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皇宮。
    一片祥和，沒有一點緊張的氛圍。
    於謙等人雖然奇怪大軍這幾天怎麽沒有消息，但也並沒有往壞處想。
    大軍深入漠北，失聯個十天半個月是很正常的事。
    畢竟幾十萬大軍，帶足了糧草輜重，還有張輔等一眾老將在，於謙他們很有信心不會遇到危險。
    現在讓他們頭疼的是，後勤送不上去。
    敵人派遣了騎兵襲擾後勤補給線，損失了不少人手。
    出征之前，也正是考慮到了這種情況，才帶足了糧草輜重，使大軍不至於陷入斷糧的境地。
    隻是無論如何他們也不可能想到，這一仗，竟然打了一個全軍覆沒。
    連皇帝都戰死了！
    後宮之中。
    錢皇後每天都會為小皇帝祈福。
    這一天她在祈福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心絞痛絞痛的。
    整個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伺候的宮女太監嚇了一跳，連忙將人送回了寢宮，並傳來禦醫。
    可禦醫也沒找出是什麽原因。
    隻是開了副安神的方子。
    待禦醫離開後，胡太後走了進來。
    來到床邊，關心道：“小錢，發生什麽了？”
    “怎麽忽然倒下了？”
    “母後。”看到胡太後，錢皇後的眼淚不受控製的落下。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哭，但就是控製不住。
    胡太後見此，連忙坐在床頭，將兒媳摟進自己的懷裏，像哄孩子一樣哄著。
    “母後，我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天一早就心神不寧，在給陛下祈福的時候，忽然一陣心痛，就好像被剜掉了一塊似的。”
    “母後，您說，是不是陛下出事了？”
    錢皇後一邊流著淚，一邊說著。
    聽到兒媳的話，胡太後也想起自己今早一覺起來，也有些心神不寧。
    幾乎是在和錢皇後同一時間，她的心也有些隱隱作痛。
    如果隻是她一個人，可能是自己這段時間沒休息好，可兩個人同時有這樣的情況，她不得不多想。
    或許，是真的發生了什麽大事。
    不過，她不能表現出什麽，因為她是一國太後。
    她將心中的擔憂壓了下去，輕聲道：“不要瞎想，鎮兒此次出征可是帶了五十萬大軍呢，還有英國公等老將陪同，一定能平安回來的。”
    “嗯。”錢皇後輕輕點頭。
    想想也是，這麽強大的陣容，能出什麽事呢？
    或許是自己過於擔憂，才會這樣。
    “讓母後擔心了。”
    “無妨，你先好好休息，有什麽事，讓人來和母後說一聲。”胡太後道。
    小皇帝和錢皇後的恩愛，她是看在眼裏的。
    而且這個兒媳，也很識大局，她很滿意。
    不像另一個兒媳，仗著生了一個兒子，開始目中無人，沒少暗戳戳說皇後的壞話。
    她的心思她這個婆婆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不就是盯上了皇後的位子嘛！
    畢竟她的兒子就算是長子，也隻是庶子。
    身份上和嫡子沒法比。
    也就是錢皇後沒有一個嫡子，不然她敢這麽囂張？
    還好在自己這個婆婆的麵前，她不敢有一點囂張。
    不然，惹惱了自己這個婆婆，她直接把對方的兒子過繼到皇後的名下，看她還敢囂張不？
    這樣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離開了皇後的寢宮，胡太後便讓人去將於謙叫了過來召見。
    兒媳的話一直縈繞在她的心尖，所以她想跟於謙了解了解前線的戰況。
    於謙以為胡太後是擔憂小皇帝，所以自然是說了些讓她安心的話。
    主要是消息具有滯後性，現在朝廷所掌握的戰況，可能是十天半個月之前的了。
    現在是什麽情況，他們誰也不知道。
    雖然從於謙這裏得到了些安心的話，但胡太後心中的擔憂並沒有因此而減少。
    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加劇。
    …
    金陵，鎮國公府。
    得知楊軒恢複過來，虎子和藍香都很開心，一時間連楊軒中毒遇襲的事都忘了問了。
    “這兩年，辛苦你們了。”楊軒衝著虎子和藍香說道。
    “楊叔說的哪裏話，都是一家人，照顧您是應該的。”藍香笑著說道。
    楊軒笑笑，這種事感謝來感謝去，一時半會兒也感謝不完。
    “既然我現在已經恢複，那就找個時間，把魏國公府和梁國公府的人請過來一起聚一聚。”
    “也順便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
    “這兩年來，他們也沒少照顧我們。”楊軒說道。
    “嗯，我這就去下請帖。”藍香道。
    楊軒輕輕嗯了一聲，看著藍香下去。
    接著，看向虎子和小虎兩人，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
    “朝中可能出事了。”
    “你二人迅速啟用所有暗衛，將這兩年發生的事情，全部查出來。”
    “我心中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楊軒神色凝重的交代。
    在回金陵的路上，他的腦海中一直有一幅畫麵反複播放。
    整幅畫麵都是血色的，不管是天空還是大地都一樣。
    地麵上到處都是屍體，血流成河。
    眾多屍體之中，他發現了很多熟悉的身影。
    有張輔，朱勇，井源等將領。
    一個個，死狀極為淒慘。
    最關鍵的是，楊軒還看見了有兩道讓他心中發顫的身影。
    一個是胡嶽，一個就是小皇帝。
    胡嶽的頭被砍了下來，就滾落在不遠處。
    那幅畫麵，成了楊軒這幾天的噩夢，眼睛一閉上，就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來。
    不過他並沒有告訴其他人，也是不想讓其他人跟著擔憂。
    他不知道朝中發生了什麽，但這畫麵，卻好像在給他預示著什麽。
    若是換做前世，他肯定是不相信這些東西的，但來到了這個時代，他對於某些事物，還是抱著敬畏的態度的。
    有些事情，可以不信，但還是要有敬畏之心的。
    “是。”虎子和小虎父子領命轉身下去安排。
    交代好事情，楊軒揉了揉眉心。
    回來的路上，他已經聽小師妹說了，在他瘋掉的這兩年，朱權走了，小老二也走了。
    身邊的人是換了一茬兒又一茬兒。
    到頭來，連送他們一程都沒有做到。
    楊軒枯坐良久，最終隻化作了一聲濃濃的歎息。
    來到和安慶住的院子前，楊軒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院子裏的楓樹葉子已經紅了，地麵上零零散散躺著不少落葉。
    楊軒站在樹下，仰起頭看著紅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不在的這段日子裏，小院兒還有房間一直都有人打掃，裏麵的布局，一草一木都沒有改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軒才走向房間。
    輕輕推開房門，一股涼意撲麵而來。
    這是因為長時間沒有人住，裏麵的人氣散了。
    楊軒的目光緩緩從房間中掃過，曾經與安慶相處的一點一滴都在腦海中浮現。
    來到床邊，在床頭坐下，他的手在床頭撫過。
    眼神之中帶著深深的眷戀。
    過了一會兒，他又起身來到衣櫃前。
    輕輕打開衣櫃，可以看到，裏麵滿滿一櫃子的新衣服，擺放的整整齊齊。
    他輕輕撫摸過裏麵的新衣裳，那股濃濃的思念之情席卷而來。
    他感覺自己的鼻尖有些酸澀，重重吸了吸，才沒有讓情緒失控。
    隨後，他又打開了其他的櫃子。
    新的鞋子，香囊等一係列東西。
    快看完的時候，他在衣櫃的角落之中發現了一封書信。
    隻見信封上寫著“夫君軒親啟”的字樣。
    落款是“妻·安慶”。
    楊軒雙手顫抖著，慢慢打開書信。
    【小軒子，看到這封信，是不是很驚喜啊？
    我想，這個時候我應該不在了吧？
    老實說，我走的時候，你有沒有哭？
    不會吧？你不會真哭了吧？
    不許哭！
    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你這個樣子的話，我怎麽能放心呢？
    你要知道，你可是我心中的蓋世英雄……】
    或許是不想過於沉重，整封信從開篇開始，都一直是輕鬆的語氣，讓人不由想起了那個活潑的小公主。
    【好了好了，說的有點多了。
    我給你做的那些衣裳，你應該都看到了，你穿衣服太費了，袖口，膝蓋，衣領這些部我都給你加厚了，這樣你就能夠多穿一些時間了，還有鞋子，鞋底我也給你加厚了，準備了這麽多，應該夠你穿很長一段時間了。
    你都不知道，我給你做這些衣裳，手指都被紮破好多次了，你是不是應該安慰我一下？
    算了算了，跟你說這個做什麽……】
    後麵的語氣就像是一個跟丈夫撒嬌的求安慰，求誇獎的小媳婦兒。
    但楊軒看著看著，眼淚卻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他抹了抹眼角，繼續看下去。
    【哎呀，都已經寫這麽多了，可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
    最後的最後，小軒子，不要因為我不在了，你就頹廢下去，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你去做呢，中山王、父皇、太子哥哥、四哥……他們的托付你可不要忘了。
    嗯……要記得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想你的時候，我會來夢裏找你的。
    好了，就說這麽多了。
    這次我真的走了啊！嘻嘻！】
    楊軒不知道什麽時候靠著衣櫃坐在了地上，看著安慶留給他的書信，是又哭又笑。
    他不知道安慶當時是以什麽心情寫下這封信的。
    但看信上的痕跡，應該是邊落淚邊寫下的吧？
    “安慶…安慶…”
    楊軒抱住膝蓋，將頭埋在膝蓋之間，身子止不住的顫抖著。
    他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無助又孤獨。
    正要來招呼楊軒用膳的小師妹一進門就看到了這一幕，她的腳步停下，沒有去打攪師兄。
    她輕輕退了出去，站在院子裏抬頭望著夕陽，長長歎了口氣。
    隨後來到膳廳，讓其他人先吃，把師兄楊軒的飯菜留了出來。
    等到用完膳，她和藍香一起將飯菜給端了過去。
    卻見楊軒正站在書桌前，揮筆灑墨。
    小師妹沒有出聲，她將飯菜輕輕放在桌子上，隨後來到楊軒的身旁，看著和他所寫的內容。
    這是一首詩， 是寫青梅竹馬的。
    【青梅竹馬舊時遊，兩小無猜樂悠悠。
    歲月匆匆情未老，白頭偕老願長留。
    童稚笑語添歡喜，暮年相伴更溫柔。
    此生共渡風和雨，來世還尋故人遊。】
    寫完之後，楊軒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又寫下了四個字《青梅白首》。
    “師妹，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扭頭看到站在身旁的小師妹，楊軒下意識問道。
    “在你寫詩的時候。”小師妹回答。
    “剛剛太入神了，沒注意。”楊軒解釋了一句。
    小師妹點點頭，表示知道。
    隨即又問道：“師兄，你這詩？”
    “隨便寫寫。”楊軒放下了筆，笑了笑。
    隻是那通紅的眼眶，卻是和臉上的笑容有些違和。
    楊軒不願意說，小師妹也不會去追問，但心裏什麽也明白。
    “師兄，用膳吧！”小師妹道。
    “嗯，麻煩你們了。”楊軒輕輕點頭，又看向藍香頷首示意了一下。
    藍香把最後一道菜擺在桌上，道：“楊叔，您慢慢用膳，我等一下再來收拾。”
    “嗯，好。”楊軒點點頭，接著又看向小師妹。
    “師妹，你吃了沒？”
    “坐下一起吃點兒？”
    “不了師兄，我已經吃過了。”小師妹說道，不過還是在楊軒的身旁坐了下來。
    給師兄楊軒盛飯夾菜。
    “還別說，不管是什麽時候，還是家裏的飯菜好吃。”
    楊軒邊吃邊笑著說道。
    他吃飯的速度很快，大口大口的，根本沒有形象可言。
    小師妹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師兄，飯吃完了，就起身幫忙盛飯，菜夠不到了，就起身端到師兄麵前。
    雖然師兄一直在找話題跟她聊天，但她卻能感受得到師兄的心中很是壓抑。
    有些東西，憋的太久了會把人給憋瘋的。
    師兄現在急需一場發泄。
    不然好不容易恢複過來，怕是又要重蹈覆轍。
    因為從師兄醒過來開始她就一直陪在身邊，師兄的變化她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她不知道師兄這次是怎麽恢複的，因為師兄沒有跟任何人說。
    所以她的心中很是擔憂，萬一始終再次陷入那種狀態，她真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喚醒了。
    還有就是，她的年紀確實不小了，換做其他人，早就已經入土了。
    但她卻能感受到，自己的精力，已經開始下滑了。
    或許再要不了幾年，自己也要離師兄而去了。
    她舍不得！
    “師妹，別老是盯著我啊！”
    “我已經好了，真的好了！”
    “我知道。”見師兄把頭偏了過來，小師妹神色認真的點了點頭。
    從小師妹的眼神之中，楊軒如何能看不出來，她並沒有相信自己已經好了。
    但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輕輕搖搖頭，在心裏歎息一聲。
    很快，用完了晚膳。
    外麵的天空已經開始變得暗淡。
    楊軒看著小師妹邀請道：“走，一起出去消消食吧！”
    “嗯。”小師妹沒有拒絕，跟著楊軒走出了院子。
    這個時節金陵的晝夜溫差並沒有北方那麽大，吃完飯，走一走，吹吹風，還是很愜意的。
    楊軒隨便找了個話題，就和小師妹聊了起來。
    他努力讓氣氛輕鬆歡快，小師妹也很配合，但就是很怪異。
    轉了一圈，兩人就沒再繼續轉了。
    把小師妹送回房間，楊軒也回到了院子裏。
    他站在紅楓樹下，背著雙手，仰頭看著紅楓，一動不動。
    直到一片紅楓落在了他的臉上，他才伸手將其拿了下來。
    “安慶，是你回來了嗎？”他看著手中的紅楓葉，在心中輕輕問道。
    良久，他回到房間，桌子已經被收拾幹淨了，碗筷也被帶走。
    想來是藍香來過了。
    不過書桌上的那首詩還在，楊軒走過去，將手中的紅楓放在了上麵。
    白紙黑字上，忽然出現了一點紅。
    楊軒的嘴角劃過一抹笑容。
    洗漱完，他躺在床上，輕輕閉上了眼睛。
    “安慶，如果你回來了，就讓我在夢裏見到你吧！”
    ……
    ps.昨天晚上被朋友叫出去趕了個夜場，今天天黑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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