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私定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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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的大手本應該是灼熱的,隻因為才落了水,粗糙砥礪且冰冷,讓林映雪打了一個寒噤。
    這樣也讓她的眼神重新凝了起來。
    傅嘉澤舒了一口氣。
    緩過來了就好。
    傅嘉澤垂下長眉。
    因為嚴肅下來,眸光有些冷厲,讓人想到了堪堪出鋒的寒劍。
    “兩個丫鬟且退後幾步,我有些話想要和你家小姐說。”傅嘉澤道。
    葉子和飛鳶兩人同時看了林映雪,林映雪微微點頭。
    等到丫鬟退下之後,傅嘉澤這才開口,語氣不急不緩,卻很是慎重:
    “母親傅氏是在豐城撿到我的,當年豐城屢屢被匈奴進犯,在這種情況下,我的父母是誰已經不可考,母親待我有救命之恩,又有養育之情,我承其姓氏,將綿延傅氏香火,替繼妹撐腰,今後也將伺奉傅家的兩位長輩,分別是我養母與舅舅。”
    “先說我養母的女兒,與我是兄妹相稱,我們一起長大,或許是因為母親在最為艱難的時候,也供了我讀書,我在當地也頗有些才名,曾經有人打趣過我是傅家的童養夫,隻是我們一家三口,誰也沒有這樣想過。我妹妹尚未婚配,若是婚配了,我會擔起長兄的職責,作為她的靠山,替她出頭。”
    “再說說我養母,她在外行商,母親性情與時下女子不同,頗有主見,性情也剛硬,我常聽人說婆婆與兒媳不好相處,母親雖說現在不會與我同住,隻是年邁百年之際,為人子女當擔起贍養職責。”
    “我舅舅的情況頗有些複雜,現在不方便同你說,隻能說現在會暗中拂照我,今後我若是有了能力,也會想法子替舅舅抽身。隻是……我在科舉上缺些運道,隻怕想要幫到舅舅,還需得一些時間。”
    “再說說我自己,我少有些才名,每次科舉卻多有風波,卡在秋闈已經許多年,今年是我最後一次嚐試,若是科舉不中,我會捐個小吏開始做起,有舅舅暗中拂照,名聲恐怕不會太好聽,但是升官的速度應當是不會太慢的。”
    穿著這樣一身濕衣服在秋風微涼之中說話,按道理有些冷,傅嘉澤卻想要說個清楚。
    而林映雪也沒有掙開他的手,知道對方在說的是他所有的情況,靜靜地聽著。
    她的心原本是輕飄飄的沒有著落,隨著傅嘉澤的話語,緩緩落了地,落在實處。
    心中卻又有一種虛幻和恐慌的感覺,她真的要在這樣的情況下,定了自己的終身嗎?
    而傅嘉澤已經說完了自己的情況,看著林映雪,她的鬢發上還有些水草,他伸手撚了下來。
    狼狽到了極點,林映雪身上仍是自有動人氣韻,起碼他是看到了三皇子的手指微動,似乎對林映雪有意動。
    男子可以靠著讀書走仕途改變命運,而身為女子,最快最為捷徑的方式就是嫁人。
    三皇子養在太後膝下,是能夠參與奪嫡風雲人物之中的佼佼者,倘若是林映雪為皇子側妃,日後說不得便是後宮的嬪妃,誕下一子半女,成為皇後、太後也是有可能的。
    傅嘉澤想到林映雪可能的命運,歎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
    “林二小姐,你容貌姣姣,此次花宴也出得慧心佳作,今日之後,京中世家也當知你七竅玲瓏之心,現在家裏既然已經送你來這賞花宴,你雖為庶女出身,今後隻怕還可以相看不少的世家子弟,林二小姐當有璀璨前程。”
    “嘉澤隻是一介白身,屢試不第,還曾與你的嫡姐議親,倘若你我玉成,嘉澤可不畏人言,可林二小姐你呢?”
    傅嘉澤想著,就像是自己的養母當年和離,周遭總是有些酸臭言語,林映雪真的扛得住這些風言風語嗎?
    傅嘉澤最後說道:“若是因為這落水之事,我娶你,那不是對你的報恩,而是報仇了。林二小姐先前的話,我就當做沒有聽過,你的兩個丫鬟也應當是如此。那個麵容平凡一些的,應當是一直跟著你的丫鬟,事事以你為主,你主要敲打另一個眼神靈動些的。”
    林映雪本來有些動搖,聽到了庶女兩字,反抓住了對方的衣袖,眼神也重新堅定起來。
    她複雜的家世,還有嫡姐的仇視,不允許她徐徐圖之覓得如意佳婿,就應當抓住傅嘉澤。
    “我的身份也不好。”
    林映雪感覺有些冷了,她自己也就罷了,反正回去以後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養護身體,而傅嘉澤秋闈在即,若是生了風寒就不好了。她就快速說自己的事情:
    “我的母親曾經被我生父誘騙做了外室,我便是她為外室的時候所生,後來納入到府中為妾,我也被記為庶女,實際上我也有外室女這一層身份,昔日裏的事情本來沒多少人知曉,但是我嫡姐已經在往外說這件事,隻怕今後不少人都會知道這件事。”
    “傅公子你說我可以在世家子裏挑個如意夫婿,我這身份一出,就不大可能,畢竟我隻想為妻,不想為妾。我、我想要嫁的夫君也隻可有我一個,不得納妾。”
    林映雪說到了這裏,身子一顫,但是很堅定地說,“傅公子你求娶我嫡姐的時候,我曾聽人說過,你是不納妾的,所以……我才想嫁給你。我雖身份遠遠比不上我嫡姐,我卻也是求一心人的。”
    林映雪說到了這裏,心裏頭又有些焦了起來。
    她嫡姐的身份高,所以傅嘉澤可以不納妾,輪著她自己了,傅嘉澤是否會做出同樣的承諾?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傅嘉澤握住了她的手。
    “今後我多有出息,能夠掙出多大的家業我不敢應,但是納妾之事,我是可以應下的,就算是生不出孩子,我也不會納妾。”
    這是要娶她的意思嗎?
    林映雪覺得應該是的,但是又有些不放心。
    反正驚世駭俗主動求嫁的事情已經做出來了,她豁了出去,仰著頭看著傅嘉澤:
    “那傅公子可要向我提親?”
    她的身子甚至微微開始顫抖,明明有些害怕,眼睛卻睜得很大,因為才落了水,眼眶有些發紅,長睫不住可憐地顫著。
    這讓傅嘉澤想到了妹妹曾經養過的一隻貓,那隻白貓當時連巴掌大小都沒有,在雨天求著妹妹收養,就是這樣抬頭濕漉漉地眼睛看著妹妹,軟綿綿地叫著。
    “是。”傅嘉澤的語氣不由得軟了下來:“八抬大轎、明媒正娶,母親不在京中,但是舅舅在京中,婚嫁之事你且放心,我自己做得了主。”
    “那……可以早一點嗎?”林映雪想到了林寶珍的那些話,到底有些不放心,既然傅嘉澤的婚事自己可以做主,那不如就早點定下。
    主動求娶也就罷了,居然還約定盡快,林映雪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隻是一想到林寶珍,還是逼著自己開口。
    傅嘉澤之前招惹的桃花債,也沒有女子這般大膽表白的,不知道為什麽,聽到了林映雪的催促,非但沒什麽嫌惡之感,他竟是有些想笑。
    那笑意隱藏在眼裏,不敢流瀉出來,傅嘉澤清了一下嗓子,然後說道,“好。”
    他站起身,對著林映雪伸手,示意要拉林映雪起來,“我剛剛選的位置視野開闊,隨時有可能有人過來,真的不能再這樣說下去了。”
    林映雪小小應了一聲,她把手遞給了傅嘉澤,由著對方拉著自己的手,這樣拉著手,和過去的感覺不同,她白淨的麵上忍不住飛上了一抹紅。
    當飛鳶遠遠看到這兩人的動作,不由得心中一顫,不知道是該替二小姐高興還是替二小姐難受。
    同時又忍不住有些擔憂,嫁給傅嘉澤當真是合適的嗎?
    葉子看了一眼飛鳶,緩緩開口:“飛鳶姐姐,你素來聰慧,就是有時候太聰慧了,以前跟著大小姐,你可以提點一二,跟著咱們二小姐,二小姐是不需要這些提點的。”
    飛鳶側頭看著葉子,而葉子順手接過了一片紅楓葉,葉柄在她的指尖撚動,葉片也飛快轉動起來。
    “大小姐腦子空空,什麽都不懂,需要人提點,而二小姐不是的。”葉子繼續說道,“二小姐心中有數,咱們做下人的,聽她的吩咐行事就好。且記得忠心兩字,今日裏的事情不得出咱們二小姐的院門就好。”
    飛鳶看著葉子,對方平凡的五官裏有一雙很是靈動的眼,此時在日頭下宛若是通透清澈的琉璃。
    飛鳶不自覺點了頭。
    林映雪換了丫鬟的衣服,隨著傅嘉澤在明瑞長公主的別院裏走動。
    在一開始聽到有腳步聲的時候,林映雪都會很緊張,很快她就發現,壓根不需要這麽緊張。
    傅嘉澤像是知道這裏所有的布局,總是提前半步帶著林映雪避讓開人。
    有時候他會帶著她躲在花窗下,有時候躲在假山怪石後,甚至還有一次他抱著她躲入到一叢開的絢爛的花裏。
    林映雪剛開始還可以聽得到別人的腳步聲,後來就聽不到了,她的耳中隻有傅嘉澤的如雷心跳。
    從花叢裏出來,傅嘉澤麵色如常,隻有耳後的淡紅透露出他心緒波瀾,而林映雪掩不住自己的羞,走路都同手同腳。
    就這樣走了一路,到了明瑞長公主所歇息的院子,傅嘉澤在門口拿出了一枚金錁子,慎重其事遞給了對方:“傅某求見明瑞長公主。勞煩把金錁子送到公主麵前,不要驚動旁人。”
    守門的婆子們讓兩人進入到廂房等待,長公主沒有過來,先過來的是兩桶熱水,還有幹淨的衣衫,長公主身邊的那位嬤嬤甚至還帶了一個大夫過來。
    “兩位先洗漱,洗漱之後,再讓大夫斷一斷。”
    林映雪主動說道:“傅公子的腦後有傷口,要不要緊?”
    大夫看過之後,再切了脈,“不礙事的,反而是小心風寒入體。尤其是這位傅公子,多喝一碗薑湯。”
    林映雪之前就看過傅嘉澤腦後的傷口不大,現在聽到大夫說他無礙,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兩人各自洗漱,之後再到偏廳裏等著明瑞長公主。
    明瑞長公主過來之後,首先就對林映雪說道,“又見到林二小姐了,原本那些話告訴你,就想讓你避開一些是非,沒想到還是牽扯到是非裏。”
    明瑞長公主雖然喜歡湊熱鬧,卻不是主動愛生是非之人,之前告訴林映雪那個消息,是因為不想讓林映雪在自己的賞花宴上出事,萬萬沒想到,林映雪還是落了水。
    林映雪臉上一紅,她本就猜測自己是不是攪入到女子的爭風吃醋裏,卻聽到了傅嘉澤說道:“林二小姐是被我所累。幸而林二小姐會水,不然今日我與她都要失了性命。”
    林映雪連忙說道:“今日裏明瑞長公主告訴我嫡姐對我有惡意,說不得是我惹出來的事情。”
    明瑞長公主對著傅嘉澤說道:“是衝著你來的?”
    “是。”傅嘉澤說道,“我當時心生不對,想要躲開卻還是遲了一步,被人打中了後腦勺,繼而落入到水中,這一幕正好被林二小姐所見,她高聲呼救,反而被人推入水中。”
    明瑞長公主捏了捏眉心,“嬤嬤可見我這個公主做的沒意思,都想著在我這場子裏生事。”說完對著林映雪說道,“傅公子既然這樣說,你也不用忐忑,這是傅公子對不住你,到時候讓他彌補你,現在我有些話要與傅公子說,你且先在廂房裏休憩,你也受驚了,等會花宴結束,我直接讓人把你送回去。”
    “林二小姐也留下吧。”傅嘉澤說道。
    明瑞長公主一愣,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她忽然說道:“送你金錁子的那人可會同意你這門親事?”
    林映雪臉上一紅,而聽到了傅嘉澤說道:“是,舅舅會尊重我的意願。”
    “傅斌,傅嘉澤,我一直在想誰是你身後的人,沒想到竟是他。”
    長公主的話猶如驚雷一般落入到林映雪的耳中,她眼睛睜大了,這赫赫有名的九千歲竟是傅嘉澤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