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奔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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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的一下,所有的血液都湧入到大腦之中,賀蘭汀撲上去,“璣兒!”
她握住了嚴璣的手,嚴璣的手是冰涼的、僵硬的。
“我的璣兒,你是不是太冷了?”賀蘭汀的嘴唇顫抖,不住地用手去摸嚴璣的麵頰,“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我的璣兒,你的臉太髒了,娘給你擦一擦。”
賀蘭汀的淚水不住往下落,她已經明白了兒子已經死了,口中卻不住地說道:“璣兒乖,別睡了,睜開眼看看娘。”
“你睜開眼啊,璣兒,你這樣一直睡,娘會害怕,你最乖了,你肯定不會讓娘親害怕是不是?”
“璣兒,你不是好奇娘為什麽現在更多叫你寶兒嗎?那是因為璣兒這個稱呼被人取笑過,你起來,你若是喜歡這個稱呼,娘還是教你璣兒。”
賀蘭汀的丫鬟們也見到了這一變故,連忙上前:“夫人。”
“夫人別這樣,小公子已經去了。”
“夫人,您的身體更重要。”
她們擠開了曾秀,都圍簇在架子床邊。
曾秀往後退了一步,單手撐著桌子,在此時所有人都顧及賀蘭汀和嚴璣的時候,她可以放縱自己的快活。
咧開了嘴無聲笑了兩聲,曾秀捂住了臉,嘴角的笑意還是沒有收斂。
透過手指之間的縫隙,可以看到的賀蘭汀伏在嚴璣的身上,她的肩膀聳動,而丫鬟們想要拉開她,又不敢傷了賀蘭汀。
忽然之間,有丫鬟扭過了頭。
曾秀就開始哭了起來,她不需要演出悲傷,隻要多想想死了的兒子,就可以做出悲傷之態。
今天的情緒起伏太過,曾秀再也受不住了,直接昏了過去。
因為這一樁變故,丫鬟們又難免分出了一部分精力到曾老夫人身上。
六角雪花在空中凝結成團,宛若柳絮一樣簌簌落下,輕柔地覆在原本的雪層上,成了厚重的積雪。
隨著夜深人靜,京城裏各戶人家的燭火熄滅,唯有永寧侯府搖曳的燭火反而增多了。
在這樣的靜謐之中,永寧侯府裏的角門大開,很快就有人從內裏出來,到隔壁走了一遭,另一人坐上了馬車。
青帷馬車在黑夜之中行進,馬匹踏在白雪上,聲音比平時小了不少。
傅斌想著等會要送去的消息,兩隻手捏成了拳。
養心殿裏,暖香嫋嫋,帝王正酣眠。旁邊的美人側著身子睡,她的呼吸比羽毛還要輕盈,生怕驚擾了帝王。
傅斌到了門口,對著養心殿門口候著的小太監點頭,小太監一愣,“傅公公,萬歲爺已經歇息了。”
傅斌還沒有開口,年歲更長得那位內侍已經瞪了小太監一眼,殷勤地打開了門。
吱呀一聲響,在這個寂靜的冷夜裏格外明顯。
這一聲也驚動了床榻上的虞美人,虞美人睜開眼,她的手指撩開了幔帳。
傅斌對她無聲地的行禮,然後傅斌的手擺了擺,宮女上前把幔帳挽好。
虞美人明白這是遇上了緊急情況,需要叫醒帝王,她轉過身,用手晃了晃成德帝,“皇上。”
美人和傅斌一起,一聲又一聲叫醒了熟睡的帝王。
成德帝並不起身,讓人把虞美人送回去,就側躺著詢問傅斌:“這是有什麽緊急的情況?”
“回萬歲爺的話,小公子他沒了。”傅斌對著成德帝磕頭。
房間裏是死一般的沉寂,養心殿的人都知道傅斌口中的小公子是誰。
嚴璣是成德帝最為上心的孩子,恰好也是最小的兒子,成德帝直接起身,“什麽?!什麽叫做沒了!不是說在白峰寺的狐仙堂丟了嗎?怎麽現在就沒了?”
帝王從床榻上站了起來,他走到了傅斌前麵,“你把話說清楚。”
傅斌磕頭,眼中含淚,他的語速平穩,把早已經準備好的話說了一遍。
“奴才一直在白峰寺裏候著,把所有的香客都查了一邊,有幾個香客最後見過小公子,到了晚上查到了這幾個人,把人請到了白峰寺山下進行問詢。”
“問詢過後,薛大人還暫時沒有找到是哪位賊人擄走了小公子,奴才就勸說夫人先回府。”
“夫人回府之後,因為發現床榻沒有整理,掀開了被褥,結果就發現了床榻上的屍體。小公子的麵上鐵青,身體都已經發僵發硬了!”
“夫人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抱著屍體哭了很久,奴才就在隔壁候著,永寧侯府裏有人傳出這個消息,奴才知道了這個消息,就不敢耽擱回到了宮中。”
傅斌一口氣說完,就挨了帝王一腳。
這窩心踹的一腳讓傅斌呻·吟出聲,伴隨著帝王“廢物!”的語調之中,傅斌連忙重新跪好,對著成德帝磕頭,“請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傅斌的胸口疼得厲害,他忍不住咳嗽了一聲,發現咳出了血。
成德帝想到了玉雪可愛的嚴璣,直接掀了桌子,“廢物,都是廢物,朕的璣兒!這是朕的心尖肉,也是夫人的心尖肉!怎麽護得璣兒?居然讓璣兒死了,還是被人放在夫人的床上!”
劈裏啪啦,桌子上的東西全部被掀翻在地,所有的奴才和宮女都跪了一地。
成德帝的動作忽然止住了。
“永寧侯府裏有朕的人,有沒有人看到是誰把璣兒放進去的?”
傅斌忍住了咳嗽的衝動,回答說道:“白日裏永寧侯府的人全部跟著夫人去了白峰寺,侯府裏空無一人,這才被人鑽了空子。”
在帝王勃然大怒的一刻鍾後,鸞鳳宮裏的簡雲窈的床榻也被挽起了幔帳。
“娘娘,有內侍求見,他說是傅公公匆匆忙忙進宮,現在在養心殿,宮外頭的消息要帶給您。”
簡雲窈尚未睡醒,讓人打了涼水過來,用帕子冰了臉,瞬間所有的困意被驅趕。
簡雲窈一邊洗手,一邊想著,自己上次幫了傅斌的外甥一把,這位九千歲倒是記得這點小忙。
簡單梳洗之後,皇後被靠著床架,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讓人把內侍請了進來。
這內侍是和中身材,容貌丟在人群之中,轉瞬就會忘掉的那種。
“奴才小錢子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小錢子是有什麽事情在深夜裏求見本宮?”
簡雲窈很快就知道這人的來意,這人明麵上就是個不起眼的倒夜香的內侍,實際上是走了傅斌的路子,是傅斌的人。
傅斌通過小錢子給她送消息,外麵的永寧侯夫人的孩子已經沒了。
皇後當然知道永寧侯夫人和萬歲爺的關係,她知道這消息的時候,帝王與賀蘭汀已經成就好事。
那個時候自己的弟弟正好在京中,她還想過讓自己的胞弟幫一把這位永寧侯夫人,結果打探之後皇後就不管這事了,賀蘭汀內心是願意跟著帝王的,不過是在吊著成德帝罷了。
簡雲窈心中膩味得很,也就成德帝是個傻的,以為自己在玩強取豪奪的戲碼,實際上不過是賀蘭汀的順水推舟。
“我知道了。”皇後說道,“賞。”
小錢子納了銀子離開,皇後簡雲窈讓人服侍她更衣。
宮女以為簡雲窈已經睡不著了,就替皇後更了衣。
鸞鳳宮的炭火燒得很足,簡雲窈單手托腮靠在羅漢榻的矮幾上,眼睛閉上。
宮女珍珠上前說道:“娘娘若是困了,不如安歇吧。”
“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再等一等。”簡雲窈說道,“替我把等會要出門的裘衣在炭火附近烤一烤。”
這是要出門?
珍珠心中疑惑,還是照辦了。
簡雲窈閉著眼,在心中繼續盤算著時間,還不到一炷□□夫,就聽到宮人傳道:“傅公公到了。”
簡雲窈一看到傅斌,就知道傅斌是遭了罪的,直接擺手不讓傅斌行禮,“萬歲爺那邊是有什麽事情?”
“皇後娘娘還沒睡?”
簡雲窈搖頭,“許是這變天了,睡得不大安穩。”
傅斌說道:“萬歲爺聽聞永寧侯府出了事,當年的永寧侯還是世子的時候,就與萬歲爺私交甚密,奴才是僭越行事,繞開了萬歲爺來的,是想求著皇後娘娘攔一攔,這般天寒地凍,加上路麵濕滑,實在不大方便出宮。”
簡雲窈站起身,示意讓珍珠把烘好的裘衣給她披上。
珍珠恍然,皇後娘娘早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了。
她打開了宮門,送皇後娘娘離開鸞鳳宮。
出了宮門,簡雲窈就覺得冷得慌,宮裏的內侍們一直不停地在掃雪,此時肩輿扛著去養心殿路還是好走的。
簡雲窈踏入到養心殿裏,就立即脫了裘衣。
“皇上。”
簡雲窈開始勸說成德帝不要離開皇宮,等到勸說好了之後,天色已經漸明,她吩咐了珍珠一句,今兒誰也不見,夜裏沒有睡好,她需要多休息。
後宮的諸位妃嬪隻知道夜裏應該是出事了,但是出了什麽事情渾然不知,想要到簡雲窈這裏打探消息,簡雲窈隻是避而不見。
虞美人送走了一波又一波來打探消息的妃嬪,她表示人微言輕,她哪兒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傅公公從宮外回來,麵色焦急,而這之後就病了。
傅斌被成德帝踹得很重,就算是傅斌極力壓製,也忍不住咳嗽出聲,讓成德帝給了傅斌出宮的恩典。
“這段時間你就好好休養。”成德帝說道。
過去傅斌總是在自己的宅院裏休養,而現在親人也在京中,他自然換到他們那裏去休養。
從宮裏頭出來,能夠和親人小住一段時間,傅斌的頭發絲都是快活的。
傅斌在給自己纏繞繃帶的時候,房門被人踹開。
“哎呦。”傅斌慌忙地想要遮住身子,而傅蘅直接說道:“小時候你的尿片還是我換得,有什麽好遮攔的。”
傅蘅清楚地看到了傅斌胸口的青色腳印,她的唇抿成了一線,眼中有怒火在燃燒,“你做錯了什麽?”
傅斌歎了一口氣:“不是我做錯了什麽,而是正好萬歲爺心中不睦。”
傅蘅沒打聽帝王為什麽心情不好,有些事情不是她應該知道的,隻是說道:“你也是個傻的,不知道躲開?”
傅斌確實可以讓別人送這個消息,最後還是決定自己去送消息,躲過了一時,說不得後麵會被發作得更為厲害,而且剛開始是魏武侯去的白峰寺,這讓傅斌慶幸不已,倘若第一時間知會了錦衣衛,而錦衣衛一無所得,帝王一定會給自己記上這一筆。就算是不發作自己,隻要賀蘭汀入了宮,他遲早也要為嚴璣之死付出代價。
“姐,我心裏有數。”
“你心裏有個屁的數!”傅蘅用手指點著傅斌的腦袋,“你若是有數,當時也不會直接進宮。”
傅斌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傅蘅見著無人,終於說出來了自己最想說的話,“謹元素來機敏,能不能讓他想個法子,讓你安全地離開宮裏。”
傅斌看著姐姐,一直把傅蘅看得別過頭,良久之後才說道,“姐姐,想不出來法子的,我知道了太多的事情,也做了許多上不得台麵的事情,新皇登基要立威,頭一個定然是拿我開刀,我隻能夠祈求,這新皇登基的晚一些。”
傅蘅不說話。
傅斌撫了撫姐姐的手,輕聲說道:“姐姐也不必太過於擔憂,萬歲爺的身子康健,我這閹人還能夠活上不少時間。”
傅蘅覺得自己就算是賺了再多錢,也無法逆轉弟弟的命運。
看著傅蘅興致不高的事情,傅斌說道:“姐,我好不容易可以休養幾天,難得享受一下天倫之樂,你就一直要對我長籲短歎嗎?”
“哪兒來的天倫之樂,映雪又沒懷孕。”
“需不需要我從宮裏……”
傅斌剛起了一個頭,就被傅蘅翻了一個白眼,“好了,宮裏頭的那些藥才不要用在映雪身上,我想著他們先晚一些再說,身子都還沒有長開。”
“選秀進入宮中的秀女,年齡可要比外甥媳婦年齡小的多。”
傅蘅:“那麽小懷孕的,你看看有幾個平安順遂的生產?”
傅斌仔細一想,果然是如此。
傅蘅說道:“你就安心休養幾日,讓菀安陪你說說話,我出門了。”
就算是親弟弟容養在府中,傅蘅也沒有停下自己的步伐,忙碌著事情。
因為傅斌有傷,這一天晚上吃的飯很是簡單,都是滋補養生之物。
等到第二天早朝,發生了一件事,徹底讓整個京城被撼動。
永寧侯府的侯夫人賀蘭汀,懷中抱著死去的孩兒,披頭散發地敲響了禦前的大鼓,告禦狀求萬歲爺找到殺害她孩兒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