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伊妮絲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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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上下除了手指上象征身份的戒指,並無更多裝飾。
黑色的豎領皮革長外套,被樸素的銅扣寬腰帶交叉束縛,讓高挑的穿戴者顯得修身得體。
黑發,黑眼,黑色的禮服,黑色的長靴。
除了皮膚外,渾然一體化不開的深色,是伊妮絲所感受到的最初印象。
但那線條分明的俊朗麵容上,年輕朝氣的神態,又中和了穿著帶來的深沉感,其平和的親和氣質,讓人並未感受到這身禮服傳達的嚴肅和清冷。
隻看外表,這樣一個風度翩翩的黑衣騎士,倒與阿加莎給出的“好色”印象相去甚遠。
“殿下,這人從入城那天到儀式宴會,視線一直始終盯著你不放。”阿加莎跟著主君的腳步,悄聲提醒道。
聽到侍衛長的提醒,伊妮絲轉而挑眉。
好吧,亦不能排除那份可能,畢竟人們大多表裏不一。
但隻要有足夠的能力也未嚐不好
這就過來了?
看到那王女和疑似男伴的貴族胖哥分開,正打算找機會上去聊兩句的萊昂,見她和厄利弗伯爵打完招呼,竟主動向自己走來,不禁心中一凜。
對方貴為王女,有什麽理由主動來找自己?
奧莉薇婭暴露的概率雖微乎其微,但萊昂依舊祈願別是最壞的可能。
精神上打起警惕,他放下酒杯,露出禮節性的微笑,主動向來到麵前的王女撫胸鞠躬。
伊妮絲收起禮扇,雙手端於腰前,輕輕點頭示以回禮。
“尊敬的殿下,很榮幸見到您,今日的宴會都為您的到來而格外光彩,請問有什麽能為您效勞的?”
萊昂率先開口。
雖然擔憂,但既然對方主動前來,倒也避免了他想轍去搭訕。
“放輕鬆享受宴會,潘德拉貢爵士,我隻是對科索斯郡詩歌中,勇敢的‘斬蛇者’感到好奇。”伊妮絲輕聲道。
“我能被您有所耳聞,實為幸事,不過那詩篇細節多為以訛傳訛,所謂斬殺惡蛇男爵的誇張內容,更是某位吟遊詩人編撰而成,當不得真。”萊昂出言澄清道。
在這世間,擁有外號並不奇怪,不隻是騎士,下到民間的普通人,上到國王,都普遍有各種各樣的稱號和綽號。
就像奧莉薇婭過去被村裏稱為“金獅子”。
有些稱號是因為出名的事跡。
有些則是單純因為名字太常見,需要一個稱謂在前,與他人作區分,如“瘸子”、“操羊者”、“橋下生的”這樣千奇百怪的外號數不勝數。
而相比高利亞德為自己編撰的“斬蛇者”綽號,他倒是更喜歡厄利弗給他的“獅鷲”昵稱。
後者至少是真的和自己有關聯,他確實有頭獅鷲夥伴。
而前者,論起來,殺死故事裏毒蛇男爵鐸森的“斬蛇者”,其實是奧莉薇婭才對。
由於最初為了幫助老布萊恩掩人耳目,對外宣稱是自己殺了鐸森男爵,想來,這也導致那頭巨龍詩人不知何時飛來科索斯郡取材的時候,就采用了周邊民間流傳的公開說法吧。
“詩篇當不得真嗎~?你真謙虛,那獅鷲騎士的傳說,總歸不是假的吧?”王女抬起扇子,笑眉彎彎。
萊昂聞言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斟酌道:“獅鷲騎士的名頭其實也誇張了些,不過前陣子,聽我的管家所言,曾有位美麗高貴的金發小姐,來到塞爾瓦想見見獅鷲,難道那天正是殿下您嗎?”
麵對這番求證,伊妮絲大方的點頭承認道:“請原諒我那日用謊言掩飾身份,我不希望自己的突然造訪,驚擾到各位。”
驚擾
萊昂微驚,這話?難道意有所指?
就在他心裏狐疑時,伊妮絲露出好奇的表情,繼續道:“隻可惜,那日我運氣不佳,未能見到獅鷲,說來閣下這次有騎著它飛來格萊德郡嗎?就像我父王乘龍那樣。”
“呃,這正是我要說的傳聞誇張之處。”萊昂見對方話語中沒有絲毫提及奧莉薇婭的意思,心中鬆了口氣。
他進而在獅鷲的話題上解釋道:“我與那頭獅鷲,不是主人和騎獸關係,我和它其實是曾互相搭救過彼此性命的朋友。
在您麵前,隻能實話實說,在下其實至今還從未有幸能被它載著飛翔過,而事實上直到最近一個月,它才選擇偶爾飛來塞爾瓦看望我。”
“原來是這樣。”伊妮絲碧眸微閃,心中生出欣賞,自然不隻是因為對方的誠坦。
她聽傳聞,這位騎士以少敵多,在領地衝突中擊退五倍來犯的敵軍,還以為是仰仗了獅鷲的威勢。
若有那種傳奇巨獸的幫助,打垮一支沒準備的軍隊倒並無奇特之處。
可既然不是依靠獅鷲
王女心中些許驚喜下,語氣也隨之做出恰到好處的調整。
她向對方表現出此刻應該露出的驚歎之色:“這麽說,兩個多月前,閣下僅用兩百士兵,就擊敗了一千古納爾軍隊,完全是靠自身的英武和才能咯?”
聽到伊妮絲悅耳的可愛嗓音輕聲讚歎,那雙透出仰慕的漂亮眸子,盯得萊昂內心一陣酥麻。
不得不說,這般漂亮的妹子對自己出言讚美,確實很讓男性悶騷的內心頗感受用。
誰不喜歡美少女向自己投來尊敬和崇拜的眼神呢。
尤其這神色,還讓他忍不住懷念起了當初塞爾瓦風車塔下,奧莉薇婭被自己一套天南地北見聞的侃大山,吹得兩眼閃閃發光的記憶。
是很相似。
不過,萊昂不知是否因為情人濾鏡,他還是覺得奧莉薇婭當初的眼神,比眼前這位伊妮絲公主更清澈單純,惹人心暖。
“不敢居功,那一戰也是靠著士兵們團結一心,英勇的盟友前來助陣,何況敵人遠沒有一千之數,我們不過是打退了狼家糾集的七百烏合之眾罷了。”萊昂謙虛道。
“那一樣很厲害,何況,你既說現在已經與那獅鷲朋友相聚,恐怕就是真的再來上一千敵軍,也能輕鬆擊敗吧。”小公主笑眯眯的毫不吝嗇誇耀。
萊昂想了想那日的情況,歎了口氣:“要是有我那獅鷲朋友助陣,戰鬥中,許多士兵就能免於在這無謂的衝突中犧牲了。”
說完,他沒忘記自己的目的,不動聲色的順勢試探起來:“殿下,今日一觀國王陛下禦龍出征的威勢,我深感震撼。
可既然您父王能駕馭飛咳,能駕馭‘巨龍’,那您為何?還會對我家裏的獅鷲感興趣?
要知道,和陛下騎乘的龍比起來,就算是我那勇猛的獅鷲朋友,怕也是遠遠不及的。”
然而伊妮絲聽到這話,對他搖了搖扇首:“龍獸和獅鷲可不一樣,那大家夥雖然同樣比尋常猛獸聰明,但它們天性凶殘暴戾,完全不像獅鷲那樣親人溫和。
就算我是父王的女兒,但對它們來說也隻是一塊不到餓極的時候,不會輕易下嘴吞掉的肉塊而已我在王宮中長大時,根本不敢在沒有父王和馴龍者陪伴的情況下,靠近那些危險的家夥,每年的王宮龍巢中,都有不慎被龍吃掉的倒黴馴龍師。
而相比之下,我在北方諾斯伯爵那裏接觸到的獅鷲就友善多了,你能想象嗎?那可愛又威猛的大家夥,竟然能陪我下棋~”
想起那頭可愛又毛茸茸的獅鷲,伊妮絲掩唇輕笑。
這抹笑容倒是少有的發自內心。
她頓了頓,略感歉意的放下回憶:“~抱歉,說得得意忘形,我都忘了你自己身邊就有一頭獅鷲了。”
萊昂為少女的不經意露出的喜愛之色感同身受,好像找到了同好一般點點頭:“您說的沒錯,我那朋友,的確是位聰明又威風凜凜的可愛存在,不知殿下是否聽說,在我的母國瑟瑞安,人們將獅鷲視為祥瑞”
話音未落,一個毫不客氣的聲音突然打斷了萊昂的話語。
宴會靠窗的長桌旁,正與“王黨”諸公相談的敖拉德漸漸止住聲音。
不經意的一瞥,他發現那頭維斯特家的“肥豬”,竟不知何時,獨自一人在遠處的餐桌上大快朵頤。
那伊妮絲呢?
敖拉德本能的立刻環視大殿,
很快就看到角落裏笑容燦爛的正與誰交談的王女。
他轉頭尋找國王的身影,但剛才與特洛薩伯爵商議事務的萊德溫陛下,似乎從大殿中離席休息去了。
想起這麽久沒得到的答複,敖拉德按捺不住心急,理了理衣領,向家族在西部的王黨盟友們告歉一聲,轉身走向了伊妮絲那邊。
他可沒忘記,出發來到王國西部前,父親對自己給予的厚望。
王太子殿下性情耿直爽快,已經在家族的籠絡中交好。
自家的幾個姐妹,也早已輪番爬上了王太子的床。
若是自己未來還能迎娶公主,給家族嫡係,也注入德拉克瑪爾的王室血脈。
隻待將來埃裏克王子登基的那天整個奧蘭德,都將變成奧斯多爾一家的天下。
暢想著家族的謀劃,敖拉德矯健的步伐更加快了一些。
而對於獲取公主的青睞,他極有自信。
不隻是因為出身奧斯多爾家族的高貴血統,更因為自己本就在這代人中出類拔萃,戰功卓著,於東疆和蠻人的屢次大戰中立下了赫赫威名。
相比之下,作為競爭對手的那隻姓維斯特的肥豬,不管是能力還是品貌,簡直都墮了那堂堂海龍家族的名望。
雖是前朝殘餘的失落權貴,但好歹也依舊保有著富饒的維斯特拉爾大郡。
沒想到下一代的繼承人,居然培養出了個一身肥肉,連劍都端不穩的廢物。
而眼下,除了這個出身尊貴空有其名的廢物,王國之中又有何人敢與自己爭奪王女殿下?
有父親的支持,有王黨諸公的支持,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明著撕破臉來阻撓自己。
敖拉德越走越近,腦袋裏回憶那不久前萊德溫三世禦龍而至的景象。
他承認,年近五十的萊德溫國王,仍不失過去傳說中乘龍的君王之威。
但熟知王國和家族曆史的敖拉德,自小打心底深處,對這位國王就沒有太多真實的敬畏。
畢竟當初若無他父親和東部諸領的鼎力支持,當今的王座哪裏輪得到這個曾經的“赫查郡伯爵”來坐?
一切,都隻因為家族沒有流著德拉克瑪爾的血。
古時泰莫瑞恩先祖們,麵對那位來自克洛尼亞的征服之君,半臣服半獨立的疏離態度,後世倒反而成了家族與北方王位間不可逾越的障礙。
敖拉德每每閱讀家族那驕傲的曆史,都忍不住遺憾命運的無常。
阿克曼的胖嘴鼓動,眼神幸福的品嚐著桌上異域風味的甜品,隻可惜自己的小情人們不在身邊一起享用。
一口一個蜂漿蛋糕,他瞅見那高大的東境討厭鬼,又邁向了伊妮絲殿下,隨後苦惱的皺了皺粗眉。
不是說好的有陛下在唉?那麽大個陛下呢?
阿克曼環顧四周,再望向已經走到伊妮絲身旁的敖拉德,瞬間感到身上未消的淤青又開始痛了。
奶奶的,一個個都為難人畜無害的自己?反正又不可能娶伊妮絲那小祖宗,就算她嫁給敖拉德又何妨,至於王國未來怎樣,關咱什麽事呢這個祖宗遠遠嫁去東邊,送走了她,對自己反而是好事一樁。
端起小餐盤,阿克曼腦中嘀嘀咕咕的選擇從心,他悄不作聲的轉身,往舞姬那邊的人群鑽了鑽,假裝沒看見。
萊昂正開口言道:“在我的母國瑟瑞安,人們將獅鷲視為祥瑞”
“伊妮絲殿下!不知您考慮的如何了?吾麾下的東境騎士,可早已等不及為您而戰。”敖拉德向王女露出親切的笑意,毫無顧忌的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他沒有浪費時間看向其他人,隻是盯著伊妮絲的雙眼,選擇單刀直入:“西邊那個郡的險地,對於您的騎士來說雖然崎嶇,但與吾麾下的恐狼而言,坦如平地”
不是為了這事,敖拉德根本懶得來參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伯爵的加封儀式。
可也多虧了這場恰到好處的南征,雖然南征堪塔達爾,對於王國東部貴族來說沒什麽意義,但也實在讓他得到了和油鹽不進的伊妮絲,拉進距離的機會。
交談被突兀打斷,萊昂咽下了原本的話語,擰住眉毛。
他側目打量這毫不客氣插嘴的家夥,發現對方甚至完全沒拿正眼瞧自己。
連象征性的禮貌打擾之言,都沒給上半句,好像自己是團空氣。
什麽吊毛態度?
萊昂看著這個青年貴族,想起對方正是之前儀式上,站在那胖伯爵一側的侯爵。
行吧,怪不得。
自己現在隻是個沒有真正爵位在身的騎士而已,好聽點叫貴族,不好聽點,也就是各個大領主眼中的家丁打手。
對貴為侯爵的王國勳貴而言,的確是個無需在意的小卡拉米。
聳聳肩,萊昂沒打算摻和。
既然已經九成確認,眼前的王女壓根沒意識到奧莉薇婭的身份,他也就跟對方並無太多需要交際的地方了。
萊昂張口,正要告辭
啪嗒一聲脆響,伊妮絲用力合上了手中的扇子,扇骨折疊的聲音裏,仿佛含著其主人的慍怒。
“敖拉德侯爵,請不要在我麵前如此失禮。”王女雖仍是笑顏,可話裏的冷意仍清晰可聞:“如你所見,我正和這位閣下相談甚歡,我們的事隨時可以談,但不是現在。”
阿加莎感受到了主君此刻真實的不悅,於是,背在身後五指默默攥握成了拳頭,隻看王女殿下的指示。
“還能有什麽,比您如今渴望的事業更重要?”敖拉德渾不在意的笑笑。
他偏過腦袋,倨傲的瞅了眼這方才完全沒注意到的鄉下騎士。
“向我行個禮就退下吧,騎士,這裏沒你的事,離遠些,不要打擾我們談話。”
“”
萊昂為這倒打一耙的話語臉皮抽了抽,心裏的邪火噌得燃起,直想讓這小比宰治當場體驗一下,何為格萊德郡略有失重感。
穿越至今,他第一次見到這麽沒教養的奧蘭德貴族。
與之一比,連狼家的卡尼斯都顯得彬彬有禮起來
打量對方刻意表現出的蔑視,萊昂想了想,自己剛才和伊妮絲的試探說笑,心裏恍然。
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權貴,想在追求的女士麵前,表現出所謂的氣概,而其身份恰好又真的居於上位時,這種從來不用控製荷爾蒙衝動的家夥,確實有如野獸宣誓主權似的心理。
何況,自己無論是否有意,至少看上去,的確湊近了對方眼中的“獵物”。
嗯,換位思考,若自己看到有個帥小夥跟奧莉薇婭親密的說說笑笑,那哪怕是告白前的時間點,他雖不至於這麽傲慢,心裏也難免產生煩躁。
但理解緣由,不代表他能容忍此刻的惱火,何況站在法羅裏斯家的土地上,自己也沒有必要承擔對方莫名奇妙的輕慢。
“我不會向一個無禮之輩行禮,而在你為剛才的失禮,對我道歉前,我哪裏也不會去。”萊昂不卑不亢的回應道。
聽到這番回答,敖拉德愣了愣,止住原本要和伊妮絲交談的話語,表情漠然的回頭道:“需要提醒你,彼此的身份嗎?不要自討羞辱,現在走開,我不計較你目無尊卑之言。”
這番話讓伊妮絲勉強維持的笑容消失,她發現低估了這個來自邊疆公爵之子的蠻橫程度。
“敖拉德,你非要在這迎接我父王的宴會上放肆?
你要在慶祝厄利弗伯爵加封的宴會上,羞辱對方的封臣?
這是法羅裏斯家的格萊德,並非奧斯多爾家的洛曼。”
話說到這種程度,已經是最直白的警告,無論地位差別,在其他家族的地盤上羞辱大領主的封臣,還是如此重要的場合,和直接打荊棘花伯爵的耳光沒區別。
這般侮辱尊嚴的事,一旦鬧起來,就算是公爵之子,恐怕也會躺在棺材裏被送回老家
不過她這傾向萊昂維護話語,也是在點明敖拉德的身份,隻希望隱隱被激怒的荊棘花騎士,別和這個無禮的家夥較真下去。
敖拉德也不是完全不知好歹的莽夫,知曉這個騎士是那厄利弗伯爵的封臣,心中稍稍收斂了一些。
盡管是個騎士而已,但還是得給主家一份薄麵。
“失禮了,殿下,我隻是想盡快幫上您的忙而已,但無關之人總湊在一旁,也讓我們難以談及私事,您總不能指望這個小騎士幫你拿下西邊的郡領。”他目光盯著伊妮絲,話語含帶提醒。
“”
權衡事實上的得失,伊妮絲忍下心中閃過的遺憾,暫且隻得轉過視線,對萊昂道歉:“對不起,潘德拉貢閣下,宴會結束後,我會親自為你遭遇的不快而登門致歉”
哪知聽了這話,火頭上的萊昂沒有分毫買賬的意思。
他搖了搖頭:“不,殿下,您未失禮於我,何須代這粗鄙之徒道歉?在下倒很好奇,有什麽忙是近在咫尺的法羅裏斯家,不能給予您幫助的?讓您不得不舍近求遠,拜托這個毫無禮數的家夥。”
敖拉德本沒想再計較這個鄉下騎士的不知趣,然而聽到這話也不禁燃起惱意猛地轉過頭來:“你本不配我報上姓名,可既已從殿下口中得知奧斯多爾之名,還敢出言侮辱?你是活夠了嗎?”
萊昂無動於衷的挑眉。
又提身份?
自己老師是西大陸萬民崇拜的聖人,千年前統治大地的法王。
自己戀人是真正的奧蘭德王女。
自己近侍是和奧蘭德同量級王國的正牌王子。
區區公爵之子,這口氣倒是大得沒邊了。
他冷笑道:“怎麽?洛曼公爵,打算為自己孩子的無禮,從東境發兵前來討伐我嗎?~那可真是在下的榮幸。”
敖拉德望著對方滿不在乎的表情,眯了眯眼。
“何須提我父親,此行所帶軍力不多,我也有五百恐狼騎兵能將辱我之徒撕成碎片,你這鄉巴佬,除了這膽大的嘴皮還有什麽?木棚裏的長矛和騾子嗎?”
萊昂挑眉,毫不客氣譏諷道:“在下是沒有您隨身跟著的那麽多貓貓狗狗,隻有區區一柄劍、一身甲、一頭獅鷲,雖無大軍卻也能為王國衝鋒陷陣,剿滅陛下禦座前,自得於窩裏橫的不臣亂黨。”
回擊挑釁之中,萊昂沒忘了主場優勢,扯一扯國王的大旗,反正還有看上去較為明事理的伊妮絲佐證。
何況又是自家的領地,真論起來,他反正這輩子都不會去東部,而身為本地有名的“地頭蛇”,自然沒必要怕這個在異地他鄉猖狂的東境公爵之子。
“獅鷲?”敖拉德愕然。
他未見過獅鷲,但也知道,那是凶猛遠在喀拉克龍蜥之上,僅次於“龍”的巨型魔獸。
“就憑你一個小騎士?”
“諒閣下從東部而來未聞吾名,然而既然知道了你的姓名,我不報上名號也顯得有失禮儀。”
萊昂神色平靜的吹逼道:“科索斯的斬蛇者,荊棘花家的獅鷲領主就是在下,不知你麾下的恐狼,能否抵我鞍下區區一頭戰獸之勇?”
他聽老布萊恩講過產自東疆的恐狼,那種大小幾乎不下普通馬駒的戰獸的確很強,搭配合格的馭手,比尋常騎兵都要可怕得多。
但在獅鷲眼裏,依舊隻是跑得快些、毛發濃密的移動自助餐而已。
敖拉德卡住聲音,陷入沉默。
他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對方,如果真有一頭獅鷲,那也不怪剛才,伊妮絲會和這人談笑風生了。
他忍不住轉頭看向王女,略作求證。
王女瞧著敖拉德被懟得突然失言,心裏好笑,於是點點頭,幫襯著萊昂附和道:“這位潘德拉貢閣下,正是一位武勳聞名科索斯郡的獅鷲騎士。”
敖拉德這下,不禁皺緊了眼眉,最後上下看了看萊昂,疑惑道:“斬蛇者?我記住了,你最好真的有一頭獅鷲能幫到殿下,我在軍中等你,希望你不要騎著一頭毛驢前來惹人恥笑。”
意識到此行所帶來的少量近衛騎兵,確實不及對方的獅鷲更具分量,不知虛實的敖拉德沒有貿然挑釁,萬一屬實,倒真要自取其辱了。
他對伊妮絲低了低頭:“讓您掃興了殿下,我們稍後再談”
說完他壓著火轉身離去,想盡快打聽打聽那黑衣騎士什麽來頭。
馴服一頭獅鷲,可不是尋常勇武能辦到的,整個奧蘭德,也就屈指可數的幾個傳奇騎士擁有獅鷲戰獸。
這犄角旮旯哪又蹦出來一個?
別說獅鷲那樣的傳奇戰獸,敖拉德自己到現在,還沒讓家裏馴養的那頭喀拉克龍蜥徹底臣服
盡管惱怒,可要是以受辱之名提出決鬥,對方騎頭獅鷲下場,是完全不受決鬥法約束的,那時樂子就大了
看著敖拉德的背影,萊昂心裏對家裏的死亡爪夫人,默默的拜了兩下腦袋,感謝大肥啾的名頭,讓自己扯虎皮懟人。
見糾纏不休的敖拉德意外吃癟後遠去,伊妮絲收回愉悅的視線,漂亮的碧眸彎起,揶揄起了萊昂:“那獅鷲不是你的朋友嗎?你這時候又說能騎上它了?”
轉過頭來,萊昂剛才的氣勢瞬間挎了下來:“殿下,這人蠻橫無禮,對你我咄咄逼人的樣子實在討厭,我忍不住吹噓兩句嗆嗆他,多謝您剛才沒戳破我。”
伊妮絲笑眯眯的扇著小扇子:“你說的都是實話,我有什麽可戳破的~?可你一個小騎士,就不怕公爵之子報複嗎?”
萊昂搖頭,滿不在乎道:“在這場宴會上他侮辱我,便是侮辱陛下、您,還有我的封君,這裏是荊棘花的領地,就算公爵本人來了,也必須在這裏對法羅裏斯家報以尊敬,我有什麽好怕的。
就算鬧大了,我相信厄利弗大人,還有您,都會站在我這邊,大不了禦前決鬥就是,我聽聞,那是在奧蘭德解決貴族爭端的最簡單方式。”
說著,他轉頭四顧:“對了,您那形影不離的男伴呢?他是您的婚約者嗎?敖拉德如此冒犯,我畢竟身份低微,還是個外人,或許您那位貴為伯爵的男伴在此,能叫他收斂一些。”
“婚約?男伴?你說阿克曼啊?”伊妮絲眨眨眼,她搖頭道:“他隻是我的朋友而已,哪裏有什麽婚約。”
說著,小公主歪了歪腦袋,用扇子虛指後腦的金色秀發道:“瞧~你有看到我用發帶盤發嗎?”
萊昂有些意外,不是意外那胖墩伯爵並非對方的婚約者,而是意外原來綁頭發的傳統,竟然在貴族和王家那裏也同樣適用嗎?
“抱歉,我失言了。”他趕忙為搞錯關係而道歉。
伊妮絲擺擺手:“無怪你會誤會,我父王曾確有此意,隻是一言難盡”
萊昂若有所思,怪不得那個敖拉德態度這麽殷切,原來不是黃毛想牛胖哥,隻是公平競爭啊。
倒是自己,一個無關路人莫名躺槍。
萊昂疑惑:“這麽說來,我看您,似乎並不喜歡那位敖拉德閣下的獻媚追求咯?”
伊妮絲聞言,心中微黯,但臉上依舊笑意如常:“對敖拉德閣下,我談不上喜歡或討厭,但我亦絕不會與他有婚姻的可能。”
“哦,我明白了。”萊昂不是很意外的點點頭。
這下伊妮絲倒有些詫異:“你明白什麽?”
萊昂答道:“看那家夥鼻孔朝天,我猜東部勢大,您拒絕他追求,是怕未來王權旁落?”
“你還真敢說啊。”
伊妮絲為對方直白的總結微微抬眉,這雖不是秘密,但大家卻也默契的無人挑明。
“敖拉德出身高貴能力不凡,我對他個人並無挑剔,但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正如你推測的那樣。”
腦中的思緒如線團般在少女意識中糾纏起來。
父王和王黨的權力博弈。
東部集團在內戰後灑下遍布王國的盟友。
若即若離的北方。
聽調不聽宣,鎮守門戶卻從不朝見國王的德亞圖克侯爵。
克洛尼亞王領對王國四方的平衡
伊妮絲雖未見過記載中被父王推翻的前代先王。
但此時此刻,卻感到自家要麵對的局麵比那個前代國王都要危險百倍。
十六年前,父王掀起反旗,各地諸侯領主響應。
但前代先王卻也還有王領與維斯特公爵領導的西部,這小半個王國簇擁,鎮壓那場起義。
可若將來,擰成一團繩的東部,得到機會率領遍布王國的“王黨”反叛。
奧蘭德上下,又有幾個領主會像擁戴當年的先王那樣,守衛如今自己這支“德拉克瑪爾”家的王座?
“那您為什麽不直接拒絕他,如此縱容對方的冒犯?”
伊妮絲腦中的活動,並未幹擾到口中的言辭,她望向萊昂,戲言道:“我這樣縱容,也隻是需要這個‘冤大頭’幫我打仗啊~說漏嘴了,你可不要傳出去哦。”
“我明白了”萊昂點頭。
原來那強勢的公爵之子,也隻是個王女暫時驅使的工具人而已。
“你又明白了?”
王女笑道:“可你都氣走了他,這下他若對原來的提議反悔了怎麽辦呢?”
萊昂無奈:“這,剛才氣頭上,在下實在沒想那麽多,能冒昧問問,他和您到底有什麽提議。”
“他隻要能出兵協助我攻取卡佩達郡,我則在戰後,參加他的舞會,陪他跳支舞跳個舞就能得到一支強悍的東境軍隊,很劃算哦。”伊妮絲故作可惜的落寞道。
萊昂略微尷尬起來。
意氣之爭,懟走了對方的一支盟軍,雖然裝逼嗆人很爽快,但他可賠不起對方的損失。
發現麵前騎士臉上的窘迫,伊妮絲又歎了口氣,玩笑道:“這麽一想,我有些沒法輕易原諒你了呢,不如你求一求那獅鷲朋友?騎上它來前線幫我如何?”
萊昂聽了,認真的想了想,卻還是隻能攤手:“我剛才隻是順勢說的大話而已,實在沒法保證那獅鷲會幫我打仗。”
伊妮絲把玩著扇柄,失落道:“這該怎麽辦呢?”
少女雙眼直視對方:“實在不行,你加入我的軍隊,我就原諒你?”
萊昂不禁苦笑:“殿下,我可沒有什麽軍隊幫你征伐,我當上騎士也不過區區半年,手下隻有百來號青壯,防禦領地都夠嗆。”
“不,你誤會了~”
伊妮絲淺笑間,好像露出了狐狸尾巴:“我不是要你的士兵,我隻是要你而已加入我麾下的海鷹騎士團怎麽樣?我會給你安排一個不低的官職。”
受到這突然的邀請,萊昂不免一愣。
他本能的想婉拒,畢竟已經有厄利弗這個不錯的老板,自己也即將受封,可不想這個時候扮演呂布。
伊妮絲看出對方的顧慮,搖頭道:“先不要急著拒絕,我的邀請不急於一時,今後也一直有效。
加入海鷹騎士團,亦不會要求你背棄主君,將這當做一份雇傭,或是加入一場沙龍也無妨~好好考慮一下吧”
話音未落,大殿的大門再次打開,進來的宮廷侍者,提醒酒會上的貴族們,晚宴時間已到,可以前往宴席大廳。
“看來今天隻能聊到這了。”
見識了忍耐多時的敖拉德吃個悶虧,還和頗為欣賞的騎士聊的盡興,伊妮絲心情明媚,她點頭告辭。
萊昂望著對方的背影,奇怪這位殿下怎麽這麽欣賞自己。
直到這時,始終注意這邊的阿澤瑞恩二人走了過來。
他們早已發現剛才的衝突,隻是自覺言微人輕,並沒有出言給萊昂添亂,但沒想到,事態發展並未擴大,便簡單的消弭了下去。
洛哈克一臉古怪的湊上來,胳膊肘用力杵了杵他:“唉,萊昂,那殿下對你這麽熱心,是不是看上你了?”
萊昂從思索中抬頭,心裏有些古怪,這話聽著怎麽這麽耳熟?
“別瞎說,你生怕我不會被奧莉薇婭三劍六洞啊?”萊昂為他的玩笑話略感背後發毛。
就這麽一直到盛大的晚宴結束回到屋中睡下,萊昂都在思考白天的邀請。
如果厄利弗伯爵不反對,那加入伊妮絲那聽上去更像政治聯盟性質的騎士團,也算是成為了王室陣營的一員。
不止可以結交盟友,未來通過王女,說不定能拿到一些專供王室積累的珍稀材料盡快湊齊製造下一張涅蒂牌的素材。
思來想去,他搖搖頭睡下,反正伊妮絲既然沒有限製時間,那以後再決定也一樣。
現在最要緊的,還是自己將要迎來的加封,以及遠方羅蘭納爾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