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弟子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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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映雪上馬車的時候,就見著了這般古怪的情景,裴晉坐在距離母親最遠的距離,他的表情古怪。而母親臉上有些發紅,似乎有些懊惱。
    現在不是問這個的好時機,林映雪忽略掉兩人奇怪的表現,對著溫蕙說道:“娘。這位是裴掌事。”
    溫蕙當然記得裴晉,她隻是被嚇了一跳,沒想到馬車裏會有一個男人。
    因為林懌,她對男子都有一種恐慌感,下意識地想要保持距離。
    溫蕙的右手握住了左邊的手腕,男子的溫度似乎還停留在她的肌膚上,那種感覺十分怪異,她平穩了呼吸,忽略掉那種感覺:“對不住了,剛剛是我反應過激。”
    “是裴某嚇著了夫人。”裴晉垂下眼,注意到了溫蕙右手的動作,他不再看著溫蕙,隻是看著馬車底。
    溫蕙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麽要在狹小的馬車裏進行談話,裴晉需要她去宅院裏勸說裴清荷好好活著。
    裴晉站起身,因為車廂的高度有限,他站不直身子,直接勾著身子對溫蕙行禮。
    “勞煩夫人,裴某女兒的狀況實在有些不好,那個邱嬤嬤對她的影響太深了,所以才求到溫娘子這裏,還請溫娘子到府中,去勸勸清荷。”
    倘若是單獨和裴晉在場,溫蕙會更緊張,現在有女兒在身邊,溫蕙的語氣柔和:“我也不認識裴小姐,她會聽我的嗎?還有沒有和裴小姐更為相熟的人。”
    “她從頭到尾隻信任一個人,那就是邱嬤嬤。隻有溫娘子你在清荷的心中不一樣,溫娘子你救了她,不管邱嬤嬤當時是不是恨你,起碼表現出來是感激你的。”
    溫蕙一想就明白了,現在肯定不能讓邱嬤嬤勸說裴清荷,邱嬤嬤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讓裴清荷去死,反而自己有可能全說得動裴清荷。
    溫蕙點頭:“我明白了。我去。”
    在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馬車就開始始動。
    微風把窗帷掀開小角,隨著風的鼓動,簾幕上下起伏,落在裴晉身上是明暗不定的光與暗。
    溫蕙可以看到對方眼下淡淡的黑色,甚至嘴角都有些胡茬。
    溫蕙對裴清荷放心了不少,雖說前麵的時光是被邱嬤嬤蠱惑,到底現在擺脫了邱嬤嬤,有關心她的家人。
    裴晉也注意到了溫蕙的打量,但他沒有抬頭,他知道溫蕙的事情,猜到她遠離男子,他隻是左右手交互摩挲,他的右手曾經拉住那人的手腕。
    為了不讓人知道溫蕙到了裴府,裴家側門的門檻直接拆掉,馬車進入到了裴家。
    宋老夫人已經在那裏等著了,裴晉並不作陪,他表示去書房裏等著,等到他一走,溫蕙更放鬆一些。
    宋老夫人一邊走一邊說道:“溫娘子能來真是再好不過了,太感激了。”
    溫蕙與老夫人說話,林映雪則是打量裴家的宅院。
    裴家的宅院並不大,花木維係得生機又勃勃,但是建築物透露出一絲衰敗來,長廊小心地修繕過,沒有徹底翻修,流露出滄桑又古樸的痕跡。
    等到了裴清荷的房間,剛進去的時候,就感覺眼前一黑。
    窗簾被放下,整個房間昏暗,就連燭火也沒有點。
    等到站在門口一陣,溫蕙才熟悉了這種幽暗的環境。
    裴清荷正縮成一團,她躲在架子床的最裏側,看到有人來,她背靠著牆更是往裏縮了縮。
    溫蕙先讓宋老夫人和林映雪等在門口,自己則是走了過去。
    隨著她走過去,床上的人發出了小小的嗚咽聲,比那次在白峰寺後山的還要小,還要絕望。
    溫蕙心中有一種感覺,因為那次自己救了裴清荷,裴清荷是相信自己,自己也能夠救她。
    溫蕙深吸一口氣,不急著往前,而是往後退了幾步,示意宋老夫人和林映雪跟著自己離開房間。等到關上了房門,溫蕙說道:
    “老夫人,我可以一個人進去嗎?”
    自己一個人進入,反而更容易讓裴清荷放下提防。
    溫蕙本來還準備了一些話想要說服宋老夫人,沒想到宋老夫人毫不猶豫地點頭,宋老夫人對著林映雪說道:“林夫人,你若是沒事,陪陪我這個老太太說說話?”
    林映雪點頭。
    在要和宋老夫人一起離開的時候,回頭對著母親笑了笑。
    溫蕙再次一個人進入裴清荷的房間,她開口說道:
    “裴小姐,上次我在白峰寺的後山曾割斷了你上吊的白綾,你還記得嗎?”
    在床上發抖的裴清荷不抖了,她小心翼翼地從被子裏鑽出來,露出一個腦袋,她感覺到房間裏有人在走動,但是光線太暗了,看不清那人的模樣。
    房間裏的窗簾很快被打開,讓外麵的光透了進來,屋子裏亮堂堂地下意識讓裴清荷再縮了縮身子,她這次卻沒把頭埋入到被子裏。
    溫蕙穿著的是一身豆青色蓮花紋褙子,頭發挽成圓髻,用緋色發帶係著,耳上帶著的是圓潤的珍珠。
    因為被窗戶也打開,風灌入到房間裏,拂動了她的衣衫。
    裴清荷認出了對方,小聲喊道:“夫人。”
    溫蕙走了過去,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給裴清荷倒了一杯水。
    裴清荷看著水,有些猶豫,而溫蕙開口說道:“那一日我救下你,你說你要好好活著,就這樣好好活著?”
    裴清荷拿起了水杯,低頭喝了起來,因為動作太快,險些嗆著了。
    “不要急。”溫蕙說道,“慢慢喝。”
    隻是她睡著的時候被灌入一些蜂蜜水,這對裴清荷是完全不夠的,她喝了這杯水很快就覺得不夠,而溫蕙給她倒了更多的水,還從桌子上拿起了糕點,“吃一點。”
    裴清荷猶豫了一下,還是吃了起來。
    溫蕙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陪著裴清荷說說話,可是持續的時間注定會很長,在林映雪被宋老夫人教導下棋的時候,溫蕙都沒有出來。
    翰林院下值的鍾聲敲響,而傅嘉澤合攏了書。
    莫行一注意到了傅嘉澤的動作,開口說道:“今天不繼續看了?”
    “不了。”傅嘉澤說道:“我有事。”
    莫行一看著傅嘉澤把書放回到了書架,清點了書冊的數目,莫行一把鎖落下,“是和裴掌事有關?”
    前天本來應該是傅嘉澤休假的日子,結果傅嘉澤跑到了翰林院,把裴掌事請走之後,裴掌事就告假了,一直到今天,裴掌事居然一臉憔悴地出現,把傅嘉澤拉走之後,裴掌事依然是沒有來翰林院,反而是傅嘉澤來了。
    傅嘉澤拍了拍莫行一的肩膀,“是和我舅舅有關的事情,不好多說。”
    傅斌那邊就是錦衣衛了,莫行一做出了一個閉嘴的手勢,隻是很快就看到了裴掌事。
    裴掌事穿著的是青色披風,手中撐著一把傘。
    三三兩兩的翰林正要離開,見到了裴掌事,一一行禮,而裴晉微微頷首,走到了傅嘉澤麵前。
    “謹元。”他的聲音很是清晰,“走吧,晚上到我家吃飯。”
    莫行一的眼睛瞪大了,這個稱呼……
    傅嘉澤拜了師,卻沒想過這麽快裴晉就把兩人的關係放在明麵上。
    謹元這個稱呼一出,他對著裴晉行了弟子禮,“是老師。”
    他接過了裴晉的傘,傘微微傾斜,遮住了秋日的默默細雨。
    “老師請。”
    裴晉應了一聲,先上了馬車,再等著傅嘉澤上了馬車。
    這一幕正好被緩緩走出來的覃掌事見到了,眾人又一一對著覃掌事行禮。
    覃蘊坤想到了先前裴晉的話,沒想到裴晉這麽快就下了決定。
    王翰林忍不住開口說道:“覃掌事,裴掌事收了弟子?就是那個傅嘉澤?”
    覃蘊坤看向了王翰林,王翰林的眼睛裏有不甘心的怒火,似乎在為自己不平,憑什麽裴掌事要收傅嘉澤為弟子。
    覃蘊坤咳嗽了一聲,手捏成了拳放在唇邊,“是啊,裴掌事看中了他的才華,覺得可以當他的老師。”
    莫行一也羨慕了一瞬間,但是想到了傅嘉澤的勤勉,倒是一點都不羨慕了。
    王翰林不甘心:“明明就是看中了他的家世。”
    覃蘊坤笑了起來,“因為他有這樣的家世,反而諸多人都在觀望,不敢收他為弟子,王翰林,你或許不願意承認,但是傅學子的才識是在你之上的。”
    覃蘊坤並沒有多聊,隻是由下人撐起了傘,傘在細密的雨之中隔開了一小方的空間。
    覃蘊坤的家距離翰林院很近,他並不喜坐車,就這樣緩緩離開。
    其他翰林低聲議論了起來,三三兩兩也就離開了。
    此時傅嘉澤對著裴晉說道:“老師,先前你說在翰林院我還是叫你掌事。”
    “情況不一樣了。”裴晉說道,“隻怕需要你嶽母與你夫人常來我家,還是叫老師吧。這關係公開也不打緊。”
    傅嘉澤上午把裴晉帶回到家中就離開了,此時通過裴晉才知道,裴清荷已經肯吃喝東西了,但是她也同樣宛若是雛鳥一樣,黏上了溫蕙,在未來一段時間,溫蕙都會在林映雪的陪同下來裴府。
    傅嘉澤到了裴府,裴清荷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溫蕙,巴巴等著她明日再過來。
    傅嘉澤和林映雪先把溫蕙送到她的院子,兩人又是獨處在一輛馬車裏。
    細細密密的雨潤了馬車的頂棚,積攢得多了,匯集成大滴的雨珠往下落。
    林映雪說了今天下午所做的事情,跟著宋老夫人學下棋,傅嘉澤也會下棋,隻說晚上兩人再一起下棋。
    “今晚上我打算熬點金桔梨湯。”林映雪說道,“母親的嗓子有些啞。”
    “你也要多穿一些衣服。”傅嘉澤注意到,馬車行駛卷起了簾幕時候,林映雪打了一個寒噤,“穿得有些薄了。”
    倒不全是因為穿得薄,而是因為有月事在身,會比平時畏冷一些。
    傅嘉澤似乎也在此時想起來了這件事,用手捂住了她的小腹處,輕輕揉著。
    林映雪先是推了推他,而傅嘉澤堅持,林映雪隻好由著他動作了,她閉著眼,偎在他的懷中。
    從傅嘉澤的角度,可以看到她長而卷的睫毛一下又一下地碰著下眼瞼。
    他的嘴角忍不住翹起一點弧度,親了親她。
    林映雪有些疑惑地抬起眼,看著傅嘉澤一直看她,就忍不住說道:“是哪兒有什麽不妥嗎?”
    馬車正好進入到了宅院,卸了門檻之後,直接駛入宅院裏,傅嘉澤說道:“一切都很好。”
    傅嘉澤跳下馬車,撐開了傘,隻是最後一小段不過步的路程也沒有讓她淋著一丁點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