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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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盛夏傍晚。
    燦金的霞光映照繁華都城。
    手機發出輕微振動。
    聞梨放下手裏的五分糖冰茶,拿起來看。
    對麵一身淺灰工裝裙的宋雲喬問她:“靳硯南給你發的消息吧。”
    聞梨詫異咦聲:“你怎麽知道?眼睛長我背後啦?”
    宋雲喬笑笑,揪了下自己的發辮,“是不是說你沒進他安排的舞蹈團的事兒?”
    聞梨是古典舞係的應屆畢業生。
    進舞蹈團固然是最好的安排,但聞梨卻沒什麽興趣。
    舞蹈團排練多演出多,自由度卻不高,她更喜歡的是無拘無束的生活狀態。
    聞梨搖搖頭,“他估計還不知道,隻是跟我說剛落地深市,在一家海鮮餐廳吃飯。”
    宋雲喬纖眉一挑,“吃個海鮮餐還要特地跟你報備?”
    聞梨回複信息的指尖微頓,清麗的雙眸劃過一絲茫然。
    硯南哥哥:【這家的海派酥魚做得不錯,你要是同意跟我過來就不止幹看照片了。】
    靳硯南這次去深市最少得大半個月,臨走前拿各種理由利誘聞梨去給他當個隨行秘書來著,聞梨沒答應。
    聞梨最喜歡吃魚,尤其炸得酥酥嫩嫩的做法最愛。
    聞梨氣笑,那點茫然瞬間被她拋諸腦後,她翻轉手機給宋雲喬看,“他好幼稚,故意跟我炫耀呢。”
    宋雲喬意味深長一笑,“原來。”
    靳隆集團在京市的地位舉足輕重,從祖輩開始涉商,家族宏大,錢權關係網盤根錯節。
    靳硯南是靳家現任家主,著名企業家靳湛的大兒子,是名副其實的太子爺。
    金字塔頂尖的人物從來都不好惹,靳硯南的脾性更是桀驁難捉摸,也就聞梨會把幼稚兩個字用在那大少爺身上了。
    過了會兒,一個身著淡藍掛脖吊帶裙的女孩興衝衝推開門,直接往靠窗這張卡座走過來。
    這裏是她們三個的老位置。
    “累死我了,終於把一群尾巴甩掉了!”桑寧往聞梨身旁坐下,氣喘籲籲不停,端起麵前為她點好的薄荷水仰頭就灌。
    喝太快她不小心一嗆。
    “慢點啊。”聞梨輕拍她肩。
    桑寧擺擺手,最後一口薄荷水灌進去,她瞬間滿血複活,“怎麽樣,你們計劃好了沒,咱們的畢業旅行到底去哪?”
    宋雲喬往窗外瞥了眼,一輛漆黑色商務車穩穩當當停在桑寧那輛馬卡龍藍的超跑後麵,“那麽多保鏢追著你,你確定還能出去玩?”
    “煩死了,怎麽還是跟過來了!”
    桑寧氣得猛咬一口肉鬆麻薯,“沒事兒,我會想辦法甩開他們的!”
    聞梨把畫報攤開給桑寧看,“我跟南喬看中了這座海島。”
    海島坐落在南太平洋中央,四麵是陡峭的高山懸崖。
    屆時她們可以浮潛去看壯觀的珊瑚群,可以乘坐快艇與鯨群一同追日,還可以逃離地麵開直升機衝破雲霄遨遊在湛藍無際的海平麵。
    桑寧眼睛一亮,人還沒去,光是摸著畫冊就已經感受到那股海風拂麵的自由感。
    “好好好,我喜歡!!不過上島的手續會不會很麻煩?”
    高門貴族四個字外人瞧著是好聽,可是她們連單獨出門的自由都沒有。
    桑寧身後是無數的保鏢跟隨,宋雲喬的手機裏是隨時監控的定位裝置,甚至在回家前,她得脫下這身颯爽的工裝裙,拆下發辮,換上邁不開步子的高奢裙裝和溫婉的披肩長發。
    她們最羨慕的還是聞梨,不僅父母開明,還有一個誰也不敢惹的竹馬少爺為她保駕護航。
    “手續方麵沒問題。”
    宋雲喬抬了抬下巴說,“隻要梨梨一開口,靳少爺都會給咱們安排妥當。”
    桑寧遲疑:“可是我聽說靳硯南剛剛拿下好幾個大項目,人也在深市出差,少爺能有空給咱們辦這事兒?”
    宋雲喬:“聽誰說的,你未婚夫?”
    桑寧頓時兩眼一閉:“啊啊啊你別提那狗東西!”
    “好好好,我錯了。”宋雲喬笑,拿叉子喂她一塊小蛋糕,“手續的事你就放心吧,隻要梨梨喊一聲哥,靳硯南那張逢人就欠他二五八萬的臉上連笑容都看得見,何況區區的上島通行證。”
    “什麽?”
    桑寧一口小蛋糕差點噎住:“真的假的?我從小到大都沒見他笑過幾次。”
    宋雲喬聳肩,“那是對我們,在梨梨麵前就不一樣了。”
    聞梨不以為意,“有這麽誇張嗎?他沒這麽嚇人吧。”
    桑寧和宋雲喬難得異口同聲:“那是對你!”
    “……”
    聞梨是五歲時跟著父母搬進的大院居住。
    大院分東院和西院,東院住的是本地高門大戶,根基深厚。西院則是像聞家這種從別處搬遷進來的。
    聞梨的母親是南方人,聞梨小時候又生過幾場大病,因此那會兒個子不高,說話聲音也總是細細軟軟的。
    東院那群小孩說她嬌滴滴的肯定很愛哭。
    但她其實不愛哭,也沒在他們麵前哭過,於是那群人起了捉弄她的心思,非要讓她哭一個看看。
    當他們拎起毛毛蟲放到她麵前的時候,聞梨隻覺得他們有點無聊和傻乎乎的,毛毛蟲有什麽好害怕的。
    她無動於衷,那群人挺挫敗,又想拿別的東西嚇她,還圍在一起不讓她走。
    可是聞梨最喜歡看的動畫片馬上就要開播了,這時候她有些急了,是靳硯南幫她解的圍。
    那一幕聞梨到現在都沒忘記。
    靳硯南不知道從哪裏出現,一腳踹翻那個要拿蟲子嚇唬他的小男孩。
    聞梨仰起頭,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他說:“謝謝哥哥。”
    自此,整個大院都知道靳家少爺的身後多了個小尾巴叫聞梨。
    之後沒人敢惹她,那群人甚至開始叫她姐。
    五歲的聞梨圓圓腦袋一歪,對一群七八歲的男孩向她喊出這個稱呼表示茫然。
    聞梨後來也認識了東院的桑寧和宋雲喬。
    再後來大院拆遷,他們這群人都跟隨父母搬到新家,但大家上學還是在一塊兒上,幾乎沒怎麽分開過。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聞梨拿起來接下。
    “阿梨,你現在回家一趟吧。”
    電話裏,袁宜君的聲音略顯沉悶。
    “怎麽了媽媽?”聞梨微愣。
    “回來再說吧。”
    看著突然掛斷的電話,聞梨一臉納悶。
    聞家並非桑家那種朱門大戶,也不是家風嚴謹的宋氏財閥。
    聞家在聞梨的爺爺那一輩才白手起家,聞氏在京市有三家工廠,主要生產糖果糕點等休閑糖點食品。
    父母對聞梨一直是放養式的教育,給她絕對的自由和自主權利,因此很少有這種沉肅的通話語氣,甚至不等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聞梨心裏升起一絲忐忑。
    於是隻好鴿掉三個人接下來的電影安排,從甜品店離開。
    慕斯藍賓利滑入擁擠道路,聞梨的車技由靳硯南親自指點過,即便躋身高峰期的車流依舊開得從容穩當。
    三十分鍾,車子駛入聞家別墅花園的停車區,熄火下車,聞梨手上提著一盒從甜品店打包的溏心蛋撻。
    踏進客廳,一股沁涼撲麵而來。
    袁宜君畏熱,家裏的冷氣開得很低。
    “媽媽。”聞梨甜笑喊人,唇邊梨渦顯現。
    “阿梨回來啦。”
    袁宜君抬頭,一向保養得意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歲月的痕跡,可這會兒眉心卻蘊著未散的愁容。
    聞梨往袁宜君身旁坐下,從盒子裏拿出一個蛋撻遞過去,“媽媽你嚐嚐看,這家的蛋撻做得可好吃了。”
    “好好。”袁宜君接過蛋撻隻咬了一口就放回盒子裏。
    “阿梨,媽媽一直也沒問過你,你有在談戀愛嗎?”
    聞梨搖頭說沒有。
    袁宜君低眸,瞥見女兒手腕上戴著的玉鐲,玻璃種晶瑩剔透,襯得肌膚素淨光華。
    “這個鐲子是不是硯南送給你的?”
    聞梨點點頭,“是硯南哥哥去年送我的生日禮物。”
    “你現在還叫他哥哥呢?”
    “我一直都叫他哥哥的呀,怎麽了媽媽?”聞梨眨眨眼,目光清明坦蕩,不摻雜一絲一毫的愛欲。
    袁宜君便已知道,她的確無任何心儀之人,如此倒也好辦。
    “阿梨。”袁宜君牽過女兒的手,語氣溫柔卻略帶凝滯,“有件事……媽媽想問問你的意見。”
    聞梨點點頭,安靜等待她的下文。
    袁宜君拿起剛才匆匆合上的手機,重新解鎖打開,遞到聞梨麵前的動作頓挫片刻,最終還是送了過去,“你覺得這個人怎麽樣?”
    聞梨垂眸看過去。
    擺在她麵前的是一張年輕男人的照片,西裝革履,五官出眾,高挺的鼻梁上戴著副眼鏡,斯文儒雅。
    換作以往,聞梨挺欣賞俊男美女。
    但這會兒不太對勁,她眉心淺跳了下,“媽媽,你該不會是在給我相親吧?”
    袁宜君動了動唇,“這個……”
    聞晟從廚房走了出來,“也不算是相親,爸媽的意思是,想讓你多認識一些新朋友。”
    聞梨眨眨眼:“新的男的朋友?”
    “……”
    袁宜君似有躊躇,把手機拿了回來,摁滅屏幕,“媽媽也就隨便一提,你要是覺得不合眼緣,那這事就算了。”
    “阿梨——”聞晟還想說什麽,袁宜君朝他暗暗搖頭。
    聞晟會意,跟著道:“啊對,這事就不提了,來先吃飯。”
    聞梨滿心疑惑,想再開口問,爸媽卻又閃爍其詞,吃完晚飯後他們就說還有公事要忙,齊齊回了二樓書房。
    回到房間,聞梨拿了睡衣進浴室。
    站在花灑下,她一臉心不在焉地揉搓著手臂上的泡沫。
    媽媽煞有介事地打電話給她就是為了讓她回來看一個男的照片,轉臉卻又說不勉強她。
    真的好奇怪。
    匆忙洗了個澡,聞梨想去書房找爸媽問清楚。
    “那你說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半開的書房裏傳來聞晟滿是悵然的長歎,聞梨的腳步一頓,停在門外。
    袁宜君皺著眉說:“再怎麽樣咱們也不能勉強阿梨。”
    “要不然我明天再去見見鄭董。”
    “算了吧,上次他就把你晾了一天,他壓根就不可能會幫咱們這個忙。”
    聞晟輕歎,抬手捏了捏疲憊的眉心,“聞氏難道真的要毀在我手裏……”
    聽到這裏,聞梨心猛地一挫,焦急推門進來,“爸媽,家裏到底怎麽了?”
    “阿梨?”袁宜君嚇了一跳,下意識是瞞著她,“沒什麽沒什麽,你快去睡吧,我和你爸會想辦法解決的。”
    聞梨沒走,握著袁宜君的手臂說:“媽媽,我已經聽到了。”
    聞氏名下原有三家工廠,如今僅剩一家還在運作,訂單量雖然減少,暫時倒也不打緊。
    可最近一批新發出去的訂單卻發生了質量問題,對方揚言正是吃了聞氏生產的食品才進了醫院。
    袁宜君一臉愁容說:“近三年沒接過那麽大一筆訂單,我跟你爸不知道多高興,跟著工人熬了幾個月才準時交貨,誰知道轉眼就說有問題。”
    聞梨背脊一寒,“是對方在做局嗎?”
    聞晟搖搖頭,“暫時找不到任何證據。”
    聞氏目前麵臨著一大筆索賠和退貨,供方那邊也拖著未清的款項,資金鏈被迫斷裂,損失慘重,且這事發生在聞氏轉型的關鍵期,一旦處理不好後果將難以預料。
    “媽媽剛才給你看照片的那個男人叫裴臨洲,他剛從國外回來,願意投資聞氏渡過眼下難關,隻不過條件是……”
    袁宜君一臉為難地看著女兒,“他想和你見一麵。”
    隻是見一麵?
    顯然並不可能,她又不是多金貴的人,一麵值得多少。
    聞家身在繁華名利的四九城裏一直都是單打獨鬥,沒有任何派係互相依靠就永遠站不穩腳跟。
    這時聞馨的電話打了過來。
    聞梨對這個姑姑一向不太熟絡,接了還沒喊人,對方先劈裏啪啦一大串:“阿梨,家裏疼你這麽多年,你就忍心看你爸媽和咱們聞家這麽多年的心血毀於一旦嗎,現在隻要你肯——”
    不等那邊再說,袁宜君一把搶過手機掛斷,“別聽你姑姑瞎說,阿梨,家裏的事情爸媽會去解決,別擔心。”
    聞梨動了動唇,啞然,往日輕快的眉間已現憂思。
    夏夜蟬鳴。
    颯颯作聲的風吹動窗簾。
    聞梨毫無睡意地躺在床上,幾個月前她還在安慰被迫聯姻的桑寧,不想轉眼就輪到自己。
    爸爸的欲言又止,媽媽的為難疲憊,姑姑的厲聲推責。
    一轉眼她從一個無憂無慮的自由樂園墜入滿是枷鎖責任的深淵。
    一早。
    聞梨從床上醒來,眼下布著明顯烏青。
    手機有新消息進來。
    是靳硯南昨晚發來的信息,她忘了看。
    這些年他每次離京出差總會給她帶些當地的新鮮玩意,這次同樣列了一大串,問她要哪些。
    硯南哥哥:【算了,都給你帶回去,省得你糾結半天選不出三樣】
    聞梨揚了揚唇,眉間積壓一夜的愁緒稍稍散去幾分。
    聞晟和袁宜君也已經起來,正在準備早餐,想來也是睡眠不佳,滿臉愁容。
    聞梨走到他們麵前,語氣格外平靜地說:“爸媽,我想去見見他。”
    袁宜君一怔,繼而想也不想先把女兒抱住,“阿梨,別把你姑姑的話放在心上,她那人什麽性子你也知道,媽媽不會讓你委屈自己的。”
    “我沒覺得委屈。”
    聞梨靠在她的肩上說:“媽媽,我沒覺得委屈。”她重複了兩遍。
    “阿梨……”袁宜君啞然,因為女兒的懂事而紅了眼眶。
    聞梨彎著唇,語氣輕快說:“而且你跟爸爸不是已經調查過了嗎,既然是你們都覺得滿意的人,我相信他不會差到哪裏去,看照片他人長得還挺好看的呢。”
    於是這場相親見麵定了下來,地點是一座四合院改建的西餐廳。
    紙醉金迷夜,繁燈如晝。
    落地窗外可俯瞰深市半城的會所包廂正中央擺了張牌桌。
    南方位為尊,座上的年輕男人一身純黑挺括襯衣,領口微敞,寬肩窄腰。
    他的五官比之身材同樣出眾,烏黑濃眉,鼻梁高挺,下頜線透著冷硬。
    一雙銳利冷寂的深眸盯著麵前牌桌,卻隻是摸到什麽出什麽,十分漫不經心。
    顯然人在熱鬧歡場。
    心卻不在這兒。
    靳硯南飛來深市不亞於財神爺大駕光臨,牌桌上這群陪著應酬的人幾乎心照不宣地給他喂牌,就為了讓太子爺能玩得盡興。
    隻可惜收效甚微,見他依舊興致缺缺,北方位一中年男人打了個眼神出去,不一會兒,一陣甜膩香風吹了進來,窈窕美女排成排。
    “靳總,您看——”
    賠笑討好的話未說完,靳硯南已經淡了臉色,冷白修長的手指劃開牌麵。
    “失陪。”撂下惜字如金的淡漠二字,他起身往外走,身形高大料峭。
    牌桌上以及身後圍著的一圈人頓時麵麵相覷。
    身後一聲懶散輕笑打破僵持氣氛,傅景深拉開椅子接替坐下,桃花眼上挑帶笑,“我陪張總李總玩一局。”
    眾人連忙討笑:“不敢不敢,傅總您客氣。”
    又見原本被譴到靳硯南身旁的美女還青白著臉色杵在那兒。
    傅景深憐香惜玉地開口說:“美女別誤會,咱們靳總不是嫌棄你,除了他的好妹妹,旁的任何女人都很難近他的身。”
    美女見有台階,立時有眼力見為傅景深倒酒。
    “那靳總一定是個好哥哥。”美女柔聲附和,語氣中透著羨慕。
    似是想到什麽,傅景深混不吝一笑。
    就怕有人不隻想當好哥哥。
    牌局不到半小時就散了,這群人照樣把傅景深供著玩,太沒意思,好在這家會所的藏酒都還不錯。
    靳硯南已經回來,落座正中央皮革沙發上,修長的指骨懶散斜握酒杯,喝的次數很少,不是誰來敬酒他都會喝。
    一身花襯衫卷燙頭的年輕男人忽然溜到靳硯南跟前。
    “靳哥,有個事兒我憋一天了,不知道該不該說。”
    靳硯南掀眼睨他,“賣什麽關子,閑的?”
    “是這樣,離京前我去了趟梅苑吃飯,正好看見聞大小姐跟一男的也在那吃飯。”
    餘光觀察著靳硯南的神色,他聲音稍壓:“吃飯倒是不打緊,關鍵倆人坐的位置是情侶卡座。”
    聞言,周遭立時噤若寒蟬。
    靳硯南緩慢轉動酒杯,眼底閃過一抹幽深暗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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