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聽得沁兒這一句蜜裏帶柔的嗓音，心裏便已了然了大半。
    略等了等後，他便朝著沁兒莞爾一笑道：“沁兒姑娘深夜裏造訪，必定是有要事要與在下手，隻是姑娘的名節要緊，還是請兩個婆子在屋外守著吧。”
    他如此溫柔妥帖，甚至還貼心地想到了自己的名節，沁兒被他這麽一關懷，猛地想起了早逝的無名。
    當初無名也是這般處處妥帖地照顧著她，關愛著她。
    沁兒一生漂泊流浪，與姐姐二人先是照顧起了生為外室的寧蘭，而後因寧蘭有了大造化，這才過起了好日子。
    沁兒心裏十分盼望著旁人的關愛。
    李慎這一言一行又戳到了沁兒的命脈。
    隻見她眼眶一紅，心裏酸楚得仿佛馬上就要滾下淚來。
    李慎分明瞧見了她眼底沁出的淚花，卻充耳不聞，隻笑道：“姑娘若不嫌棄，便與在下去二樓雅間一敘，到時候另有幾個婆子會在雅間之外守著，必定不會汙了姑娘的名節。”
    話盡於此，沁兒若再推辭著不肯前去，則便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更何況今夜本就是她主動前來尋找李慎，何必再拿貞潔烈女的款兒？
    說話間，沁兒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她這便跟在李慎身後去了二樓雅間。
    雅間內，早有小廝準備好了茶水，還有些精致討巧的糕點擺在桌案之上。
    李慎見狀便讓沁兒坐下。
    沁兒卻隻一味地埋頭吃糕點，也不敢去瞧李慎那俊朗的麵容。
    李慎盯著沁兒柔嫩的臉龐，不知盯了多久才笑著說了一句：“沁兒姑娘為何不敢抬頭看我？”
    這一聲溫潤如玉的嗓音霎時讓沁兒心下一凜。
    不多時，沁兒便抬頭迎上了李慎滿是笑意的眸光。
    “我與公子在這雅間裏孤男寡女地坐著，若是讓外人知曉了，隻怕那些人都會說我不知廉恥呢。”
    沁兒以退為進，扮演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注視著眼前的李慎。
    誰知李慎聽了這話卻笑著說道：“不知廉恥？何為廉恥？這世道的廉恥究竟是誰而定的？”
    沁兒一愣，沒有第一時間答話。
    李慎卻侃侃而談道：“我隻告訴你一句話，無論何時你要來此處尋我，這間商鋪的大門都會向你打開。”
    李慎怪異的優待讓沁兒心下有些不舒服。
    她知曉自己生的有幾分貌美，可斷斷沒有美豔到能讓人見了一眼就心生喜愛的程度。
    李慎對她的溫柔好似劇毒的砒霜，讓人望而生畏，卻又忍不住想要吞咽入肚。
    沁兒倉惶一笑，隻道：“我知曉你是故意接近我的。”
    聽得這話的時候，李慎正端著茶壺想給沁兒斟茶。
    這話一出，他給沁兒斟茶的動作立時一頓，整個人露出幾分僵硬來。
    隻是李慎到底是浸淫在權謀之場已久的人，不會因為沁兒這一句話就亂了陣腳。
    穩住了氣息後，李慎便凝視著沁兒道：“故意接近？沁兒姑娘在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明白。”
    沁兒絕非蠢人，相反，她在寧蘭身邊伺候的久了，也養就了幾分察言觀色的本事。
    此刻她隻是與李慎對視一番，便瞧出了他眸眼裏的不懷好意。
    隻是因為自己實在太過思念無名，無法抗拒著眼前這與無名如此相像之人，哪怕隻是虛構而出的溫暖，也讓沁兒心生喜悅。
    片刻後，李慎沉默不語。
    沁兒卻主動開口道：“我雖不知曉你接近我的理由是什麽，我隻告訴你一句話，不要想利用我來傷害我的小主子們。”
    沁兒既是答應了要替寧蘭和小林氏照顧好三位小主子，便不會食言。
    “你是怎麽發現我的？”長久的沉默之後，李慎突然發問道。
    沁兒便道：“在你出現之前，我們燕州城連個像樣的西域商鋪都沒有，更沒有專門販賣兒童器具的店鋪，這一切都來的太過奇怪，想來是有人故意要接近我和小主子們。”
    沁兒的這一番推理絲毫不差，李慎英明一世，再沒有想到自己會在一個出身卑賤的奴婢跟前露了怯。
    “不錯，不愧是魏夫人的貼身丫鬟，竟然如此聰慧。”
    李慎向來欣賞聰明人，更喜歡那些聰慧的女子。
    當初柳嬪怒闖東宮的時候就是因為不夠聰慧才會著了魏錚和陸禮的道。
    隻是若女子太過聰慧了，也不利於李慎行事。
    李慎思來想去，便隻能說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褪下了那一身喬裝打扮的西域裝扮，隻是露出來的容貌依舊與無名有幾分相像。
    沁兒看呆了眼，眸中閃過些淚痕。
    她實在太過思念無名，哪怕隻是瞧見了一個酷似無名之人，也能讓她駐足流淚。
    李慎瞧出了沁兒眼中的淚意。
    片刻的沉吟後，他便向沁兒拋出了橄欖枝。
    “你隻是個賣了身契的奴婢，何必為了你的主子們如此賣命，你想要的一切我也可以給你。”
    李慎笑著說道。
    “甚至於，將來一旦我登上了帝位，還可以賞你個貴妃的位份，讓你闔族脫胎換骨，成為人中龍鳳。”
    這一席話定然能讓人心生漣漪。
    隻是沁兒並非尋常心性的奴婢。
    她與寧蘭之間的情誼說是主仆，其實就如親姐妹般真摯。
    換言之，沁兒絕對不會做出背叛寧蘭之事。
    李慎見沁兒不答話，心裏已然明白了沁兒不會做出背叛主上之事。
    隻是他不明白為何沁兒明明知曉一切內情，卻還是趕來了自己所在的商鋪。
    難道她沒想過自己會有回不去的危險嗎？還是沁兒有什麽不怕艱險的籌碼？
    如此想著，李慎便露出了幾分懷疑來。
    沒想到沁兒會直接了當地開口道：“我願意來這裏見你一麵，隻是因為你的長相有幾分肖似亡父。”
    話音甫落，李慎也難免露出了幾分驚訝。
    “你說什麽？”
    沁兒笑得粲然，整個人微微發著抖，而後道：“無名，也就是你們費勁手段要鏟除魏錚的時候，無意替魏錚赴死的那個奴才。”
    話音甫落，李慎總算是明白了今日沁兒登門的目的。
    她興許是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用意，因此將計就計，特地來尋自己報仇了。
    李慎頓時瞪圓了眼眸，霎那間害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