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世間安得兩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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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b黑天雪地,大風呼嘯。
    素幽子道袍獵獵,長發飄飄,看著倒在地上的徒弟,眼眶發紅。
    她緩步走了過去,輕輕撫摸著周元的臉,顫聲道:“你總想著家國天下,總想著身邊的人,什麽時候為自己想想啊?”
    “傻徒弟,這南征北戰的日子,這顛沛流離的生活,這生死邊緣的拚殺,真的是你想要過的生活嗎?”
    “在白雲觀的時候,你總跟師父說,勾心鬥角很無趣,權欲熏心隻會讓人失去更多,生活最美好的地方在於平淡享受人生,在於愛情和親情。”
    “可是你自從下山之後,就從未安分過。”
    “總是在算計,總是在往上爬,總是在拚命。”
    說到這裏,素幽子也不禁流出淚來,哽咽道:“你總說想為天下做點事,師父也不敢管你,可到頭來…卻把你弄成這個樣子…”
    “人間正道,是滄桑啊…你何苦要把什麽事都擔在自己肩膀上?”
    “一直跟在師父身邊,哪有這樣的事發生。”
    素幽子低著頭,啜泣了良久。
    她最終搖頭歎息,低聲道:“別擔心我姐姐,她到了山峰絕崖之巔,很安全,那些普通人根本上不去。”
    “她恢複好了內力,自然會回來找你的。”
    “隻是你那些部下,的的確確沒有逃命…”
    “你把他們看得那麽重,做師父的,又怎麽能忍心不讓你去…”
    她的手顫抖著,顫抖著,緩緩從懷裏拿出了一封信。
    疊得整整齊齊,被保護得周周到到的一封信。
    信紙打開,字跡清晰可見。
    “師父,猜猜我是誰?沒想到徒弟給你寫了信吧,哈哈哈哈,我喝得太醉,想起很多事,實在忍不住了。”
    “弟子想你了,日思夜想,恨不得飛到終南山來見你。”
    “外邊的世界真的很亂,很糟糕,很讓人心煩,我不喜歡這種紛爭,即使我遊刃有餘。”
    “我還是喜歡過簡單的日子,和師父拌一拌嘴,練一練功,喝茶論道,古往今來無話不談。”
    “師父很喜歡我講故事對不對?三個月的修道,我們每天都在說話,你總是笑著聽我把話說完,然後故作惱怒說我不懂禮數。”
    “我相信師父是開心的,因為你心裏有我。”
    “男人有時候很傻,有時候又很聰明,師父你做事總是那麽有規律,總是那麽井井有條,每一本經書都歸置得整整齊齊,每日的香蠟都計劃有數…”
    “你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內衫不見了呢…你早知道的,你沒有拆穿我。”
    “你總來房間看我,有時候我睡著了,有時候我卻沒有睡著。”
    “師父,你以為我不知道嗎?為了讓我開心,你甚至故意把內衫放在顯眼的位置,讓我取用。”
    “我什麽都知道,但我也不說,正如師父不說一般,身份有限製,年齡有差別,故而不敢。”
    “但是師父啊,道家大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你我的感情源自於自然,沒有任何利益、手段、恩怨,不受任何外物影響,隻是相處,隻是在一起住著,兩顆心便慢慢靠近,這難道不是道法自然嗎?”
    “為什麽我們不遵從於道法自然,而要受限於師徒倫理?我們是到家弟子啊,我們不是儒家弟子啊,那個"禮"字,不該高於"道"啊!”
    “弟子喝了幾杯酒,幹脆就把話說明白,我是不會講那個"禮"字的,那桎梏不了我。我想要得到師父,就一定會去爭取,就像我在山中給你講的《神雕俠侶》故事一樣。”
    “至於年齡…師父,我們的心為何會慢慢靠近?有沒有可能,我的年齡或許本就沒有這麽小,或許我曾記得上輩子的事?或許我們的年齡,本就相差不大?”
    “因此,師父才會覺得弟子沒那麽幼稚啊,因此,師父才會喜歡弟子說的話啊!”
    “緣分是說不清的,是不講理的,心與心之間的感受,隻有雙方才清楚,無論師父多麽不想麵對,這都是事實,你早已對徒弟動心了。”
    “你趕我下山那天,我出了門並未直接離開,我聽到師父那遺憾的歎息,我聽到了你說了,說了那一句話——世間安得兩全法。”
    “可是師父啊,哪有什麽兩全、三全、十全的…”
    “道是一,一就是法,每一條路都別無選擇,都是對的,這是自然。”
    “也正因如此,師父修道多年,也依舊會動情,這是道認可的事,道不會剝奪你的感情。”
    “聖母是個感性的人,你和她是一母同胎,哪有那麽大的性格差別,其實你也是感性的。”
    “你動情了,而且動情很深,否則弟子不可能靠一封信,就能讓你離開待了十年的白雲觀,到臨安府幫弟子,甚至到神京來救弟子的家人,甚至住回終南山。”
    “事實就是鐵證,師父,你敢不認你動情了嗎?”
    “如果師父不認,收到信之後,便回信好好罵弟子一頓吧!”
    “但若是師父不回信,那麽就說明,師父你默認我說的話了。”
    “既然默認…那弟子有弟子的態度,師父,弟子從未忘記你的味道,弟子迷戀你,並終究想要得到你。”
    風吹拂著,雪花落在信紙之上。
    素幽子呢喃道:“早該寫信罵你的,隻是忘記了。”
    她突然笑了起來,把信小心翼翼收起,又說道:“什麽話都說,故意壞我道心,該罵。”
    她捂著嘴,看著躺在地上的徒弟,輕聲道:“不該讓青葉子把你帶上山的,但…都是往事了,好像太多事都注定要發生。”
    她右手輕輕往地上一拍,無窮的道韻卷起漫天雪花,遮住了一切。
    道經有言: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
    磅礴的內力湧入了周元的身體,柔韌的道韻滌蕩他的全身,這一股力量浩瀚如海,把周元每一寸斷骨都續接了起來,每一寸經脈都再次擴寬。
    道韻開出蓮花,四周的雪花也飄飛不絕,黑暗的天地沒有言語,隻有那低低的泣訴之聲。
    像是有人在說悄悄話,像是溪水流過,發出潺潺之聲。
    風繼續吹。
    吹散了黑夜,吹滅了白雪。
    陽光照耀而下,天地一片聖潔。
    溫暖的力量在體內湧動,那一瞬間,周元猛然驚醒。
    他感受到了完全健康的體魄,還有那體內蘊藏的無限力量。
    “師父!”
    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四周空無一人,隻有一張手帕從身上滑落,飄然落在雪地之上。
    周元彎腰,撿起了手帕。
    隻見上麵短短寫著一行字:“逆徒,回信了,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