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不夠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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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硯南?不是裴臨洲嗎?!”
開著語音的群聊炸了,因為三分鍾前聞梨丟進群裏的一句【我要和靳硯南結婚】。
“梨梨,是你打錯了還是我們看錯了?”
桑寧這些日子借口照顧傅景深才得以從家裏出來透口氣,但那少爺難搞得很,桑寧每天都忙著跟他鬥智鬥勇。
宋雲喬也是昨天才回京,此前一直在海市幫她大哥處理公事。
聞梨把滿杯的檸檬水一口氣灌完,檸檬片放太多,酸得她直皺眉。
“你們沒看錯。”她說。
她是從靳隆集團自己開車回來的,她堅決不讓靳硯南送,但也沒辦法反抗他派車跟。
理由是擔心她情緒不穩定路上出事。
好笑,也不想想她心裏一團怒火是誰點的。
“我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電話裏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於是她們約好今晚一起吃個飯麵對麵聊。
掛斷電話後,聞梨依舊保持著坐在房間地毯上的動作。
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在靳硯南非要幫她揉搓下已經看不見一點紅腫。
她當時怒火中燒,巴掌扇過去幾乎用盡全力,自己的手當然也討不到好。
她現在是真的看不透他了。
為什麽他可以一麵慣著自己的打罵一麵卻又不顧她的意願逼迫她。
房間的窗戶沒關,風吹動簾子勾到了一旁的置物架,搖搖晃晃間掉下來一樣東西,圓形狀,滾了兩圈滾到聞梨的腳邊才停下。
她垂眸看清那東西,神色一怔。
那是一顆水晶硬糖,糖已經被她吃掉了,外麵那張漂亮的紫色糖紙她沒扔,放了顆玻璃珠在裏麵維持糖果原來的形狀。
聞梨伸手把它撿起來,視線隨之一瞥自己的腳麵。
她小時候玩過一段時間的平衡車,本來騎得挺好,但不知哪裏冒出一塊石子把車輪一卡。
速度太快,她直接摔飛,腳踝和膝蓋都弄出了擦傷。
疼得她眼淚壓根忍不住,靳硯南當時就從兜裏掏出這顆糖塞到了她的手心,緊接著把她抱放到一旁石階上。
她坐著,他屈膝在她麵前為她處理傷口。
看他皺起眉,聞梨才想到他是有輕微潔癖的,便想把腳縮回來。
可他握著她的腳踝讓她別亂動。
見她臉頰掛淚,更是直接用袖口給她擦眼淚,聞梨當時有點懵,不是說他有潔癖的嗎,在哪裏?
他可以為她降低自己的習慣準則,轉眼卻又費盡心思設圈套打她的主意,逼得她別無選擇隻能點頭嫁他。
聞梨低頭枕在膝蓋上。
靳硯南這個人,她難道從未真正認識過。
晚上,聞梨開車來到三人常光顧的餐廳。
聽她說完事情的始末,宋雲喬很驚訝,有些擔憂又藏著一份意料之中看聞梨。
桑寧則是把自己會罵人的話都用在了靳硯南身上。
“他是瘋了嗎,竟然這麽逼你,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桑寧追問:“所以你真的打他了?”
聞梨咬著唇,“嗯……”
桑寧和宋雲喬對視一眼,忽然端起飲料杯敬過來,於是三人莫名碰了下杯。
侍者來上菜,都是她們常點的那幾道,但誰也沒胃口,宋雲喬問道:“梨梨,你自己怎麽想?”
拋開別的不談,嫁給靳硯南聞氏的確會受益更多。
既然本質上都是商業聯姻,她選一個身份更加位高權重的,不吃虧。
她隻是受不了親如哥哥的竹馬一朝翻臉,把逼迫手段用在她身上。
三人一陣沉默,對聯姻的無奈桑寧是最感同身受的。
“結婚就結婚唄,怕什麽,而且誰說結婚就等於一輩子,這不還有離婚嗎!”
聞梨抬眼:“意思是?”
“他不是非要娶你嗎,那結婚後你就鬧,鬧到他放手,鬧到他受不了主動說離婚,到時候美好的自由照樣等著你!”
宋雲喬覺得這計劃不太靠譜,“沒這麽簡單吧。”
這兩個小迷糊不知道,她卻清楚,靳硯南對聞梨不同尋常,沒人比她明白所謂兄妹之情下藏著旁的感情是什麽模樣。
靳硯南是來真的。
“可是男人不就圖新鮮嗎。”桑寧不以為意,“家裏紅旗不倒外麵彩旗飄飄,那既然家裏的鬧得他心煩,他自然就會放手了。”
像是什麽念頭被擊中,聞梨的眼裏漸漸升起一絲期盼。
的確,有結婚就有離婚,一輩子還長著呢。
即便未必如她想得那麽簡單,但總歸是個盼頭,能夠讓她在這些天的重壓之下獲得一絲喘氣的生機。
聞梨到家後又過了一個小時。
天色漆黑,聞晟和袁宜君才進家門。
工廠最近都在趕那位大客戶的訂單,夫妻倆幾乎都守在那邊。
聞梨把從餐廳打包回來的粥熱好端出來。
聞晟一臉欣慰道:“咱們女兒就是貼心,我正好餓了。”
袁宜君看向聞梨:“阿梨,你自己吃了嗎,最近工廠太忙媽媽都沒顧得上你。”
聞梨點點頭,說自己是出去吃過晚飯才回來的。
素菜粥清淡,這個點填飽肚子正好,也不會給胃造成太大負擔。
見他們吃完,聞梨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到他們麵前。
聞晟問是什麽,聞梨說他們看了就會明白,她坐到對麵的單人沙發上靜待。
“阿梨,這是哪來的?”聞晟隻看了一半就大為驚訝地抬起頭。
一是沒想到始作俑者竟然是他最信任的老夥伴恒亞,二是這算是恒亞內部最隱秘的文件,非尋常手段可得。
聞梨頓了頓,很是平靜地宣布自己要嫁給靳硯南,這便是靳硯南送來的誠意。
袁宜君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阿梨,這是怎麽回事?你怎麽會?”
“我和硯南哥哥……我喜歡他,他也願意娶我。”
“可你先前不還說隻把他當哥哥嗎?”
聞梨咬了下唇,有點編不下去,什麽兩情相悅之類的酸話說出來簡直太難受,她含糊其詞道:“總之就是他了。”
聞晟問道:“靳家也同意了?”
聞梨點點頭,靳硯南要是搞不定他家那邊,也不會篤定非要娶她。
“爸爸,這份東西能解決家裏的困境嗎?”
聞晟欣然,眉梢有著前所未有的鬆快,“當然!這可算是幫了咱們家一個大忙了!”
聞梨揚了揚唇,“那就好……”
相比起裴家,靳家無論是地位還是財力都是上選,聞晟自然更中意後者。
拋開這些現實條件不談,當初住在大院,靳硯南對自家女兒的多番關照聞晟也是知道的。
女兒嫁進靳家可是實打實的高嫁,他得準備比先前多三倍的嫁妝給她撐腰才行。
夜色漸濃。
聞晟在書房聯係律師要跟恒亞打官司,袁宜君則推門來到聞梨的房間。
聞梨剛洗完澡,穿著睡袍坐在床上。
“阿梨,這會兒你爸不在,跟媽媽說實話,你是心甘情願嫁給靳硯南的嗎?”
聞梨眨了眨睫毛,忍著眼眶湧現出來的酸澀,也怕袁宜君看出什麽,幹脆整個人依偎到她懷裏,“媽媽,您別擔心,他對我很好。”
袁宜君抬手輕撫她的脊背,“既然你已經決定了,裴家那邊我讓你爸去聯係吧。”
聞梨想了想,“我來跟裴臨洲說吧。”
“也好,你們年輕人更好溝通。”
袁宜君帶上房門,臥室安靜一瞬,聞梨沉了沉情緒,拿起手機撥了號碼出去。
“聞梨。”
清潤的嗓音響在耳畔,聞梨回想起往日和裴臨洲相處的點滴,他總是這般如沐春風。
聞梨深吸一氣,首先感謝了裴臨洲向聞家伸出援手的好意,隨後她歉意的表達了拒絕。
聽筒陷入一陣冗長沉默。
不知是否預料之中,裴臨洲很平靜,隻說:“聞梨,等我回來。”
聞梨這才知道他人在國外,裴氏海外分部近日出了個不小的亂子,那是裴臨洲的根基所在,他必須親自過去處理。
不知怎麽,聞梨總覺得裴氏出事跟靳硯南脫不了幹係。
雖然她無憑無據,有的僅僅隻是直覺,直覺這就是靳硯南布下天羅地網,叫她想找第二選擇也找不到。
思及此聞梨又氣悶得不行,抓過床頭一隻玩偶娃娃胖揍了一頓。
這是靳硯南送她的。
隻可惜拳打棉花毫無作用,聞梨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她看了看天花板,摸過手機想查查龍青峽的蹦極重新開放沒有,她需要跳一跳發泄。
結果屏幕剛一解鎖,靳硯南的微信新消息就彈了出來。
聞梨手機險些脫手砸臉上。
她撇了撇嘴,晾了半分鍾,心不甘情不願點開。
硯南哥哥:【明天我去接你】
聞梨瞪著那個備注,立馬改成了一堆亂碼。
她回:【我不想出門】
w:【婚宴事宜無須你操心,但婚紗你總得親自試,聽話】
聽話聽話,他有本事去娶個聽話的機器人老婆別娶她。
一通拉扯後,聞梨直接給他回了個【1】就關上了手機。
停好車,靳硯南看到底下的最新回複。
他無言輕笑了聲,1就1吧,總好過送他一個紅色感歎號。
收起手機,他推門下車。
家裏的管家柳叔站在回廊迎他。
柳叔低聲說:“老爺子一天都不上勁憋著火,少爺一會兒可得穩著點他的情緒啊。”
靳硯南笑笑:“柳叔放心,我是宣布喜事,爺爺他老人家會高興的。”
柳叔一陣汗顏,心想這事兒也就少爺您認為是喜事了。
靳硯南邁過門檻,內廳坐著不少人,每個人都一臉沉肅,儼然三堂會審的架勢。
靳硯南邁步走到眾人麵前,身姿挺立,黑白分明的深眸不見一絲懼色,冷銳的麵部輪廓更是讓那股與生俱來的桀驁貴氣越發明顯。
靳硯南揚了揚薄唇,“爺爺,這麽晚了您還沒休息。”
老爺子雖年邁,氣韻卻沉雄,重重冷哼一聲,擰著眉峰沒開口。
靳雨薇見大家都不吭聲,她坐不住了,伸著腦袋好奇問道:“哥,爺爺說你要娶聞梨姐,是真的嗎?”
老太太接話:“硯南,你不是一直都把聞家那小丫頭當妹妹的嗎,怎麽轉眼就說要娶她了?”
靳雨薇說:“奶奶,他們這樣的叫青梅竹馬,又不是親兄妹,我就覺得哥哥跟聞梨姐挺般配的!”
聞言靳老爺子麵色更加不悅,茶杯重重一擲台麵。
靳雨薇的母親劉湘連忙喝道:“住口,長輩說話別插嘴!”
“噢……”靳雨薇乖乖閉嘴了,但還是給了靳硯南一個力挺的眼神。
內廳一陣安靜,靳硯南依舊沉穩如山地站在正中央,清風拂麵帶著淡笑。
老爺子睇著眾人,“你們都回去,硯南,靳湛留下。”
“坐。”老爺子看了眼靳硯南。
廳內剩下三人,靳湛板著臉,語氣渾沉不悅地開口道:“你要結婚,我這個當父親的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
靳硯南漫不經心轉著腕上的銀色表帶,“您若是不樂意,不來參加婚宴即可。”
靳湛頓時臉色鐵青。
靳老爺子睨過來一眼,沉聲勸誡:“硯南!”
“爺爺,您別動怒。”
靳硯南薄唇微勾,“眼下時間不早,我幹脆把話攤開,了了您好去休息。”
靳硯南起身走過去,親自給老爺子斟一杯安神茶,“聞梨我是娶定了,靳家認不認都改變不了,橫豎她是跟我過,您什麽時候想見您孫媳婦了,我親自帶著人過來跟您問安就行。”
老爺子微慍,“說的什麽話,跟你過是一回事,可那小姑娘將來如何能坐穩靳家主母的位置?”
靳硯南沉默幾秒,抬眼環顧了下四周。
雕梁畫棟的內廳,座次分明的布局,家族雄厚,規矩繁重。
“想來我母親當初是很得您和靳家上下認可的。”可他母親的結局又是什麽。
老爺子瞳孔微縮,一時啞然。
他的確是很滿意大兒媳婦,隻可惜。
“爺爺,我到如今這個位置也算是闔了長輩們的期望,過往我都由著你們安排,但這次不同,聞梨我是非娶不可。”
老爺子一雙幽沉的眼睛看著他,“拿你如今的位置來換也願?”
靳硯南微微一笑,“您盡管拿去。”
老爺子一噎。
靳湛同樣沉默。
靳硯南始終一派雲淡風輕,他並非不把靳隆集團當回事。
即便靳家如他一樣年歲的旁支小輩不少。
可並非人人都是他靳硯南。
“行啦,為這個事吵成這樣。”老太太走進來打著圓場,“要我說,硯南喜歡才最要緊,聞家小丫頭也是我看著長大的,乖順純善,沒什麽不好的。”
“硯南長這麽大可是頭一回求你,你就忍心不成全你孫兒?”
老爺子沉默著,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也沒開口。
過了片刻,他把靳硯南親自斟的那杯安神茶全喝了。
老太太笑了笑,轉而看向自己兒子:“阿湛,你這個當父親的也表個態。”
靳湛也沒多言,隻語氣極沉地低“嗯”了聲。
聽到乖順純善這四字評價,靳硯南的臉頰忽然隱隱一疼。
奶奶要是知道她口中乖順純善的姑娘張牙舞爪扇了他兩次巴掌,怕是要狠狠大跌眼鏡。
盡管聞梨是眾人眼裏最乖的姑娘,笑起來還有討人喜歡的梨渦,可她骨子裏的倔強和不服輸的性子才是她身上最吸引人的地方。
她不夠乖,可他就是喜歡她不夠乖,越鬧騰才說明越不把他當外人,兩巴掌又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