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聽不見,他什麽也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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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白紙上寫下各自的判斷,隨後折起來,一個一個傳遞到團長手裏。
“好,現在開始唱票。”
團長依次打開白紙,念出上麵的內容。
“有罪。”
“有罪。”
“有罪。”
八號先生背對著眾人,聽著團長唱票,一言不發。
這些投票也和大家預想的一樣。
每一張都是有罪。
第九張選票,“有罪。”
八號心裏已經不抱有什麽希望了。
也許他的堅持可能根本沒有意義。
第十張選票,“有罪。”
很快到了最後一張。
團長打開折紙,那上麵竟然用繁體字寫著…
“無罪。”
八號終於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激動的拍了一下乒乓球桌,“無罪!”
他重新返回了座位。
可是其他眾人都懵了。
黑布褂大喊一嗓子,“誰啊!這哥們是誰啊!”
市儈男也繃不住了,“找事兒啊是不是!”
團長看他們吵起來,隻是笑了笑,沒有阻止。
保安說道,“咱這是不記名投票,事先已經說好了!”
“不記名?”
出租司機嘴裏叼著一根筆,冷哼一聲,“那我也知道是誰!”
他起身從團長身後繞了一圈,走到保安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們,不是你。”
出租司機繼續繞著,在眾人的目光下,走到黑布褂和老人中間。
他將胳膊壓在桌麵上,上身前傾,用一種很具有壓迫感的姿勢,衝著麵前的五號家長問道,“哥們,你真行。”
五號一愣,抬頭看著他。
出租司機接著說道,“剛進來的時候跟我們一塊投了有罪,旁邊那位不知打哪買了把修腳刀戳桌子上了,就把您的心給戳碎了,您就改了?您真行!”
五號不樂意了,“怎麽了?”
他站起身,瞪著出租司機,“你什麽意思?”
出租司機一下慫了,趕緊解釋道,“不是,我們這正準備把一有罪的人給斃了呢,這位講一童話故事你還真聽進去了?”
黑布褂捧哏,“就是!”
五號絲毫不慫,理直氣壯的懟了回去,“我就投了怎麽了!”
“嘿,小孩的臉說變就變啊?啊?”
出租司機呲牙噔嘴,“我們這幹嘛呢,大家夥兒圍著,這本來就是…”
周圍人趕緊勸架。
急診醫生拍著五號的胳膊。
老人跟出租司機說著,“是我投的!”
出租司機根本不信,“您別往身上攬…”
“聽著!”五號喊了一嗓子,等眾人安靜後,他衝著老人的位置揚了揚下巴,“人家說話呢。”
老人道了聲謝,“謝謝,謝謝,真是我投的。”
他趕緊解釋道,“我是這麽想的,他一個人和咱們大夥兒的意見不一致,他並沒說這男孩兒無罪,他不確定。
“我就是想支持他。”
市儈男砸了下桌子,“十比二了!敢情"二"在這兒了!”
五號家長捋了捋衣衫,重新坐下。
出租司機捂著臉,也回去了。
……
直播間。
“不記名投票這個點子好啊,偷偷點拒絕投降折磨隊友。”
“八號這是在賭啊。”
“他在賭不是所有人都漠不關心。”
“其實重點在於,八號並不是辯的"無罪",他辯的是"存疑"。”
“這老爺子投的?我還真以為是那個跟黑道大哥似的五號投的。”
“他們要是來一桌狼人殺得多精彩…”
評委席。
朱蘇金最先開口,“現在投票的比例是十比二,這位老人改投無罪。
“當然了,從我們上帝視角看,肯定是要有人投無罪的。
“要不然這會議不就散了嗎。
“不過這位老人第一個改口,我的確是沒想到。
“在剛剛的會議裏,他基本就沒說過什麽話,一直在聽大家的爭論。
“現在就這麽不聲不響的改投無罪,理由是什麽呢?
“如果李夏不能給我一個可接受的理由,那這段劇情就會成為他最大的敗筆。”
張國利立刻辯駁,“八號家長的意思很清楚,他不是說這孩子無罪,他隻是想要一個討論的機會。
“老人給出的理由沒問題啊?
“也許他就是想要認真討論一下,這有什麽錯呢?
“而且你發沒發現,現在他們這個會議的風向已經變了。
“他們糾結的不再是男孩到底犯沒犯罪,也不是我們要不要認真討論。
“而是在解決那個阻止他們解散會議的人。
“不能解決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這不是很諷刺的一件事嗎?
“無論網絡上,還是現實中,因為某些爭議發生了口角,吵著吵著性質就變了。
“大家從講理變成發泄情緒,再從發泄情緒變成攻擊人格。
“這不已經違背了我們討論的初衷嗎?”
……
出租司機坐回去後還是不理解,又問道,“老爺子,您這為什麽啊您?”
老人笑了笑,“是因為…五七年呐,我們家…”
一聽這五七年,就知道這故事短不了。
黑布褂和市儈男不約而同的翻了個白眼。
市儈男直接溜了,他幹脆不開會了。
“你聽我說嘛。”
八號安慰道,“您說。他聽不見,他什麽也聽不見,您說。”
老人緩緩講出自己的故事,“那一年呐,是我們家的一場噩夢,我父親原本開了一家紡織廠,公司合營,廠子就歸公了。
“一些不懂技術的人上了台,沒倆月,進口的機器壞了一大批,跟我們心疼的呀。
“再後來呢,我們就說了一大堆牢騷話,緊接著,我父母加上十八歲的我,都被打成了右派。”
老爺子笑了笑,“嘿,那時候一宿的功夫,所有的人都躲著我們,誰也不認識誰了。
“那時候天天批評我們,大鐵牌子,用鐵絲兒拴著掛在脖子上,還給我們坐飛機。
“就是把倆胳膊背在後麵,使勁撅著你的手腕,把頭壓的低低的。
“整的我…都不想活了。”
在場眾人,有的人不想聽,有的人在認真聽,但大家都沒有打斷老人的講話。
老人低著頭,回憶著曾經的經曆,“有一天批鬥我,一個女的,看起來可凶了。
“她把我押上台,我害怕極了…
“忽然大鐵牌子變輕了。
“我就覺得一隻手,把勒在我脖子裏的鐵絲提起來了。
“撅在後麵的手腕,她隻是握著。
“我剛想回頭,一個聲音從後麵傳來。
“"別看我!沒事了,沒事了。忍忍就過去了。"
老人的臉上露出些許笑容,“我聽著這句話呀,想死的心一下兒就沒了。
他看著八號家長,“我,我就是想說啊,如果這個富二代,就那男孩兒,真的沒罪。
“要是能有個人,站出來,嘿,說上一句…”
老人收回思緒,“我扯遠了,我不說了,不說了。”
……
直播間。
“《他聽不見,他什麽也聽不見》”
“這話說的真好啊,多少人根本不會傾聽,別人無論說啥都擇著聽。”
“鳴放是指,百家爭鳴,百花齊放。”
“唉,那段經曆的確讓人難過,大冬天的在身上澆冷水,懷裏塞冰塊。”
“被冤枉過的人,才知道冤屈有多難熬啊。”
“假如他真的無罪,這不就是辯護律師的意義麽?”
“淚目…我去刪掉我發的圍脖,盲目跟風是我太草率了。”
評委席。
聽完老人這段言論,大家的感觸更深了。
周凱倫不禁感歎,“李夏很聰明啊,他知道從正麵說服很難讓人動搖。
“所以這次選擇了被害者的視角。
“如果你是那個被冤枉的人,你會怎麽想?
“當所有人鋪天蓋地的指責謾罵朝著他湧過來,他的內心會是什麽感覺?
“那個孩子又會有多絕望呢?
“說實話,這段真的打動我了,咱們給人家扣上殺人犯的帽子輕輕鬆鬆,那對當事人來說可就遭了罪啊。”
張國利應和道,“每一個冤假錯案在判決前,那都是有理有據的認定他就是罪犯。
“合理的懷疑沒問題。
“但真到了定罪的時候,不得不慎之又慎啊。
“一次冤假錯案,對於當事人來說,就是毀了他的一輩子。”
說到這,張國利明顯有些激動,“更別說,這次案件還沒有蓋棺定論呢。
“檢察院是存疑不起訴。
“大家這麽早就開始批評那個嫌疑人,甚至還把他人肉出來…
“網絡暴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絕對不僅僅是說聽到周圍幾聲謾罵那麽簡單。
“大家設身處地的想一想,如果你在街上什麽都沒做,被人劈頭蓋臉的罵一頓是什麽感受?
“而且還是那種非常惡毒的詛咒,更甚之,是所有人圍著你一起謾罵。
“如果是我,這事我能記一輩子,每次想起來我都會窩火。
“生氣還是好的,最怕的是恐懼,以及自我懷疑。
“對於當事人來說,他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負麵指責,這會把他拖入一個無底深淵。
“人是社會型的動物,他不可能脫離這個社會獨自生存。
“當漫無天際的詛咒包圍他時,這個孩子其實就已經死了。
“他的人格,已經被那些人一點點的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