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濱海市，燈火通明，鋼鐵森林之間，白日不亮的彩燈大字也綻放光彩，使得半夜夜空都染上迷離的炫光。
    平靜的漆黑大江浮動著各色光彩，水下潛藏更深的波浪與湧動。
    “爸，你先冷靜一下，仔細想想。”
    知曉老東西在認真聽了，沈天青又說，“惠民貿易市場，據我了解，是陳海副局長的轄區吧，你又不管那邊，你管的是誠信貿易市場，那你慌什麽呢？”
    市監局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執法部門。
    人數少，事情多，無所不管，管的地方也大，忙的要命。
    正因如此，局裏必須劃分好哪一片是誰管，不然容易扯皮出亂子，也不太方便管理。
    而惠民市場，正是在陳海副局長的轄區下。
    沈立業冷靜下來。
    他先看到的視頻，是在他管轄的誠信市場發生的事件，又聽局長說什麽輿論影響重大，這才一向沉穩的他亂了陣腳。
    此刻仔細一回憶，那段視頻講的是惠民市場。
    那和他有什麽集貿關係！
    “我說那個老癟茄子今天怎麽被霜打了似得。”
    沈立業這才想起，開會的時候，坐他旁邊的陳海臉色差得好像馬死了，全程不敢抬頭。
    原來如此。
    沈立業方才隻是心慌了，加上當局者迷，此刻被沈天青稍微提醒，已然明了。
    “懂了吧，爸，和您沒什麽牽扯。”
    “嗯，嗯”
    沈立業忽然一陣愧疚。
    習慣性甩鍋，可鍋本來就不在他身上。
    怎麽會這樣呢，他曾經也是有誌青年，拚盡全力從小縣城考到大城市，畢業了後又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步步達到如今的位置。
    他也有過一腔熱血的，不然不會選擇又苦又累的市監局。
    隻是，為什麽
    為什麽如今，就變成了這樣呢。
    沈立業思索良久，忽然生出個想法。
    “沈天青。”他聲音低沉。
    “我在呢，爸。”
    “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多剪點視頻，給我拚盡你的全力。”
    今天。明天，從今以後，他沈立業就要發力了！
    “得嘞。”
    見老爹已經懂了，沈天青也不多說，老東西的官僚素養是他不能比的，隻是一時急了而已。
    總覺得差了些什麽，沈天青的臉上難得掛上靦腆的笑容。
    “有經費嗎？”
    “給你老子辦事還要錢？”
    “那當然不要了，咱倆誰跟誰啊。”
    他豪爽大方地說完，又話鋒一轉，有些為難，“隻是吧，剪視頻是別人幫我，您覺得剪的怎麽樣？”
    “嗯，是還可以。”
    想通後，沈立業此時再看那視頻，竟覺得是如此美妙，完美契合他剛產生的想法。
    他點點頭：“說吧，多少。”
    “是我朋友剪的，您意思一下就行。”
    隔著手機，沈天青一臉肅穆，好像視頻真是別人剪的一樣。
    沈立業不太了解這方麵，稍微猶豫，“一個視頻兩百？”
    “啊？”
    “好吧，是有點少了，四百吧，給我剪幾個差不多質量的視頻，每個四百。”
    沈立業的工作內容並不與宣傳方麵接軌，故而不太了解短視頻平台。
    隻是按照播放量的影響力，他覺得這視頻值這個價格。
    電話那頭，彷佛世界觀被擊碎，又是一陣久久無語。
    沈天青真的被震驚了。
    這破溝槽公式的視頻，他十幾分鍾就剪出來了，類似低質量的、格式化的他還能剪很多，畢竟現在剪輯軟件都是傻瓜式的。
    老東哦不，敬愛的老爹居然開出每個視頻四百塊的天價。
    一個視頻400，兩個800，三個1200，加上之前白嫖的200滾蛋錢
    當下，沈天青忽的領會中華文化中孝順的美德，於是對父親的語氣也是愈發尊敬，崇拜之心溢於言表！
    濱海市上電話來，今日方知爹是爹！
    “四百總夠了吧，記住，視頻影響力要大，做的時候不著急，慢慢來，但一定要快！”
    你在說幾把什麽東西？
    你這種甲方出門得被打死。
    心裏腹誹，沈天青卻拍著胸脯，滿臉笑容地答應。
    “放心，父親大人！”
    “嗯，好兒子。”
    說罷，沈立業給他轉了五百。
    “一百自己拿去花，不夠再要，今天你做的很好，打擊邪惡，對抗不公，揭發黑暗，有我的風範。”
    沈立業欣慰點頭，驕傲地說著，絲毫不記得，剛才差點和沈天青斷絕父子關係的模樣。
    “功不在我，這都是為人民服務！”
    沈天青熱忱真摯，自豪地說著，一點看不出，剪視頻的全部經費將會進入他的腰包。
    “行了，為父去會會他們。”
    見老東西要開始秀了，沈天青隔空比起大拇指，鼓舞道，
    “好樣的，老爸，咱可都是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可別丟份啊，待會精神點！”
    “哼！”
    一切安排妥當，兒子也精神鼓勵了一波後，沈立業掛了電話。
    望向會議室的大門，他深呼吸口氣。
    不能辜負兒子辛辛苦苦給他創造的機會。
    如果這次事情他處理好了，說不定反而是機遇。
    他太想進步了。
    沈天青大步走進會議室。
    “孫區長，抱歉我出去接了個電話，有件事我必須和您匯報。”
    會議室內，眾人驚訝地看向沈立業，不知道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副局長想說些什麽。
    陳海副局長也抬起頭，望著這位很少出風頭的同僚，心中升起驚訝，於是將詢問的目光看向老局長。
    坐在區長旁邊的老局長眼皮一跳。
    這小子，怎麽突然有種利劍出鞘的鋒芒。
    孫區長點頭，“你說。”
    難得在領導麵前主動發言，沈立業平複心情，指著大屏幕暫停的視頻。
    “實不相瞞，我剛剛得知，這則引發輿情的視頻，正是我兒子拍攝並發表的。”
    “！”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畢竟這件事情影響不好，市監局裏商量了一下，想的是慢慢處理，盡量降低影響的同時，跟視頻的製作者溝通一下。
    怎麽一向沉默寡言的沈立業突然冒頭了。
    他想幹什麽？出風頭啊？
    個別人目光不善地望著他，尤其是陳海。
    想在區長麵前表演？可以。
    但沈立業要是不講清楚，會弄巧成拙，照樣也會引起上級的惡感。
    哼，看他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