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嚴如月見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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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魏錚因刑部事務繁忙的緣故連著好幾日不曾回府。
    寧蘭安心待在西霞閣裏,等著魏錚回府後徹底查清楚冰霜慘死一事。
    而周氏卻隔三差五地登魏國公府的門,總是趕來清月閣與嚴如月說話解悶。
    金陽公主對此倒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什麽話都沒有說。
    嚴如月與周氏密謀著要趁著魏錚不在魏國公府的時候栽贓陷害寧蘭。
    若要流產,首先便要把寧蘭從西霞閣裏騙來清月閣才是。
    可這寧蘭狡猾如河池裏的泥鰍,等閑總不肯踏出西霞閣半步。
    嚴如月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
    周氏著了惱,隻問嚴如月:“從前你在閨閣的時候做事大方又狠辣,怎麽嫁來這魏國公府後變成了這副模樣?”
    瞻前顧後、猶猶豫豫,走一步退一步都怕旁人的非議與目光。
    周氏既氣惱又憤恨,胸腔內還隱隱約約有些心疼。
    她歎息了一陣,便道:“不必害怕,你爹爹說了,這兩日刑部事務繁忙,姑爺根本抽不出空來管這些烏糟糟的事兒。”
    嚴如月被周氏來回訓誡了一番,總算是下定了決心。
    魏錚不在魏國公府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是該好好把握才是。
    不多時,嚴如月便忍痛從自己私庫裏拿出了一對青白釉的陶瓷,讓丫鬟們送去西霞閣。
    這陶瓷價值連城,西霞閣裏博古架上擺著的所有瓷器加起來都比不過它的價值。
    寧蘭到底隻是個沒什麽見識的粗陋之人,定然不知曉這瓷器的價值。
    她可借著這青白釉的陶瓷大作一番文章。
    周氏也不去管她,離去前隻撂下了一句:“不管你用什麽法子,隻要能將她騙來清月閣就好。”
    於是,嚴如月便讓唐嬤嬤將這瓷瓶送去了西霞閣。
    寧蘭自然滿懷戒備,起初是不願意收下,可當家主母的賞賜又並非是她一個妾室能推脫的。
    所以,她隻能應下,再按照禮數去清月閣向嚴如月道謝。
    朱嬤嬤的意思是,嚴如月無緣無故送來了瓷器,定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寧蘭還是以身子不適為理由婉拒了才是。
    寧蘭思忖過後,也打算按著朱嬤嬤的話將此事推脫過去。
    不想,金陽公主派人趕來了西霞閣,厲聲訓斥了寧蘭一番,左不過是在說要讓她敬重主母,拿出妾室該有的本分來。
    金陽公主一插手,這事就變得複雜了許多。
    寧蘭心裏頗為猶豫,一向健談的朱嬤嬤也沒了言語。
    倒是芳箬上前進言道:“姨娘,如今世子爺不在府裏,咱們還是不要惹惱了金陽公主與夫人才是。”
    沁兒和雪兒也點了點頭,隻說:“是了,上回姨娘去清月閣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嗎?”
    寧蘭隻猶豫了一刻鍾,便從臨窗大炕上起了身,自嘲般地笑道:“原以為做了爺的貴妾就不一樣了,不成想還是這般任人宰割。”
    這話說的戳心,丫鬟和婆子們都不敢應話。
    朱嬤嬤與芳箬服侍著寧蘭換上了一身鮮亮的衣衫,一行人便走去了清月閣。
    此時清月閣內外也沒有閑雜人等的身影。
    唐嬤嬤好似早先就預料到了寧蘭與朱嬤嬤等人會出現在此一般,立時笑著迎上前道:“姨娘總算是來了,夫人已等候您許久了。”
    寧蘭勉強笑笑,隻攏了攏鬢邊的發絲道:“夫人可在午睡?”
    唐嬤嬤笑著將她引進了裏屋,邊領路邊不忘說:“夫人自從懷了身孕後,便格外嗜睡,若不是今日等著姨娘來清月閣說話,隻怕早已睡過去了。”
    這話的意思是,嚴如月此時此刻就在內寢裏等著寧蘭。
    寧蘭心裏不安得厲害,偏偏又不能在唐嬤嬤跟前表現出來。
    這場鴻門宴有了金陽公主的相幫,她便一定要來這清月閣走一趟,裏屋內等著她的又不知是什麽了。
    走進內寢後,寧蘭抬眸便瞧見了浮動著的影綽珠簾。
    掀開珠簾,便見內寢裏坐著幾個極為眼熟的人物。
    周氏與嚴如月。
    寧蘭心裏立刻警鈴大作,先跪在地上朝嚴如月與周氏行了禮。
    她禮數周全,一時也無法讓上首的兩人挑出錯來。
    周氏端著自己手裏的茶盞,慢條斯理地翹起了蘭花指,隻說:“今日你來,可是為了向你家夫人道謝的?”
    說的就是嚴如月賞賜給寧蘭青白釉的瓷器一事。
    寧蘭盡力穩住心池的寧靜,隻捏起了自己的心,言行舉止都不敢露出半點不敬來。
    料想著這兩位高高在上的貴人也不能無的放矢,在她沒做錯任何事的情況下刁難她。
    “夫人大恩,寧蘭銘記於心。隻是這青白釉的瓷器太貴重了一些,寧蘭不敢受。”
    嚴如月笑了笑,抬起眸子打量了她一眼,而後道:“我難道還缺這個?我賞你的,你拿著就是了。”
    話盡於此,寧蘭也不好推脫。
    幾句客套話的功夫,唐嬤嬤便帶著幾個丫鬟進了屋。
    丫鬟們的手裏都捧著一盞燕窩,周氏先接過了一盞,盡數飲下後便將茶盞遞給了嚴如月。
    “這燕窩滋補身子,對你腹中的胎兒也好,多喝些吧。”
    嚴如月笑著點了點頭,又吩咐丫鬟們搬了個團凳進屋。
    寧蘭也跪了一刻鍾,她這個“賢妻主母”不好再刁難她下去。
    “起來吧,都是一家子姐妹,別跪著說話了。”
    嚴如月異於往常的柔善與溫和,映在寧蘭的眼裏卻像是蟄伏暗處的毒蛇在吐信子一般滲人。
    她緩緩地站起了身子,往團凳上一坐後便道:“夫人瞧著麵色不大好看,可是因冰霜的事傷心的緣故?”
    提到“冰霜”二字,嚴如月的麵色便倏地黑沉了下來。
    一旁的周氏頻頻給她眼神示意,才算是讓嚴如月冷靜了下來。
    她隻與寧蘭說:“冰霜這孩子可憐,等她五七的時候,多給她燒點紙錢就是了。”
    周氏仍是沉默不語。
    寧蘭也舉棋不動,不多言多語。
    周氏與嚴如月眼神交換了一番,嚴如月便捧著茶盞將餘下的燕窩粥盡數喝了下去。
    她自顧自地喝完燕窩粥,一旁的寧蘭心裏愈發疑惑不安。
    她不明白嚴如月演得是哪一出戲?瞧著也不像是要讓在她茶水裏下毒的意思。
    嚴如月不僅沒有強迫寧蘭飲下手邊的茶盞,甚至還隻是笑著說:“我們兩姐妹也許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
    於是,寧蘭便枯坐在嚴如月與周氏身前,陪著這兩人說了一個多時辰的閑話。
    到了黃昏之時,周氏先起身推說“府裏還有雜事要忙”,這便先一步離開了清月閣。
    嚴如月因有孕在身的緣故,便沒有親自把周氏送出清月閣。
    而且,她還在興致勃勃地與寧蘭閑聊。
    兩人那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就好似對彼此都沒有半分芥蒂一般。
    等到夜幕降臨的時候,外間的丫鬟們都開始為了晚膳奔走忙碌,寧蘭也已饑腸轆轆。
    嚴如月這才滿懷歉意地與寧蘭說:“忘了天色晚了,你陪了我一日也該累了,便回去用晚膳吧。”
    寧蘭這才如釋重負地離開了清月閣,朱嬤嬤與芳箬等人在耳房裏等了好幾個時辰,心裏都擔心不已。
    一見寧蘭灰頭土臉地走出了內寢,兩人便憂心忡忡地迎了上來。
    “姨娘,夫人沒把你怎麽樣吧?”
    寧蘭苦笑著擺了擺手,連她自己也不知曉嚴如月的用意,又該如何與朱嬤嬤她們解釋?
    所以她隻是端著自己疲憊的麵容,打算領著朱嬤嬤等人回西霞閣。
    主仆三人才走出了清月閣的門廊,忽而聽見身後響起一陣極為悲愴的驚呼之聲。
    寧蘭被這股聲響嚇了一跳,回頭一瞧,便見唐嬤嬤滿臉是淚地從西霞閣跑了出來。
    她素來是個端莊知禮的體麵嬤嬤,不曾有過這般驚慌失措的時候。
    寧蘭見了心中一凜,還沒發問的時候,便聽唐嬤嬤對著前方的婆子們喊道:“快去請府醫,夫人見紅了。”
    嚴如月見紅了?這怎麽可能?明明一刻鍾前她還好端端地在內寢裏與自己說話呢。
    寧蘭心裏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懼意來,額間都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朱嬤嬤與芳箬也慌了神,愣了半晌後隻道:“姨娘,咱們可要去瞧瞧?”
    寧蘭怔然不已,愣了一會兒才答話道:“咱們去瞧瞧。”
    要知曉她可是最後一個從清月閣走出來的人,若嚴如月肚子裏的孩子有了個意外,金陽公主怎麽可能放過她?
    況且寧蘭心裏隱隱有種欲絕,嚴如月這一胎本就是靠著“假孕”捏造出來的,如今不過是尋個由頭攀扯自己而已。
    思及此,寧蘭忽而想明白了這一下午漫長的時日裏,為何嚴如月一定要她待在清月閣裏。
    嚴如月不僅沒有向她發難,也沒有強逼著她吃下那碗燕窩,甚至連茶水都沒有強求她喝。
    這實在是太過反常,寧蘭本就存了疑心,如今也是愈發肯定了其中含詐。
    但願嚴如月不會喪心病狂到以故意流產的方式來栽贓陷害她。
    寧蘭不斷地在心中祈禱著,祈禱著嚴如月不會之做出這般令人不齒的事來。
    主仆三人各懷心事,走向清月閣的路上,嚴如月無法抑製心內的恐懼,走到清月閣門前時臉色已慘白無比。
    而此時的清月閣已亂成了一鍋粥,丫鬟婆子們來回奔走,有端著盛滿血水進進出出的,也有立在廊道上嚎啕大哭的。
    此番情狀,可把寧蘭嚇了一大跳。
    她們主仆三人在清月閣內並沒有相熟之人,所以也隻能立在廊道上四目茫然。
    此時的內寢裏,時不時地傳出嚴如月聲嘶力竭的呼痛聲。
    痛聲響徹雲霄,令人心生懼意。
    不多時,金陽公主便帶著一眾仆從急匆匆地趕赴清月閣。
    寧蘭盡量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等金陽公主走進外堂,方才有丫鬟們留意到她的存在。
    她在魏國公府裏好歹也擔了個貴妾的名頭,來往的丫鬟婆子們都要給她幾分麵子。
    “姨娘您一走,咱們夫人便覺得肚子疼,起先隻是有一點點疼,後麵竟是見了血。”
    那丫鬟儼然是被內寢裏的情狀嚇破了膽,此時竟是淚流滿麵地說著話。
    寧蘭聽後訝異不已,刹那間腦海裏一片空白,隻餘些令人怔然的懼意。
    這一刻,她總算是明白了嚴如月的目的。
    可恨嚴如月心機深沉,竟是在自己戳破她假孕的真相前先陷害於她。
    今日的事,既是驚動了金陽公主,隻怕不好草草收場。
    所以,寧蘭必須要想出讓自己脫身的法子才是。
    思來想去,她便褪下了自己手上的白玉鐲子,隻對那丫鬟說:“我知曉你是夫人身邊的人,可咱們都是從底層裏一步步爬上來的人,都知曉彼此的不容易,這鐲子你拿著,還請你幫我個忙。”
    那丫鬟本就是清月閣裏最末等又不入流的粗使丫鬟,平日裏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觸到這些名貴的首飾。
    那白玉鐲子價值不菲,又是寧蘭佩戴在身上的貼身之物。
    哪個粗使丫鬟能做到對此臉不紅心不跳,一點都不受誘惑?
    更何況還有朱嬤嬤在旁遊說蠱惑著她:“不過是個小忙而已,你隻要動動手指就能得到這白玉鐲子,而且還不用危機性命。像你這樣的粗使丫鬟,這輩子能有幾次機會能將這樣的白玉鐲子握在手心的?”
    漸漸地,那丫鬟麵容裏便露出了幾分動容之色來。
    這時,寧蘭又說了一句:“你隻要將夫人房裏的一隻茶盞悄悄拿出來就是了了,也不用挑那些名貴的,不起眼的茶盞也可以。”
    若隻是偷拿個茶盞,的確不算什麽大事。
    清月閣的梨花木桌案上擺著好幾套茶具,隨便拿一套出去也不是什麽大事。
    百般糾結之下,那丫鬟便應下了此事。
    又等了半個多時辰,周氏與那極為眼生的太醫匆匆趕來了清月閣。
    寧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前幾日刑部出大案的時候,魏錚已事先知會過她,這些時日他都沒有空閑踏出刑部大門半步。
    所以,不會有人來為寧蘭開脫解困。
    她隻有靠自己。
    思忖間,滿臉是淚的周氏已悲愴著痛哭出聲。
    金陽公主雖沒走進內寢,可覷見了婆子們手裏沾滿血水的銅盆,一顆心如墜寒窟。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緊張時刻,周氏帶來的太醫走到廊道上,朝著金陽公主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回公主的話,夫人這胎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