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該死的幸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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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剛才太慌張了。白唯沒有摸太久盧森的呼吸和脈搏。或許對方剛才是一下子撅了過去,心髒暫時停擺。因此,白唯就很難解釋,他為什麽第一時間扔下了昏迷的丈夫,匆匆跑到後院來銷毀東西。
    如果讓盧森發現“花肥”的話……
    剛才白唯還覺得自己可以從此做一個法外狂徒,此刻他又慫了。
    他轉身時已經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撲到了盧森的懷裏。
    “老公!”他哭著說,“我以為你死了!”
    “我想跑出門,去找住在後街上的醫生。可我忘記了後院沒有門。”白唯哭哭啼啼地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見你躺在那裏,沒有呼吸,我以為你要死了……”
    他哭著哭著像是噎住了,不斷從喉嚨裏發出哽咽的聲音。盧森見他哭成這樣,也慌張地拍著他、安慰他:“別怕別怕,我哪有那麽容易死呢。”
    是啊,你太難死了。白唯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嘴上還在哭:“可我連你的脈搏都摸不到了呀。”
    “這個……我從小就有這個毛病,一受刺激,心跳和呼吸都會暫時斷拍。”盧森一手抱著白唯,一手摸了摸鼻子,“以後別這麽容易害怕,很快你就會習慣了。”
    “哦……”白唯吸了吸鼻子。
    看著懷裏梨花帶雨的白唯,盧森低下頭,親昵地碰了碰他的鼻子:“而且,我怎麽會這麽容易就死呢。我要陪你一輩子的。還記得我們說過的嗎?隻有死亡能將我們分開。”
    天哪,屍體在說話。
    “嗯。”白唯把頭埋在盧森的胸口,他故意扭著換了角度,好讓盧森不看見那袋可疑的“花肥”,“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盧森也緊緊抱著白唯,好讓他的視線遠離地窖的方向,見白唯如此配合,他也鬆了口氣。
    還好,沒有讓白唯看見地窖裏藏著的東西。
    如果讓白唯看見的話……或許他隻有使用能力,讓白唯失去所有記憶吧。
    放在過去,他是會這樣做的。畢竟,白唯隻要能一直跟在他身邊就夠了,做一個失憶的、漂亮的收藏品也沒有任何問題。他會一直養著白唯,就像養著那些名貴的畫作,他也會讓白唯一直維持著他現在的模樣。
    但昨晚過後……他發現自己似乎不想這麽做了。
    他不想讓白唯失去記憶。
    他把白唯安頓回了客廳,又碰到了前來串門的鄰居會計太太。她精神十足,眼睛骨碌骨碌地轉來轉去。
    白唯一看見她,頭皮發麻,整個頭都要炸了。
    如果要白唯評選這條街上最煩人的鄰居,會計太太必須首當其衝。她對每家每戶的八卦都爛熟於心,對這條街上任何風吹草動都充滿了掌控欲。
    白唯搬來雪山鎮第一天,她就打聽白唯二人的姓名職業、搬來的原因、為什麽不繼續在城裏住,到底又發生了什麽事。她通過二人家裏扔出的外賣盒,發現他們兩人的夫妻關係不和睦,很少一同出行。她總是和白唯打招呼,問他去了哪裏,什麽時候回來,為什麽不和盧森一起去……有時候,白唯覺得,她簡直是個恐怖的偵探。
    而且會計太太比偵探更可怕。至少偵探不會大嘴巴得把他家的家事說得到處都是。白唯一度懷疑就是會計太太向來鎮上的偵探透露了他和盧森關係不好的事。而且他至今也是這樣相信的。
    這讓他備受煎熬,幾乎不再出門,也不去認識雪山鎮的任何一個人。
    “早上好啊!白唯!”她喜氣洋洋地說,像是一個如喜鵲般活潑的老太太,和淒風苦雨的室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在早市看到盧森給你買吃的了。生活就該這麽過,互相照顧,早起早睡,很好!整天悶在家裏不出門別把身體憋壞了……哎喲,這是怎麽了?怎麽大早上的把眼睛哭紅了啊?”
    白唯渾身一震,他覺得如果不堵住老太太的嘴,離譜的留言會傳得滿雪山鎮都是。正在他思考借口時,盧森已經開口:“剛才阿唯去後院弄花,碰見了一隻很大的天牛,還有許多紅蜘蛛。”
    白唯沒想到盧森圓場和找借口比他還快。他詫異地看了一眼他。
    “天牛!紅蜘蛛!你怎麽能讓這種東西在你的後院泛濫成災?它們會吃葉子的。我讓我家老頭子過來,幫你們打理一下……”
    她看起來比這兩人還要痛心疾首,說著就要往回跑去找老頭子。白唯又是一震,又要站起來阻止,但盧森比她還快。
    “奶奶,我去後院處理一下剛被我們打碎的花盆。麻煩你在這裏陪一下阿唯好嗎?我想他現在應該不會想再去後院了。”
    老太太回頭,這很好……等下,去後院?
    不能讓盧森去後院!
    可他反應得太晚了,此時此刻,白唯已經被老太太纏住。
    他一臉崩潰。盧森卻勾起了唇角。
    盧森憑借印象在雜物間裏翻找,找出了一把大鎖。
    白唯的這次到來讓他覺得地窖不再安全。事到如今,還是把它鎖起來比較好。即使白唯問起,他也可以用其他理由搪塞過去。
    地窖蓋子上躺著一袋花肥。盧森打開地窖,檢查門口灰塵,確定白唯還沒打開過。他順手把那袋花肥也扔進了地窖,而後用一把大鎖鎖上了地窖門。
    有光投進地窖深處,盧森能隱約看見裏麵站著兩具人形。
    這兩具人形都和盧森長得一模一樣。它們是盧森的“殼”。
    就像蛇每年會蛻皮一樣,盧森每過三個月,也會蛻一次殼。在搬來雪山鎮後,盧森已經蛻殼兩次。他將這些換下來的“殼”放在後院的地窖裏,打算儲存起來做藥材、或用於其他用途。
    在一個月內,這裏麵會多出第三具。
    在蛻殼的前後十天裏,盧森會陷入一種狀態激昂、欲望強烈、性格暴躁、很難控製自己的情緒的狀態。在過去的兩次,他都以外出為修車店進貨糊弄了過去。他待在外麵靜靜地蛻完殼,將這些殼裝進車裏,帶回地窖。彼時白唯並不在意他,也從不問自己的丈夫在那半個月裏去了哪裏。
    可現在,盧森看見了白唯的改變。
    這時候離開,還會是一個好主意嗎?
    盧森有些憂慮,卻不知原因。
    鄰居老太太催促盧森去修車店上班。哭過、已經平靜的白唯坐在沙發上看他。他臉頰白皙,五官俊秀,像是一個漂亮的模特兒。
    “好好上班。”他花瓣似的嘴唇說。因為被盧森親過,他的嘴唇已經不再是淺粉色,而是很有生機、也很有肉感的紅色。
    盧森心裏動了動。他還想咬一口他。
    “還有,早點回家。”鄰居老太太對他眨了眨眼,自顧自地補上了後麵一句話。
    白唯在心裏的臉色有些黑。但麵對盧森時,他還是露出了乖乖的模樣。盧森於是點頭道:“我會早點回來的。”
    盧森的修車店在鎮子的外圍,靠近一條高速公路。雪山鎮很閉塞,很少有人會來這裏旅行,鎮上的大多數人也習慣了自己修車。盧森一年到頭也沒什麽生意,還好,他學會了做假賬。
    盧森在國內外有許多神秘的銀行賬戶。這些賬戶裏儲存著他做傭兵時的積蓄,還有他從海底撈出來的寶藏。每個月他會從中拿出一筆錢當做這個月的收入,把它存進自己拿給白唯的賬戶上。然後,他會在修車店的賬本上隨便寫點什麽修車記錄。
    比如“7月12日,漩渦鳴人更換保險杠一條。”
    比如“5月9日,拿破侖購買玻璃水一瓶。”
    又或者“11月11日,步驚雲改裝車輛,增加氣缸一個。”
    白唯不查賬,稅務局也不查這些賬,若是他們非要管,他們也沒機會完整地回去。
    盧森用這家修車店掩蓋自己曾經的生意。他沒有要經營它的興趣,平日裏隻在沙發上看點東西打發時光。雪山鎮雖然無聊,金盆洗手的生活雖然也不盡人意,但作為隱藏身份和養舊傷的途經,也算是夠用的。
    雖然他沒能如願留在白唯的老家青禾,做受人崇敬的家主。但考慮到網絡上說雪山鎮是個風景優美的、令人羨慕的“世外桃源”,他覺得在雪山鎮生活對於人類來說,也算是一種成功。於是在過去半年時間裏,他一直在雪山鎮嚐試人類的生活。
    然而,這實在是太無趣、太單調了。盧森發現自己開始有點無法忍受這裏了。最近在打發時間的過程中,他搜索新定居地點的頻率越來越高。
    但今天,他開始搜索別的東西。
    “接吻正常嗎?”
    “感覺硬硬的是怎麽回事。”
    “和老婆腦袋熱熱的想進攻”
    “老婆的身上香香的想弄他”
    “性行為”
    “男男性行為”
    “盧森哥!!”
    在盧森研究各種圖像時,風馳電掣的摩托車聲音已經到達了修車店門口。戴著偷窺的摩托車手楊棣從機車上跳了下來。他大喊大叫著,衝進了店麵。
    楊棣是小鎮機車一族的頭頭,平日在家裏的店裏幫忙。自從盧森暗中用觸手幫他修好了掉落的小零件後,楊棣便把盧森視為他眼中的神明。鎮上很少有人來盧森的店鋪,隻有他沒事就來修車店裏和盧森聊天。
    盧森如今選擇了擬態做人類。他的一切生理衝動也會被擬態成人類的衝動體現出來。這兩天的一些事情讓盧森不是很明白。楊棣總說他的情感生活很豐富。或許詢問楊棣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楊棣瞟了一眼被關閉的瀏覽器,一臉壞笑道:“盧森哥,大白天的你在看什麽呢?”
    “正好,你過來,我有個問題要問你。”盧森表情嚴肅,“你和你的女朋友,接吻嗎?”
    “哈?”楊棣一愣,旋即大笑,“大哥,你說呢?談戀愛不接吻,是在過家家嗎?”
    “她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
    “什麽什麽樣的表情……大哥你不會有什麽特殊癖好吧。這可不興說啊。”楊棣警惕起來。
    “事實上,我正陷入一場漩渦,我不理解我的妻子為什麽會在親吻時露出這樣的表現。我想知道正常人會是什麽樣的表現。在遇見你之前,我在網上搜索。那些漫畫和視頻裏的人,都會露出幸福的表情,而且不會非常抗拒、發起攻擊。”
    楊棣伸出了腦袋,充滿好奇:“大哥,什麽情況啊?”
    “或許接下來我得問個更難以啟齒的問題。”盧森說,“你有沒有……”
    “哦不!怎麽可能!怎麽能在結婚之前做這種事!”楊棣梗著脖子道,“我們小鎮的人都很傳統的!”
    “結婚前?”盧森一愣,喃喃自語道,“我們人類結婚前,是不能做這件事的嗎?如果做了,會怎麽樣?”
    “什麽我們人類,說得好像我不是人類一樣。”楊棣反駁,而後又臉紅了,“總之我覺得這樣不太好吧……如果她不是你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呢?”
    就在他們說話間隙,有人在他們身後咳了一聲。
    是鎮上與妻子結婚幾年的報社編輯魏連。他是來取車的,也是盧森今年開的屈指可數的五單之一。
    “或許我應該問你這個問題。”盧森自言自語。
    他把楊棣趕了出去,又把編輯請了進來。編輯不愧是做文字工作的,很快抓住核心:“你覺得你和你妻子之間,有不可調和的矛盾?”
    盧森強調:“我認為是可以調和的。”
    編輯像敷衍每個固執己見的采訪對象一樣敷衍他:“好的,所以矛盾是什麽?你們關係不好?放輕鬆,很多夫妻關係都不好。比如我和我老婆,最近就……”
    盧森猶豫了一下。他覺得自己對人類世界還是不夠了解,或許隻有通過場景描述才能讓編輯明白。
    他簡要地描述了一下早上吃麵包的場景。很快,他收獲了編輯的沉默。
    編輯如此沉默,盧森覺得心裏一沉,得到了答案:“所以我和我妻子的關係,很不好?”
    “不。”編輯摘下眼鏡擦了擦鏡片,又擦了擦眼淚,“我好嫉妒你。你老婆好會玩。我說你啊,是知道我和我老婆天天吵架,故意在我麵前秀恩愛嗎?”
    原來,這意味著他和白唯很恩愛!
    盧森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羽毛酥酥麻麻地滑了一下。他詫異於這種陌生的感受,又詢問因嫉妒要拂袖而去的編輯:“但是在氣氛最好的時候,他推了我一把。他很抗拒,我不知道為什麽。”
    在他描述之後,編輯再度沉默地看著他。
    “……所以?”盧森無法理解。
    “一般來說,我會認為,你和你老婆關係很不好。他抗拒你是很正常的。”編輯慢慢地說,“但考慮到你們在早餐時……這麽玩兒……我覺得應該不是。”
    “那是?”
    “這個,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你們昨天晚上做了什麽?”編輯富有暗示性地說。
    “我們昨晚什麽都沒做。”盧森誠懇地看著這個比他弱小很多的人類。
    在過去從海底爬出來、當傭兵時,人類對於盧森來說隻不過是一個數字——一個隨時會被捏碎的數字。而如今,他來到這座小鎮,這些脆弱不堪的人類轉瞬之間,卻成為了比他“強大”的情感指導,這讓盧森覺得世事十分神奇。
    而這一切都要拜白唯所賜。想到這裏,盧森又感受到一點新奇的感覺。就像三色視覺忽然變成了四色,一個更加光怪陸離的新世界在他的麵前展開。
    在他咀嚼這種感覺時,編輯說:“那你們之前呢?你們多久沒有……那個那個?你之前的表現是不是讓他很不滿意?他覺得很痛,是不是?他有和你說過嗎?”
    “我們沒有過……”
    那一刻,打斷了自己的聲音的盧森忽然理解了一切。
    黑港城,他又想起了兩年半前在黑港城擱淺的那次經曆。白唯一定已經不記得那時的事情了,那時他也並沒有擬態成現在的長相。那次正值他的蛻殼期,他和白唯之間發生的事情……哦,他記得白唯那時候應該是很痛的,那雙白皙的長腿像是擱淺的魚一樣在床單上掙紮。那隻是一夜間發生的事情,再後來白唯就從黑港城搬走了。他們的再次見麵,是他頂替了白唯“未婚夫”的身份後,而且很巧地、認出了他的“未婚妻”就是黑港城的白唯。
    而且,盧森看了一眼楊棣。
    還是在婚前。
    盧森默默咽下了其他的話。編輯認為自己猜對了,他拍拍盧森的肩膀,語重心長要求他開始反思,找點教材磨練技術。盧森店也不想開了,話也不想說了。在海中陸上叱吒風雲的他忽然覺得自己在這些人類麵前很菜、也很弱小。
    盧森一直很討厭這種感覺。現在他隻想學習。
    直到一句話又點亮了他。
    “無論如何,你的老婆一定很愛你。他都願意和你玩那種麵包遊戲。我的老天,在我和敏敏結婚兩年後,我和她就根本不玩這些了!”編輯在鑽出修車店門時進行評價,“你老婆平時看起來那麽冷淡,沒想到私底下對你這麽會玩。你這個該死的幸運鬼!”
    該死的幸運鬼!
    在把所有人類趕出店麵後,盧森托著下巴。他麵對著寫滿鳴人、路飛和步驚雲的賬單,麵對著電腦屏幕上的漫畫,臉上陰晴不定。他時而迷茫,時而微笑——下一刻卻又是詭異和奇怪。終於,他變得凝重,變得開始思考。
    原來婚姻不隻是收藏人類的唯一途徑。它還意味著,白唯成為了他的老婆。他不是被他擺在展示櫃裏每日欣賞的藝術品。他們要和彼此相處互動,嗬護寵愛,在這些互動之中,他們也會獲得快樂。
    白唯是他的妻子啊!妻子就是老婆,老婆就是妻子。他的偽裝身份的妻子也是他的妻子,所以白唯就是妻子,就是他的老婆。
    原來,這就是一直以來,他覺得白唯和藝術品有相似又有不同的原因。他想要收藏白唯、單獨收藏白唯,還要帶著他從那個壓抑的家裏私奔的原因——明明,他那時是那麽想繼承白唯祖父的產業。
    可是老婆……他應該怎麽對待自己的老婆呢?
    他要怎樣和他互動相處、分享感覺呢?
    而白唯終於在此刻擺脫了鄰居老太太的糾纏。
    在敷衍老太太、答應去她家為孩子補課後,他終於能帶著禮貌的笑容送別對方,跑到後院去處理那袋“花肥”。
    然而“花肥”已經不在它該在的地方了!
    是被盧森拿走了嗎?他發現了什麽,拿花肥去檢驗了?有冷汗從白唯的額頭上滴落。他開始考慮另一種可能。
    比如地窖上的那把鎖。
    盧森忽然在地窖上上了一把鎖。這個地窖裏到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
    他的“花肥”,是不是也被放在了那個地窖裏?
    在謀殺盧森之前,白唯又不得不有一件事要做——偷走地窖的鑰匙。正常人會把鑰匙放在貼身的衣服口袋裏,白唯得想辦法在盧森回家的瞬間獲得盧森的全套衣服,不給他把鑰匙藏在家裏的任何機會。就在那一瞬間,白唯就有了他的想法。
    拿鑰匙,拿錢包,關門,開車,一氣嗬成。白唯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前往鎮上的服裝店。在踏入服裝店之前,白唯感到頭皮發麻。
    他感覺胃裏發酸,全身都在抗拒他走進這個人來人往的地方。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那篇報道。
    或許是明星和模特已經不能滿足人們永無止境的窺私欲,記者們開始在素人身上尋找話題。前些日子,一個當紅的短劇+生活博主在參加脫口秀時提到了自己大學時參加文學比賽的經曆,還曆數了這場比賽對他的打擊。
    這個博主原本在網上分享自己的生活,以“接地氣”、“努力”聞名,後來又靠著吐槽老板和學校的短劇爆火,賺得盆滿缽滿不說,也被網友們奉為“普通人努力生活獲得成功的典範”。他在節目上的“那樣的比賽對我的打擊特別大,讓我覺得被整個社會評價體係否定了”的發言引起許多人的心疼,於是很快有熱心網友去查當年的那場比賽。
    很快網友們發現,那場比賽的第一名竟然是個16歲的少年,如此年輕,能勝過短劇博主這樣的大學生,而且還擁有著模糊像素照片也擋不住的美貌。好事的自媒體嗅到商機,一擁而上。那個少年於是在短時間內擁有了他本不希望擁有的熱度。
    那個少年正是白唯本人。
    他在短暫的三天內被造神,又以更快的速度被毀神。有人發現他家世優渥,質疑他得獎的正當性,或者直接開始仇富。有人發現他成年後的作品得獎但晦澀難懂,以此為話題掀開了“藝術應不應該接地氣”的大討論大思考。有人說獎是白唯家裏買的,他是個虛榮的人,到處活動,甚至前三天的造神熱度也是白唯自己買的。
    還有人扒出比較他和短劇博主的現狀。白唯從名校畢業後便如銷聲匿跡一般,他不再有什麽新的作品產出,近一年來更是一點作品也沒有——分明,白唯曾是一個占盡先機的優等生富小孩。相反,短劇博主“笨拙”“努力”“貼近大眾”“穩紮穩打”,一步步走過七年風雨終於走到大眾麵前。許多人於是發視頻大聲疾呼,說“我們這個時代需要怎樣的價值觀”。還有人說白唯是“傷仲永”,是出名太趁早,被自己的虛榮和浮華還有教育毀掉的小孩……
    一切熱度在傳出白唯和家裏也鬧崩、和對象私奔、跑到某個小鎮隱居的傳聞後達到了巔峰。很多人好奇這些逸聞軼事。一個記者甚至人肉到了白唯現在的位置,不辭萬裏來到了雪山鎮采訪。
    他沒有直接見到白唯,但也就是在這裏,他采訪到了白唯婚姻不睦的“事實”,還捏造了一些白唯看不起小鎮之類的消息。
    記者洋洋灑灑一篇報道,讓雪山鎮不少人知道鎮上來了個婚姻不睦的“作家”,也讓外界以為白唯是個接受不了自己的平庸、即將精神失常的“方仲永”。和白唯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短劇博主的生活幸福。他最近“追星成功”,交了個白富美女友,兩人在社交媒體上十分甜蜜,是十分穩紮穩打的感情。
    雪山鎮後來沒有更多的記者到來。白唯想這或許是由於祖父找人幫忙施壓。但顯然,不僅祖父對他會更加失望,白唯在雪山鎮的生活也因此毀了——至少白唯是這樣認為的。
    在一次去書店,被書店老板認出來是傳聞裏那個“作家”後,白唯就基本沒再出過門。
    他討厭任何人認出他的眼神。他很難受,覺得自己搬到哪裏也不會再好起來了,除非他能逃離全世界。
    而現在,因為要謀殺盧森,他不得不踏入了已經很久沒有踏入的商圈。
    服裝店老板看見他出現,感到非常驚奇:“喲,白唯!”
    白唯上次過來都是剛到小鎮的事情了……不怪她記得太清楚,像白唯這樣相貌氣質出眾的人,隻要她見過一麵,就絕不會忘記。
    熱情的招呼不會讓白唯感到舒服,相反,那一刻他如同坐在釘板上,如芒在背。白唯拿著錢包在店裏掃視,隱約聽見背後老板在和店員說話。嗡嗡的聲音像是電風扇。
    他明明聽不到她們在說什麽,但本能會讓他妄圖聽清葉片的頻率。
    白唯不想忍受,他決定速戰速決,轉身對她說:“我想給我的丈夫買一套衣服,一整套。”
    “怎麽突然想起來給丈夫買衣服?”老板被打斷了話,很震驚。
    白唯也知道自己行為異常。可箭在弦上,他隻能垂下眼說:“半個月前是我們的結婚一周年。那時候我太忙了,都忘記給他禮物……”
    “哦哦,那真是太糟糕了。”服裝店老板同情地說,“不過男人嘛,隻要哄哄,就不會在意的。說吧,你想要什麽樣的?”
    白唯怎麽會有心情去給盧森挑衣服,但他想到盧森穿著醜衣服站在自己身邊就頭疼。於是他說:“最貴的。全套。襯衫,外套,褲子,皮帶,領帶,襪子,錢包……”
    說到最後一個詞時他有些尷尬,但還是吐出來了:“還有內褲。”
    “還有內褲?”
    白唯覺得鎮上的流言又會多一個。可服裝店老板隻是看著他,眼神變得曖昧了起來:“哎呀,小夫夫占有欲好強啊~”
    白唯:……
    他隻是不能放棄盧森把鑰匙藏在內褲裏的可能性罷了,為什麽要用那種眼神看著他。白唯覺得額前情節冒起,他努力想著自己帶著盧森屍體、拿著死亡保險金離開雪山鎮的場景,終於讓自己的心情平複了下來。
    等到那時,這些竊竊私語的人,隻會是他過去生活裏的一場煙沙。
    可服裝店老板吃吃地笑了。她的笑容竟然是善意的、溫和的。她說:“白唯寶貝,你丈夫的尺寸是什麽?”
    白唯覺得她一定也聽過那些傳聞的,可她竟然什麽都沒問:“拿最大的。”
    “所有的都要最大的嗎?”服裝店老板調戲道。
    “……嗯!”
    白唯心想,一米九幾身高的盧森如果還不能適配最大尺碼的衣服,那他現在就可以死在修車店裏了。
    他不耐煩地坐在沙發上等待。即使如此,從小到大的教養依舊讓他連坐姿都是完美的。店員在櫃台後偷偷看他,小聲對服裝店老板道:“我一直覺得白唯像是一個和雪山鎮格格不入的貴公子。其實他要是不適應咱們鎮,好像也挺正常的。”
    服裝店老板卻沒接她說的話,她隻是嘻嘻笑道:“旁邊就是夜間店吧,我去給他們買點贈品。”
    店員:?
    “尺碼還是買最大的。”服裝店老板對店員拋了個媚眼。
    白唯根本不在意她們送自己什麽,隻覺得她們花費了比他想象中更多的時間。他必須要在盧森回家前趕到家中,隻有這樣他才能獲得盧森的所有衣服。
    終於,服裝店老板拿著一堆袋子出來了。
    白唯掃了袋子們一眼,確認自己需要的所有東西都有。隻是服裝店老板指了指粉黑色的那枚大袋子,道:“這是給你們的贈品~”
    “謝謝。”白唯說。其實他不在意贈品是什麽。
    反正都會被丟在角落裏。
    服裝店老板說:“有幾樣是最大的,還有兩樣是符合你的尺碼的。”
    白唯依舊不在意這些暗示:“好的,謝謝。”
    他從錢包裏掏出盧森的那張卡,並發現自己走得急帶錯了——他常用的、和盧森共同使用的那張卡被放在了買菜的包裏。如今躺在卡包裏的,是另一張屬於盧森的卡。
    盧森說過,買昂貴的物品可以用這張。白唯輸了一下共同卡的密碼——共同卡的密碼是他們的結婚逃婚)紀念日。
    密碼錯誤。
    白唯不得不撥通了盧森的電話,出乎意料,電話響了一下就接通了,就像盧森一直在等待他一樣。盧森在電話那頭說:“親愛的,我馬上就到家了。”
    不是距離盧森下班還有一個半小時嗎?他今天怎麽提前下班了?
    “不,不行!”下意識說完後,白唯知道自己應該馬上找補。他看了一眼旁邊的服裝店老板,走到角落裏,小聲道,“我在商業區,你來商業區接我吧。”
    這似乎是個不錯的理由。
    盧森說:“你沒有開車去嗎?家裏還有一輛車。”
    這該死的家夥的記性怎麽這麽好。白唯硬著頭皮把聲音放軟了。他說:“不嘛,我想要你來這裏接我。”
    說完之後,他自己都被自己雷麻了。
    電話那頭卻傳來盧森低沉的笑聲。他似乎很高興:“好。”
    “等等,別掛電話。”白唯打斷他,“我在用你的卡買東西,銀色那張卡……卡的密碼是什麽?我輸了結婚紀念日,密碼不對。”
    盧森道:“你試試初遇的日子?”
    白唯又試了初遇的日子。他發現服裝店老板一直在看著他笑,暗暗捏緊了手指。
    pos機上又傳來了刷卡失敗的消息。這讓白唯更加如芒在背了。
    “還是不對……你怎麽不辦信用卡?用信用卡多方便。你每次都用儲蓄卡,害得我輸錯兩次密碼。”白唯忍不住抱怨,然後根本不敢相信這段話是自己說出來的。
    好像嬌嗔……難道這兩天裝得太多,他的腦子已經壞了。
    “還是不對?”盧森在電話那頭咕噥了一句,“不,先別用你的卡,我想想……哦,是那個日子。你輸一下那個日子。”
    他口中吐出了六個數字。白唯輸入那六個數字,覺得日子有些熟悉。
    密碼正確。
    就在pos機滋滋冒紙的時刻,白唯一愣。他忽然意識到了那個日期於他而言,是一個什麽樣的日子。
    三年前的某一天,在黑港市郊區的一家汽車旅館裏。他忍著疼痛,騎在一個陌生人的身上,狠狠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那一天,他幹掉了一個陌生人。他心慌意亂,逃離了自己本打算定居十數年的黑港城,回到北都。
    在那一天後,他的人生從此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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