，知道在她這是占不了便宜的，隻先撂下狠話，挽點顏麵，“你給我等著。”

    宋芸點頭，“我等著。”

    錢玉香氣衝衝的走了，陳翠翠很感激宋芸，剛剛她到自己麵前罵錢玉香嘴臭時，她整個人好似都在發光，在那一刻，她覺得宋芸比丈夫更讓她心安。

    不過她還是有些擔心，“宋團長，我是不是給你惹麻煩了？”

    宋芸提起麻袋，笑著說，“沒有，我說了幾句實話而已，哪來的麻煩。倒是你，以後被人欺負可不能就這樣傻站著，咱們大院是講道理的地方，可不是誰家男人官大誰就有理的地方。”

    趙嬸子她們立即跟著附和，“沒錯，咱們雖然沒讀什麽書，但也是講理的。剛剛那錢玉香分明就是欺負人，她要是敢去紀律部舉報你，我們都給你作證。”

    周圍看熱鬧的人裏有人眼熱她們今天的收獲，尤其是人人手裏提著的大肥魚，還有那些一看就好吃的鮮嫩野菜和蘑菇，每個人除了一背簍滿滿的，地上還放著一堆，這得吃多久？

    有人開口了，“趙嫂子，你這野菜挖的也太多了吧，能不能勻點給我？我兒子這幾天正鬧著要吃餃子呢。”

    有一個人開了口，就立即有第二個，第三個。

    “這野蔥真是不錯，給我拿一點，回家炒雞蛋吃，還有這薺菜，包餃子正好，給我也拿一些，你這麽多也吃不完。”

    “你們這魚是哪弄來的？我出錢買，勻給我一條行嗎？”

    宋芸隻當沒聽見，其餘嫂子也是對這些平時眼高於頂的人愛搭不理，都守著自己的菜，等自家男人拿東西過來接。

    這可是她們辛苦一天弄來的菜，吃不完的可以曬成菜幹慢慢吃，就算想送人，也隻會送跟自己合得來的人。

    很快，嫂子們各自的男人拿著麻袋跑了過來，見到自家媳婦帶回來這麽多收獲，個個高興的合不攏嘴。

    齊墨南也來了，直接把宋芸手裏背上所有東西挪到他身上，讓她空著手。

    “采藥了？”他瞥見一個麻袋裏裝的好像是藥草。

    宋芸點頭，“采了一點，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齊墨南眼神有些幽怨，“你剛走我就回來了，也不等我一下。”害他獨守一天空房。

    宋芸假裝沒看見他的幽怨眼神，“晚上咱們包餃子吃，子奕也喜歡吃薺菜餃子，我等會調了餡給他們送過去。”沒有冰箱就是不好，不然可以直接包好冷凍了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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