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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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了傅嘉澤,林寶珍的那種被疼愛的歡喜之意瞬間消退。
    謝淵對著她一笑,林寶珍竟是胸膛一窒,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想吐的衝動。
    不想再看到謝淵,她別過了臉,背對著謝淵說道:“我有些不舒服。”
    長雁扶住了她,林寶珍側過了頭,謝淵還想上前,林寶珍閉上了眼,這會兒壓根都不想見到謝淵,直接說道:“有酒味,難受。”
    謝淵可以看到林寶珍慘白的臉,連忙後退一步,他現在在意極了林寶珍肚子裏的孩子,一切都以妻子的身子為重。
    而林寶珍遠離了謝淵,感覺胸膛好了不少,抬起頭還是看著傅嘉澤方向。
    傅嘉澤笑了起來,他應當也是喝了一點酒,笑意到眼底的時候就略微遲了一些,等到眼中充盈了笑意,他已經伸手捋了捋林映雪的鬢發。
    他很快就收回了手,回答林映雪的問題:“我回去以後,聽門房說你回娘家了,我便來接你了。”
    林映雪發愁地看著傅嘉澤的馬:“那怎麽騎馬來的?這樣也不好回去?”
    林寶珍迅速地想到,可以同乘一騎。
    傅嘉澤教過林映雪騎馬,林映雪並無騎馬的天賦,坐在高頭大馬上總是有些害怕,隻會牢牢抓住韁繩,雙腿還會下意識地加緊馬腹。
    如此騎馬,馬兒就算是再靈性也難免煩躁,這樣的躁動反而會讓林映雪更加害怕起碼。
    傅嘉澤沒有打算帶著林映雪同乘一騎的準備,而是說道:“沒關係。我是先出來的,門房會讓人趕馬車快些過來。我們兩人走一陣,也吹吹風,等會就有馬車了。”
    林映雪點點頭,因為懶得聽他們的寒暄,她在飯席上吃的有些多了,想著等會走一走也好,正好消食。
    林懌咳嗽了一聲,而傅嘉澤轉過身,對著林懌行禮:“謹元見過嶽父、嶽母。”
    又到了魏武侯與林寶珍麵前:“見過魏武侯、侯夫人。”
    “我是來接映雪回家的。”傅嘉澤含笑說道。
    汪氏說道:“老爺,看看啊,果然是新婚夫妻,魏武侯來接咱們寶珍,狀元郎也來接咱們家的二小姐,一刻都離開不了。”
    林懌明白了汪氏的用意,咳嗽了一聲,對著傅嘉澤說道,“你外放之事已經成了定局,我想先說一說,你的那位老師用心不軌,你明明是狀元,怎麽都應該入翰林,這才是正統文人入仕的路子,他卻讓你外放去了的那般艱寒之地。”
    傅嘉澤拱手說道:“婿春闈之前已經去過翰林,著實沒有再去一趟翰林,所以這才選擇了外放,同吳縣土地肥沃,是人傑地靈之地,因為曾經的戰亂才凋敝了一些,適合婿大展手腳。”
    “你想的太天真了,一個縣令做得再好,你能夠讓糧食大幅增加?還是讓人口翻倍增長?隻怕三年又三年,都會被壓在縣令之位上。若是不去翰林,按道理你是去戶部最好的?”林懌說道,“你的老師本來就是戶部侍郎,你作為學生,被他帶在身邊豈不是正好?”
    魏武侯緩緩開口,“若是裴侍郎不願意,我這邊刑部也可以給妹夫騰出一個位置,隻可惜現在聖旨已下,妹夫你這般好不容易改了運道,卻遇到了這樣一個老師,這樣選擇外放,實在是氣運太差。”
    傅嘉澤沒有說話,他淡淡笑著,隻是眉峰略略壓低。
    林寶珍看著這樣的眼神,嘴角抿了抿,在夢裏的時候,自己說話,傅嘉澤就常常露出這般表情,那是不耐煩,勉強聽著,卻不打算照做的意思。
    傅嘉澤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見著林映雪,那眸光之中的不耐煩才消逝。
    林寶珍心中發酸,想到了在同吳縣最後的際遇,這才開口說道:“聖旨已經下了,妹夫就是一個七品縣令,更改不了的。”
    林映雪開口說道:“不是七品,是六品。”
    林寶珍眉頭一皺,低聲喃喃說道,“我怎麽記得是六品。”
    在場能夠明白林寶珍話語之中意思的隻有汪氏和林映雪。
    汪氏連忙說道:“許是你記錯了。”
    汪氏覺得女兒事不關己的時候,很是馬虎,說不定記錯了。
    林寶珍搖頭:“不會啊。”
    六品和七品他當然記得清楚,畢竟總是被人嘲笑過,不過是七品芝麻官的夫人。
    謝淵聽著林映雪糾正七品為六品,心中覺得發笑,自己已經是刑部尚書了,還背靠著宸妃娘娘,若不是自己不善經濟,戶部尚書哪兒有別人的事?
    而謝淵把妻子一摟,忍不住笑道:“妹夫是幾品的官員,隻怕是二妹妹和妹夫最在意了,寶兒你何必在意。”
    謝淵猛地靠近,他身上的酒氣熏得林寶珍想吐,她哇得一下直接吐在了丈夫的靴子上。
    “哎呦,怎麽吐了。”
    “寶兒,你哪兒不舒服。”
    “小姐!小姐!”
    一片混亂之中,傅嘉澤就帶著林映雪走了,馬跟在他們兩人的身後。
    林寶珍氣息奄奄,麵若金紙,她是真的不太舒服了,謝淵不敢耽擱,立即也帶著人離開,隻剩下林懌和汪氏站在門口。
    這個時候兩人才發現,傅嘉澤和林映雪已經走了。
    “我還想要交代二女婿幾句。”林懌覺得還沒有挑撥夠,還沒有暗示女婿,那位老師的不軌之心,若是老師和弟子的嶽母成事,可不是什麽美聞。
    “有什麽好交代的?難道是交代遺言?”汪氏把傅嘉澤當做死人看待。
    林懌想著自己的那首詞,心中覺得明日裏就想法子流露出去。
    那首詞繾綣多情,最適合秦樓楚館裏的樂籍唱曲,到時候眾人就知道,溫蕙和他林懌曾經有過山盟海誓,繾綣情意,看溫蕙如何再找人家。這樣溫蕙自然在京中無地自處,最好是哭哭啼啼和女兒一起去同吳縣赴任。
    林懌本來眉心微皺,現在舒展開,“夫人說的是,我和小小的七品縣令沒什麽好說的。之前還說大話要請誥命,七品誥命嗎?”
    汪氏用帕子捂嘴,忍不住偷笑說道:“剛剛你二女兒說了,是六品不是七品。”
    林懌也覺得林映雪糾正六品七品之事很是可笑,芝麻大點的官,哪兒有什麽好糾正的。
    “反正很快也要外放,眼不見為淨,無需理會他們。”
    汪氏點頭,“本該如此。”
    下次得到他們的消息,應該是傅嘉澤喪在同吳縣,他們寫信安慰一番。
    汪氏又忍不住想到,現在丈夫也不喜林映雪了,林映雪喪偶之後,總不至於回到林府。
    最好傅嘉澤過幾年再死,這樣林映雪就越發不能回林府了。
    林映雪抬眼去看傅嘉澤,他正從馬的側邊拿出了水囊喝水。
    傅嘉澤注意到了林映雪的視線,搖了搖水囊,“你要喝一些嗎?”
    林映雪搖頭。
    每次喝過了酒,傅嘉澤總是要多喝一些水,隨著一囊水下肚,因為騎馬而再度翻湧的酒意緩緩下沉,麵上本來有一些紅,此時也消退了。
    傅嘉澤單手捏著水囊,看著林映雪的麵頰,她似乎在想事情。
    是在想剛剛那些人的奚落?
    本來自己得了狀元,那一日遊街的時候,還給了她無限風光,是不是轉眼之間自己質疑外放,又讓她成了笑柄?
    “我這般外放,你是不是心有芥蒂。”如果不是喝了酒,傅嘉澤也不會這般直接說,說完之後就有些後悔,倘若是他還沒有外放也就罷了,如今木已成舟,就算是林映雪心有芥蒂,隻能夠從其他事情上彌補一二。
    “為什麽這樣說?你外放的事情,我一早就知道,怎會介意?”林映雪先是反問,忽然想到了六品七品的爭執,不由得失笑著說道:“因為我糾正嫡姐的說法?她說你是七品,我說你是六品官員?”
    傅嘉澤把水囊放在了馬車,低低應了一聲,聲音還被馬蹄聲掩住了。
    不過林映雪還是聽到了。
    已經快到宵禁時候,街上鮮少有人,林映雪主動握住了傅嘉澤的手,兩人的披風垂下,兼大袖低掩,遮蓋了兩人交握的手。
    柔軟的溫度從手心一直傳開,傅嘉澤下意識地低頭去看林映雪,她柔美的麵頰上是淺淺溫柔笑意。
    傅嘉澤咻忽心中一鬆,知道妻子知道自己的誌向,並不在意外放之事,也就放下心中的負擔,回握住她的手。
    兩人並肩更緊一些,幾乎腳與腳都相互快絆著了。
    林映雪繼續說道:“因為嫡姐這個人不一般,所以我想確定一下,是不是有些事情已經變化了。”
    “不一般?”傅嘉澤的眼角一抽,想到的是林寶珍確實非同一般,她行事可以說是隨心所欲。
    “嗯。”林映雪說道,“其實,你在說你要外放為同吳縣的時候,我一直有些害怕。”
    畢竟最開始,傅嘉澤一直和林映雪說的是選擇牛首縣,結果聖旨下來,就成了同吳縣,讓林映雪總是忍不住想到了嫡姐的預知夢。
    今天晚上妻子的話,有些怪異,前一句還說林寶珍不一般,現在又說到了害怕。
    不過傅嘉澤還是溫聲細語地說話。
    “害怕什麽?”傅嘉澤聲音溫和,“怕我不能再升遷?不能回京?”
    林映雪搖頭:“我怕你葬身此地。”
    傅嘉澤失笑,“你是覺得靠近邊境危險嗎?簡赫將軍早已經回邊境坐鎮,不會有什麽大危險,我要外放至此地,也會帶著人馬。”
    “剛剛我說了嫡姐不一般,是因為嫡姐曾經做過一個夢,在夢裏她嫁給了你,而你最後葬身的地方,就是同吳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