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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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ter 01
    “池醫生,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像明星?”手術室裏,傳來女醫師不合時宜的聲音。
    池曦文沒抬頭,抬手:“剃刀、麻醉。”
    “哦、哦!好!”女醫師急忙進入狀態,給手術床上的大橘貓戴上麻醉麵罩。貓兒驚恐的眼神逐漸模糊,隨著麻醉氣體的輸送,它閉上眼睛,舌頭不自覺地從嘴角滑出。
    池曦文站在燈光下,穿著藍綠色的手術衣,戴著同色的手術帽與口罩,露出白皙的額頭,和一雙被眼鏡半遮住的黑色眼眸。
    他熟練地用剃刀備皮,在橘貓光潔的腹部做出一道切口,修長纖細的手指換了一把手術夾固定精索,迅速地用結紮線結紮精索血管,然後利落地切斷。
    女醫師還沒回神,就看見被摘除的兩顆貓蛋蛋圓滾滾地躺在手術布上。
    池曦文垂眸開始縫合傷口,他穿針引線的動作快而精準,縫合線緊密而整齊。
    “確保傷口幹淨,噴上抗菌噴劑。”池曦文說完,手指在貓的腹腔停留了幾秒鍾。
    女醫師應聲照做,回頭一看,牆上的時鍾顯示48秒。
    ……
    “不到一分鍾!!”女醫師出去時還在驚歎,“您的拆蛋技術太牛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快的手!”
    從業生涯以來,她就沒見過哪個獸醫可以有這麽快的手速,從麻醉到割完蛋,總計不到一分鍾。她聽說池醫生以前在非洲大草原當誌願者,不曾有在寵物醫院工作的經驗,所以隻是個實習醫師,而沒有轉正,現在看來池醫生割過很多野生蛋蛋。
    術後。
    池曦文摘下口罩,將小貓抱到恢複室。
    這是池曦文今天的第六台絕育手術。
    他剛來滬康寵物醫院兩個月左右,由於割蛋技術又快又好,得到一致好評,現在幾乎包攬了整個醫院的絕育手術。
    被他親手閹割的蛋蛋,沒有三百也有兩百了。
    這會兒,看見醫生側影的寵物主人已經跑到恢複區門外喊:“醫生,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我家淡淡怎麽樣了!?”
    “稍等,”池曦文走出去,麵無波瀾,語氣溫和,“淡淡的絕育手術已經順利結束,正在恢複區監測他的呼吸和心跳。很快就會蘇醒,請您耐心等待一會兒。”
    寵物主人是個年輕妹子,染著粉色頭發,一旁還跟隨一個黑發的雙馬尾,疑似助理,舉著一台微單正在拍攝。
    池曦文聽別的醫生說,淡淡的主人是個網絡紅人,三百萬粉絲,在拍vlog記錄,院長同意了,所以術前他和寵主溝通時,戴上了口罩。
    但在雙馬尾妹子看見他愣神,用相機對著他時,池曦文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摘下口罩,整張臉一覽無餘。
    池曦文偏過頭,躲開鏡頭的直攝,垂首說:“請您在外麵休息區稍等,淡淡蘇醒後,我們會第一時間告知。”
    粉發妹子也忍不住盯著他瞧,沒想到這個醫生戴著口罩隻是清秀,摘了口罩顏值居然這麽高。
    她凝視他胸口的名牌,語氣變得靦腆:“謝謝池醫生,那我們出去等……那個,”似乎是注意到池曦文在躲鏡頭,她拽了一下旁邊的助理,鏡頭撤開,“我們是在拍給淡淡絕育的vlog,已經和你們院方說過了,所以就進來了,不好意思啊,我們現在就出去。您等下方便麽?我們想做一個寵物醫院選題,您給淡淡做了手術,所以我們想給您做個專訪。”
    池曦文頓了頓,扭開頭:“不太方便。”
    他不擅長和寵物主人打交道。
    可他自從來了這家醫院,和人打交道的時間,比和動物打交道的時間要多得多。這讓他不習慣,他在努力適應,學會安撫各式各樣的寵主,但顯而易見的,人類比動物要難以溝通得多。
    粉發妹子尷尬之際,一個白大褂身影從門的另一側匆匆穿了過來,和顏悅色:“不好意思!我來晚了,剛剛下手術,淡淡情況怎麽樣?”
    說話男子模樣約三十歲上下,梳著一絲不苟的油頭,對池曦文道:“小池,外麵有個張女士,要你出外診,你去接一下。淡淡的手術是我做的,采訪自然得我去,你呢,先去做你自己的工作吧。”
    一旁粉發妹子出聲:“淡淡的蛋蛋不是池醫生割的嗎?”
    男子淡笑:“當然不是了,他隻是個實習醫師,還不能上台主刀,他隻是我的副手而已,對了,我是滬康的院長,我姓鄭。”
    鄭院長對妹子笑容滿麵:“不如去我辦公室采訪吧,那裏安靜,你們這個采訪,打算什麽時候播出啊?”
    兩個女生就這麽被院長帶走。池曦文沒說什麽,側身去了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鏡子裏,浮現出青年有些蒼白的臉龐,挽起的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排抓痕,抓痕並不明顯,似乎是舊傷。
    他吐出一口氣,埋頭洗臉。
    兩分鍾後,池曦文找到了那位要外診的顧客,手裏提著白色藥箱:“張女士嗎?您的寵物現在在哪?是什麽情況?”
    “球球是我雇主家裏養的貓,剛從美國帶回來沒多久,可能是水土不服,在家裏上吐下瀉,”張女士四十來歲,打扮樸素,愁容道,“我也不敢碰它,碰壞了也害怕,我就是一保姆,醫生,你快跟我回去看看吧!”
    “球球?”
    這是個常見的寵物名,池曦文沒有表現出異樣,道:“您稍等,貓除了上吐下瀉,還有什麽症狀,貓多大了?了解這些我好備藥。”
    “估計年紀比較大了,好像有八歲九歲了,也可能六七歲,”保姆思索著說,“我不大清楚,因為剛接回來沒多久!才半個月,除了上吐下瀉,就是不愛動彈,攻擊性強,不喜歡被人靠近,您看我手上這傷,就是它撓的,它主人說,帶它出門會應激,所以這不找你們外診了麽。”
    上海有很多好的私人醫生,但私人寵物醫生是個盲區。
    保姆說,她也是在網上搜到的這家寵物醫院評價好才來的。
    車上,池曦文用手機記錄檔案,詢問貓的品種和照片。
    “應該沒什麽品種,就一黑貓,照片有。”保姆掏出手機,“來你看。”
    屏幕反射出光亮,那是一隻匍匐在豪華貓床一動不動的黑貓,審視鏡頭,眼睛是異瞳,一隻藍一隻金色。
    池曦文記錄的手指忽然就凝固了。
    保姆發現他表情不對:“池醫生?”
    池曦文緊盯著照片,尋找每一個細節,聲音不由自主發抖地問:“你剛剛說,貓是從哪裏接回來的?”
    保姆答:“美國。”
    錯綜複雜的情緒從池曦文眼底閃過,掀起的波瀾難以平息。半晌,他閉了閉眼,問:“主人叫什麽,我需要記錄檔案。”
    保姆說:“主人姓梁,不過檔案記我的電話是不是就好了?梁先生現在可能沒空。”
    池曦文忽地抬眸,聲音冷:“他很忙嗎,連照顧寵物的時間都沒有?”
    保姆似乎覺得他問話有些奇怪,但還是回答了:“是的,主人工作比較忙,白天都是我在照料貓,最近又出差去了,這情況也是剛出現,他正好不在家。不過主人對寵物倒是好,這貓可金貴了,貓糧比我買肉還貴,住一間大屋子,之前回國都是派私人飛機單獨接回來。”張女士唏噓,“要我說,就是養得太金貴了,才會生病。”
    池曦文不置可否,腦中仿佛蒙上了一層無法驅散的霧,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他望向車窗外樹隙下的光,有些刺目,嘴唇動了動:“還有多遠?”
    十幾分鍾後,轎車駛入僻靜的老別墅區,停靠在白色的獨棟洋房前。
    “球球很凶的,我都不敢碰它,它會咬人的。”保姆帶他入內,給了他鞋套。
    池曦文彎腰穿上:“球球在哪?”
    保姆說:“球球愛躲在被窩裏,我平時都把門關上,不讓它進去的。”
    池曦文掃了一眼裝潢古典的待客廳,道:“她會開門。”
    保姆側頭:“醫生您怎麽知道?有一次我到處沒找到,找了一整天,給我急壞了!結果在臥室床上趴著,跟液體似的,後來我就給門都上鎖……”
    保姆喋喋不休著,池曦文隻快步走到貓窩旁,看見黑貓就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立刻蹲身檢查,保姆大喊:“您小心一些!它會咬人的!”
    “不會。”池曦文從的呼吸從看見寵物的那一刻就屏住了,但黑貓看見他,沒有立刻湊上來,而是盯著他看了好幾秒鍾,旋即歪過頭躲避他,豎瞳顯得冷漠。
    “球球……”池曦文低低呼喚黑貓的名字,戴上一次性手套,接著從急診箱裏掏出聽診器,貓掙紮了一下,被池曦文安撫地拍了拍背脊,動作溫柔克製,“別動,別怕,是我。”
    顯然貓認出了他來。
    可由於某些原因,沒有像以前那樣親近他。
    但也沒有傷害他。
    池曦文事無巨細地做檢查,掃視一圈室內,目光突然定在桌上,而後下頜繃緊,大聲說:“球球對百合花粉過敏!你們不知道?那瓶花是誰買的!”
    年輕獸醫的態度一下從溫和變得嚴肅,賞心悅目的臉變得冷冷的,傭人愣住:“是……是太太讓我放的,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太太”兩個字過耳,池曦文的睫毛重重一顫。
    “立刻把桌上的花丟出去!”池曦文仍跪坐在地,他深吸口氣,手指輕輕地撫摸著貓耳朵,摘下聽診器說,“隻有過敏,不要讓他接觸過敏原,吃點藥,明天就好了。張女士,球球八歲了,每一次腹瀉和嘔吐,和一切異常,都必須及時地求助獸醫!如果主人不會養!不想好好養!就讓他……”
    “還給我”三個字還未說出口,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喇叭聲。
    家裏兩個傭人扭頭望向窗外:“是梁先生的車。他出差回來了!”
    池曦文倏忽抬頭。
    那保姆說:“醫生,看來是主人回來了!球球隻是過敏是吧?不是別的什麽問題?吃點藥就好?您,您給我寫個,我怕我記不住。”
    “……對,吃點藥。”池曦文手寫完醫囑,“不要給貓洗澡,我已經用濕巾清理過了,其他的有什麽不清楚,我們微信上再溝通。”他飛快地說完,卻已控製不住地轉頭,視線茫然,透過窗戶看見有人下了車。
    池曦文呼吸凝滯,倉促收拾看診工具,背上包,貓窩裏的小貓始終一動不動,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埋頭舔爪子,不再關心他。
    池曦文嘴唇微動,克製自己沒有把貓抱走。
    當初分手的時候,他和梁越像分孩子一樣,池曦文把貓留給了梁越,因為他無法將貓帶去遙遠的肯尼亞。
    現在三年過去,他沒有正當理由帶走貓。
    何況他好不容易走出來,有了新的生活和戀情,不想和前男友再有什麽糾葛。
    更別提前男友疑似結婚了,家裏有一位愛養百合花的太太。
    池曦文無法深想,他戴上口罩:“有問題再給我打電話,我會很快趕到,百合花不能再養,一定不可以養,記得告訴……梁先生的太太。”
    話畢,池曦文提著急診箱離開,步伐急躁,在花園樓梯上險些摔倒。
    花園左側,黑色奔馳駛入車庫,後座車窗緩緩下降,露出男人模糊的挺拔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