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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對紀雲梔說她的父母會趕來參加她的婚宴時,紀雲梔心裏便有些懷疑。
    事實證明,她猜對了。
    爹爹娘親真的沒有來。
    明明是已經料到的事情,可真的發生在眼前,紀雲梔心裏還是有些難受。
    今日白天,老太太怕她難過,勸慰了好一陣子。老太太說婚期太急了,他們應該是來不及趕到。
    紀雲梔懂事地點頭說是。
    可是這十幾年的冷落早就潛在她心裏,讓她無法再給他們找借口。
    也罷,紀雲梔已經習慣了,心裏倒是沒有想得那麽難過。
    “表姑娘?”李嬤嬤笑盈盈地站在門口。
    紀雲梔趕忙起身,甜笑著將人迎進來。
    “都準備得怎麽樣了?”李嬤嬤坐下,“今晚得早些睡,明兒個才有精神,漂漂亮亮神采奕奕地當新娘子!”
    “我都曉得的。”紀雲梔笑著喚春桃上茶。
    “不喝茶了。”李嬤嬤笑著讓春桃下去。
    春桃抿嘴一笑,心領神會地退下去,且將房門關得嚴嚴實實。
    紀雲梔心裏也明白李嬤嬤這個時候過來,是為了替紀雲梔的母親教她一些新婚夜的“規矩”。
    紀雲梔坐得筆直,像個乖學生一樣認真去聽,時不時頷首。隻是逐漸紅透的臉頰出賣了她的慌張。
    李嬤嬤爭取用最簡潔的話語說得盡量詳細,既不能讓紀雲梔到時候出了岔子,又要顧慮著小姑娘臉皮薄不能說得太詳細。
    送走了李嬤嬤,紀雲梔滿臉通紅地回到梳妝台前,她看著鏡中的模樣,拍了拍自己的臉。
    良久,她長長舒出一口氣。
    即使最初接到賜婚聖旨的時候,紀雲梔覺得這門婚事很不好。可是既然要成婚了,她會勇敢地往前走。再荒蕪的路也能走出一片小徑。未來是什麽樣子,是握在自己手上的。
    ·
    夜已深,蘇氏卻還在兒子的房中。她看著垂頭喪氣的兒子,氣不打一出來。
    她用力地去擰陸柯的胳膊,恨鐵不成鋼地說:“我可警告你,明天雲梔那丫頭就是你二嫂了。你麵對她的時候可要規矩些!把稱呼喊得響亮了!”
    陸柯一想到自己響亮喊紀雲梔“二嫂”的情景,眼裏又濕了一大片。他哽咽地說:“母親若是早同意,何至於今日!”
    “看你這德行,我才更要高興當初沒同意!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蘇氏伸手去戳兒子的腦袋,“我可告訴你,前兩日陸玹派人查了你和紀雲梔,陸源和紀雲梔的事情。什麽青梅竹馬什麽倩雲閣的……他現在什麽都知道,你更要老老實實的!”
    陸柯愣住。
    “我二哥都知道了?那、那……那他會不會對雲梔有偏見,對她不好啊?”
    蘇氏心道,天下男人都一樣最是小心眼,絕對不允許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有刮扯。尤其是陸玹這樣位高權重的男人。
    可是瞧著陸柯這副傷心的樣子,她慈母心作祟,勉強安慰:“放心吧,你二哥不是那樣的人!”
    ·
    翌日一大早,月牙兒來喚,紀雲梔立刻醒來,有條不紊地梳洗、換衣、描妝。
    大紅色的嫁衣穿在身上,將本就皎麗的容貌襯得更加嬌豔欲滴。
    紀雲梔看著銅鏡裏的妝容,有些不適應。這妝……太豔了吧?不過轉念一想,成婚時理應這樣隆重裝扮一番,她默許了丫鬟們在她臉上使勁兒描畫。
    “雲梔!”陸善和人還沒進來,帶笑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紀雲梔回頭,微笑喚人:“善和姐姐、善靜、善柔。”
    陸善和走在最前麵,陸善靜和陸善柔跟在後麵。
    “雲梔這樣打扮起來可真好看!”陸善和提裙奔到近處瞧。
    陸善靜笑著說:“那是雲梔本來就生得好。”
    陸善柔也在一旁點頭附和。
    三姐妹過來陪紀雲梔說話,屋內時不時洋溢著歡樂的笑聲。就連天生喜歡陰陽怪氣的陸善柔今日也隻說喜慶的好話。
    畢竟過了今日,紀雲梔就不再是借住的表姑娘了,而是真正的陸家人,是一家人了。
    陸善柔抓著糖吃,打趣:“以後你能跟二哥說說,給咱們漲份錢嗎?”
    紀雲梔一愣,頓時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她也不用接話,陸善和和陸善靜已經笑起來。反正她們今日就是想捉弄紀雲梔。
    時不時有丫鬟跑去前院打聽消息,再回來稟話。“前院已經來了許多賓客,太子和六皇子都來了!”
    “好多人圍著二爺,向他敬喜酒!”
    陸善靜驚訝地問:“二哥喝酒了?”
    所有人都知道陸玹既不吃酒,也不飲茶。酒能亂智,茶能汙齒,都被他摒棄。
    幾個人議論起外麵的賓客來。紀雲梔聽著她們議論,心裏的緊張倒是緩解了不少。
    又過了一會兒,另一個丫鬟回來稟話:“溫岫和趙寶荷竟然也都來了。”
    屋內的歡笑聲一窒。
    陸善靜輕咳一聲,道:“有什麽意外的?今日京中有頭有臉的人家,誰不來給我二哥賀喜?”
    話題很快揭過去,眾人又談笑起旁的。
    有人陪著說話,時間過得很快,紀雲梔還沒反應過來,李嬤嬤風風火火地趕過來。
    於是,身邊一群人對紀雲梔說吉時到了。她被蓋上綴著珍珠寶石的紅布,視線一擋,紀雲梔原本不緊張也忽然開始覺得不安,伸手要扶,最後她也不知道是攙扶了誰的手往前走。
    花轎停在院子裏。
    春桃湊到紀雲梔耳畔小聲說:“二爺就在前麵!”
    紀雲梔在紅蓋頭下深吸了一口氣。她低著頭,紅蓋頭下,隻能看見地麵鋪展的紅綢上灑落著姹紫鮮花,以及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時綻開的嫁衣裙擺。
    她隱約知道,她的人生邁進了另外一條路。
    陸玹向來喜深色衣衫,今日一襲大紅色的喜服將他深邃的俊朗襯得鮮活起來。
    他望著紀雲梔一步步走近,親自為她掀開轎簾。一粒珍珠從紀雲梔的身上掉落,也不知道是頭飾還是縫在嫁衣上的點綴。
    陸玹彎腰,將珍珠撿起,指腹撚去珍珠沾上的塵,收於掌中。
    紀雲梔在陸家出嫁,花轎出了陸家,繞過京中最寬敞熱鬧的慶延街。
    婢女提著花籃,向沿街夾道湊熱鬧的百姓扔喜糖、喜果。
    熱鬧的賀喜聲、笑聲飄進花轎裏。紀雲梔聽著這些歡聲笑語,心裏仍有一絲不真切。
    她又聽見路邊人議論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官是如何風采照人氣度斐然……
    日落時,花轎重回陸府。
    紀雲梔在熱烈的鞭炮聲中下了花轎。她接過喜娘遞來的紅綢。紅蓋頭下的視線,看不見紅綢的另一端,可是她知道紅綢的另一端正被陸玹握在掌中。
    紀雲梔握著紅綢的手不由緊了緊。
    她在心裏默念接下來的流程,身姿端正地走流程,不出一絲差錯。
    老太太和陸老爺坐在上首,接受了新婚夫婦的跪拜。
    蘇氏站在陸老爺的身後,滿臉堆笑,沒顯露出半分不滿意。她心知肚明,陸玹是不可能跪她的,她才不衝上去找不自在。
    隨著一聲“送入洞房”,婚儀便是走完了大半。
    紀雲梔這時反倒沒那麽緊張,因為陸玹將她送到婚房,就會按照章程回去宴上。
    她悄悄轉眸,從紅蓋頭下方去瞥身側的陸玹。隻是這麽一瞥,她剛放鬆下來的心,頓時又緊張起來。
    “今日賓客多,回去會稍晚。”
    身邊傳來陸玹的聲音。
    紀雲梔輕頷首,她小聲回話:“少吃些酒。”
    話一出口,紀雲梔就後悔了。老天爺啊,她才不想管陸玹喝多少酒,她隻是實在沒話找話……
    “我沒喝酒。”陸玹道。
    確實很多人向他敬喜酒,可他杯裏是清水。有人沒看出來,有那看出來的人也裝不知道。
    兩個人並肩走進新房。
    喜娘收走了兩個人握了一路的紅綢,扶著紀雲梔去床邊坐下。
    陸玹看了一眼紀雲梔緊繃的身形,吩咐言溪:“府裏的人過來作陪可以,亂七八糟的人不準放進來。”
    “是。”
    待陸玹走了,紀雲梔終於可以暫時將蓋了大半天的紅蓋頭摘下來。
    不多時,陸家幾位姑娘和陸家的一些親戚女眷都過來,陪著紀雲梔說話。
    外麵的天色逐漸暗下去。
    紀雲梔悄悄轉眸望一眼門外天色,心裏逐漸又緊張起來。
    “二爺回來了!”
    春柳趕忙將紅蓋頭重新給紀雲梔蓋上。
    在一片賀喜聲中,紀雲梔的紅蓋頭重新被揭開。然後她看見了立在身前的陸玹。
    心頭怦怦跳著,她不敢抬頭看他。
    “快把交杯酒拿來!”喜娘笑著說。
    交杯酒還沒送到手上,外麵卻傳來尖細高揚的一聲:“聖旨到——”
    紀雲梔微怔,抬起眼睫。她看見陸玹皺了下眉。紀雲梔又迅速壓下不安,站起身來。
    “晟王接旨——”
    所有人跪了一地,陸玹最後一個跪下。
    “蓑州匪寇作亂民不聊生,時值年底,百姓苦不堪言,此乃緊急軍情,特令晟王陸玹即刻率兵出發……”
    宣旨太監誦讀完聖旨,笑著臉朝陸玹遞聖旨。
    陸玹沉默了片刻,才接下。
    他還以為明麗長公主要怎麽大費周章使手段,竟是這般幼稚把戲。
    忽聽人群裏一道輕輕的笑聲。細小的笑傳入他耳中,陸玹腳步一頓,忽然轉過身去。
    紀雲梔身上嫁衣複雜繁重,才剛被攙扶起身。
    她文靜乖順地立在那兒,似感覺到陸玹的目光,她抬眼望過來,小心翼翼地說:“二爺注意安全。”
    大婚之日出征,於將帥而言是美談。可對新娘子來說,卻成了微妙的笑料。
    他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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