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不得不燃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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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停止對戰爭的分析。
    任何的傲慢,在風雲突變的局勢下,都會演變成失敗的緣由。
    這三天半的時間,周元並沒有顧著和聖母姐姐卿卿我我,也沒有心情去挑逗可洛迪雅。
    他不斷在思索這一次戰爭的細節,不斷去預想戰爭發展的方向,以免出現意外情況時,找不到應對之策。
    海上明月落,海上紅日起,時間對於周元來說,像是永遠都不夠用,吃飯的時候,他都在抱著地圖仔細思索著。
    六月十九的傍晚,他終於到達了惠州府的碼頭,這裏依舊寬敞,隻是空曠,隻是無人,四處凋敝,充滿了蕭條的意味。
    靠海吃海的百姓,正在進行一場艱苦的忍耐。
    踏足大地,周元千般滋味湧上心頭,兩年前,他南下閩粵,也是在這裏下的船。
    那時候,他背負著個人的榮辱與前途。
    此時此刻,他背負著民族的命運與國家的前途。
    壓力倍增,心中羈絆更多,人是否還能保持絕對的清醒?
    兩世之恥在這裏浮演,曆史的回聲似乎穿越了次元的壁壘,在這裏滾滾不絕。
    “我喜歡這裏。”
    周元輕聲道:“閩粵大地,有著豐富燦爛的文化,傳統賦予他們莊重與務實,大海賦予他們灑脫與樂觀。”
    “這裏的百姓是動與靜的結合,是禮與情的交織,所以包容,所以熱情。如果要我選擇定居之處,這裏一定很靠前。”
    夕陽已逝,大地隻留下殘紅,海風的熱量已經消退,四周顯得格外淒涼。
    李玉婠撩起了擋在眼前的長發,緊緊跟在他的身邊,輕聲道:“我們接下來去哪裏?直接去香州,還是留在惠州府?”
    周元搖頭道:“留在這裏沒有意義,恒高艦和恒峰艦要繼續向西,開往大鵬所西岸碼頭,時刻待命。”
    “神雀已經派人過去了,到時候命令傳達,兩大戰列艦便要立刻行動,從香1港島以南海域,經大濠島殺向濠鏡。”
    “我要去香州坐鎮主場,親自指揮這一戰。”
    話音剛落,前方已經有人喊了起來。
    “王爺!王爺!”
    數十個官兵簇擁著幾個官員,急匆匆從遠處跑來,顯然是剛好趕到這裏。
    領頭之人身穿紅色官袍,挺著肚子,卻一路小跑,急得滿頭大汗。
    還未走近,他便深深作揖:“廣東巡撫張韜,迎接來遲,還請王爺恕罪。”
    看著密密麻麻一群人,周元疑惑道:“你們怎麽來了?”
    張韜道:“接到王爺飛鴿傳書,下官不敢怠慢,便沒有立刻去香州,而是先來惠州府迎接王爺。”
    說完話,他就忍不住抬起頭來,看到了海上那兩艘龐大的戰船,一時間也不禁傻住了。
    這不是妥妥的佛朗機戰船嗎!
    隻是掛著我大晉的旗幟!
    多少年了啊,咱們受了多少年的欺負啊,總算是戰船了,毫不遜色於對手的戰船。
    不單單是他,其他人也看著戰列艦,一時間眼睛都在發熱。
    周元擺了擺手,道:“時間緊迫,來不及讓你們登船了,我們先走,立刻前往香州,有什麽事路上說。”
    馬車早已備好,周元離開碼頭,走進了城池內部,才看到街上漸漸有了行人。
    這段時間風聲鶴唳,百姓都不怎麽敢出門了,況且海岸線封鎖了,出門也做不成什麽事。
    張韜沉聲道:“王爺兩年前來過惠州府,也看到過這裏的情況,當初比現在要熱鬧很多。”
    “這主要是因為,大海是我們的根基,沒了海洋,很多家庭都沒了希望。”
    “有的坐吃山空,有的沿街乞討,有的幹脆搬走了。”
    周元點了點頭,的確,兩年前的惠州府,包括惠州碼頭,都是極為熱鬧的。
    當初他和莊玄素下船,還看到很多漁民歸來,就在碼頭售賣最新鮮的海產品,購買者絡繹不絕。
    周元環顧四周,輕歎道:“張韜,我們也是老相識了,說說這邊的情況吧。”
    作為一個老巡撫,張韜精通人事,自然知道該說什麽。
    他鄭重道:“閩粵各地都差不多,經濟受到巨大打擊,百姓苦不堪言,沿街乞討者眾,也有部分百姓為了生存不顧律法森嚴,甚至故意犯罪,隻為坐牢能有口吃的,不至於被餓死。”
    “洋人橫行無忌,他們幾乎可以在這裏做任何事,而不會受到懲罰。”
    “強買強賣,暴力競爭,甚至就是單純的欺負人,我們也拿他們沒辦法。”
    “百姓們最初還會選擇報官,後來發現報官之後反而還要賠凶手的錢,於是都選擇忍氣吞聲了。”
    “這種忍受逐漸演變成了懼怕,甚至自覺低洋人一等,真是可悲可歎。”
    說到這裏,張韜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不過最近官服聯合辦案,把所有的洋人都抓了,百姓們雖然害怕,但心中也是高興的。”
    “這麽長時間來,誰沒吃過洋人的虧?誰不對他們憎恨?心中的怒火早已憋慌了。”
    周元道:“官府呢?官兵呢?”
    張韜苦笑道:“王爺,隻要您一聲令下,廣東所有官兵都敢拿命去拚。”
    “他們心中更憋屈啊,被洋人欺負,還被百姓戳脊梁骨,這種滋味誰受得了?”
    “但凡是有命令,但凡是有機會,誰不想雪恥啊!”
    他搖著頭,攥著拳頭,咬牙道:“別說是他們,就連我張韜這種老滑頭,都恨不得把洋人大卸八塊。”
    “去年秋賦,廣東隻有往年的七成,難啊。”
    周元疑惑道:“可是我聽劉大人說,廣東交的銀兩,比往年多啊!”
    “因為去年我沒貪。”
    張韜苦澀一笑,低下頭小聲道:“王爺,您是聰明人,您肯定知道我張韜是個大貪官。”
    “但去年我是真不敢貪了,也真不願意貪了,無數的百姓根本沒收入,為了交稅,那幾乎是割肉賣血啊!慘啊!”
    “百姓窮苦,受委屈,被欺壓,國家又需要錢,需要造船養兵…”
    “我就算是個畜生,我也不敢貪造船造炮的國命錢、養兵用兵的血肉錢!”
    周元也是萬分感慨,連張韜這種人都長良心了,這說明…洋人的行徑,早已讓人無法忍受。
    周元隻是長期不在這裏,體會不到其中的屈辱與憤怒。
    他隻是緩緩道:“說不貪就不貪,其他跟著吃錢的人,能服氣?能收手?”
    張韜咬牙道:“王爺,我不是隻會貪錢,他們敢亂來,敢不聽話,我有的是辦法收拾他們。”
    話音剛落,四周便響起了一聲聲大吼。
    “巡撫大人!巡撫大人!”
    “救命啊,救救我們吧!”
    “活不下去了啊,打吧,打死那群洋鬼子啊!”
    張韜變色道:“怎麽回事!外麵怎麽回事!”
    有侍衛稟告道:“大人,我們車隊被認出來了,百姓都圍過來了,不知道誰帶的頭,全部跪在地上啊!”
    周元掀開車簾一看,隻見大街上到處都跪著人,男女老幼皆有,神情激動又憤怒。
    他們紛紛大吼著,情緒根本控製不住。
    “巡撫大人,把那群洋人都殺了!”
    “把海洋拿回來啊!我們要出海撈魚的啊!”
    “跟他們拚了!”
    張韜連忙催促道:“快走!快走!理不得!”
    此時此刻下去回應,並沒有任何意義,況且周元還在車上,安全問題也要考慮。
    而周元則是道:“張大人,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張韜微微一愣。
    周元笑道:“我們船有了,炮有了,百姓的憤怒已經到了極致了。”
    “就像凹凸鏡向著炎炎烈日,千百倍的光聚在了一點,白熱化了,冒煙了,不得不燃燒了。”
    “戰略決戰的時機,已經成熟了。”
    百姓,也給了周元信心,給了他更多的踏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