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被連帶著摔在地上，浴室一時間淩亂無比。
    膝蓋處傳來一陣劇痛，虞嫊疼的小聲吸氣，小心翼翼地挪動著受傷的腿，露出微微滲出血絲的紫紅色膝蓋。
    係統08的呼吸燈飛快地一亮一滅。
    【很疼嗎？】
    虞嫊點點頭，紅著眼眶盯著膝蓋看。
    “我、我站不起來了……”
    他不敢再看窗戶，現在浴室外麵又一片漆黑，虞嫊半裸著身子坐在地上，打算等不太疼的時候再站起來。
    猶豫了片刻，係統08問：【要不要開直播？】
    虞嫊正疼著，姿勢狼狽地坐在地上，想也不想便回絕了，“我不要。”
    【直播可以用積分換藥。】
    腿坐的有些麻，虞嫊剛要換一個姿勢就扯動到腿上的傷口，疼的他眼睛一酸，差點滾下淚來。
    “……那還是開吧。”虞嫊把臉埋進懷裏，發出細微的嗚嗚聲。
    於是，等虞嫊再抬頭，一張眼角含淚，桃腮泛粉的臉便極具衝擊感地闖入直播間。
    彈幕卡頓了片刻後，便瘋一樣地開始刷屏：
    【握草】
    【我踏馬直接舔舔舔舔舔】
    【是什麽？新老婆！親一口！是什麽？新老婆！親一口！】
    【這個世界上有直尺、卷尺、遊標卡尺，還有老婆i love you uch !】
    【我直接嗨！老婆！】
    虞嫊傻乎乎地湊上去看彈幕，甚至還下意識地念出了其中幾句。
    係統08實在看不過，忍不住出聲提醒，【直播間有很多人在實時看。】
    虞嫊臉一紅，躲一樣地拉開了與直播間的距離。
    他看到了彈幕的內容，羞的恨不得鑽個地縫縮進去。
    “……為什麽要叫我‘老婆’啊……”虞嫊忍著羞恥說出這個稱呼，求助係統08。
    係統08沉默良久，【‘老婆’是一種網絡用語，常用來稱呼外形優越，惹人憐愛或激起欲望的人。】
    它淡定地補充：【是一種表達喜愛的方式。】
    虞嫊不解，含著水光的眼睛露出幾分迷茫，“可是……可是我的外形也不優越啊？”
    係統08，【……？】
    它切回後台，看了看已經超出最高限製的魅力值，又切回前台以人類的視角仔細看了看虞嫊的臉，第一次懷疑是不是自己的代碼出現了bug。
    不過虞嫊顯然對這個事情不怎麽在意，他小心翼翼地看著直播間的積分不斷上升，又問：“0808，我現在的積分是不是可以兌換藥了？”
    08確認可以後，正要問虞嫊是不是現在就要兌換時，外麵忽然傳來兩聲細微的響動。
    “咚咚。”
    是敲門聲。
    已經是晚上了，誰會來敲門？
    虞嫊先想到的是那個還沒見過麵的‘老公’遲嶸，隻是再聽見敲門聲不斷後又很快否定了這個猜測。
    如果是遲嶸，他怎麽可能沒有家裏的鑰匙？
    不安逐漸擴大，直播間已經有人開始提醒虞嫊小心，虞嫊緊張的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浴室透光的門看。
    天色已經暗下來，虞嫊無比後悔沒有在進浴室的時候把屋裏的燈都打開。
    現在外麵黑漆漆的，隻有一聲又一聲的敲門聲無規律地響起，虞嫊無論如何也不敢發出絲毫動靜。
    他拖著受傷的腿，慢慢縮在浴室櫃子後麵，濃密的睫毛被呼出的熱氣蒙上一層水霧，沾濕黏成一團。
    ——敲門聲很突兀地停了。
    快走吧、快走吧嗚嗚。
    虞嫊閉上眼睛，一遍又一遍地默默祈禱。
    不要再嚇我了……
    隻是虞嫊顯然忘記了他那極為可憐的幸運等級。
    在一片死寂中，大門突然發出“彭——”的一聲巨響，有人從外麵生生把鎖撬開推門而入。
    鞋子踩在地板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有節奏地回蕩在空曠的屋內。
    此時虞嫊的聽力無比敏銳，他能清楚地聽到來人在客廳來回走動的聲音。
    片刻後，聲音停了。
    在彈幕一連串驚恐的“啊啊啊啊啊——”中，虞嫊慢慢抬頭看向浴室門，霎時幾乎停止呼吸。
    浴室門玻璃上映出一道漆黑瘦長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他想到了對樓的偷窺者。
    門把手被人輕輕從外麵轉了一個圈，緊接著浴室門便打開一條縫隙。
    虞嫊緊緊閉上眼睛，手心冒出一層冷汗。
    下一刻，兩根手指輕輕捏住了虞嫊的下巴，微微用力抬起了他的臉。
    “怎麽怕成這樣，”男人的聲音冷淡，“我很嚇人嗎？”
    虞嫊挺翹的鼻尖被熏的一片粉紅，眼睛銜著星星點點的淚光，雪白的臉頰上被蒸出一層濕意，被男人掐著落下淺淡的指印。
    漂亮的不可思議。
    看著他粉白細膩的臉蛋上浮現出兔子般驚慌失措的表情，男人最終還是鬆開了手。
    似乎很是嫌棄虞嫊，放開手後他還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將摸過虞嫊的兩根手指細細地擦拭了一遍。
    虞嫊眼睜睜地看著人將紙巾丟到垃圾桶，臉上浮現出幾分不耐。
    “隔壁鄰居，賀驍，”賀驍麵容深邃冷冽，“你這裏一直有動靜，打擾我工作了。”
    舊小區隔音效果不好，應該是剛才虞嫊摔跤後乒乒乓乓的聲音吵到了人。
    虞嫊被人盯著，臉上有些難堪，“……對不起。”
    他現在坐在濕噠噠的地板上，雙腿還光著，上麵被磕的青青紫紫一大片，頭發也亂糟糟地滴著水。
    怎麽看都是很狼狽的樣子。
    他試著扶著牆站起來，卻幾次滑倒，膝蓋傳來不容忽視的刺痛。
    然而麵前的賀驍從始至終隻是冷眼旁觀，像觀賞小醜一樣垂眸看著狼狽的虞嫊。
    虞嫊尷尬的要命，隻能硬著頭皮小聲請求：“可以幫我扶起來嗎？”
    他可憐巴巴地看著賀驍，“我的腿好疼，站不起來了。”
    餘光落在虞嫊手腕上長長的鐵鏈，賀驍神情不變，卻說：“你對誰都這樣嗎？”
    虞嫊：？
    或許是臉上的疑惑太明顯，賀驍麵無表情地又重複了一句：“你對誰都是這種可憐兮兮的樣子嗎？”
    虞嫊茫然地看著賀驍，一時有些不明白這人在說什麽。
    看著虞嫊傻乎乎的樣子，賀驍微微皺眉，隻好說：“求人要有求人的樣子。”
    求人說話也這樣軟，不像求人倒像是在撒嬌。
    賀驍冷淡地想。
    隻是他臉上的不耐過於明顯，饒是遲鈍的虞嫊也能察覺出賀驍對他的態度不是很好。
    “我有哪裏惹到他了嗎？”虞嫊問係統。
    【沒有。】
    那他怎麽這麽討厭我？
    虞嫊抿唇低著頭，壓下心裏忽然冒出來的一點不舒服。
    他雙手撐著地，忍者膝蓋的疼，也顧不上傷口會不會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扯動，竟然就這麽慢慢站了起來。
    我也不是非要你扶不可。
    這樣想著，虞嫊又硬氣了幾分，臉上也不像剛才那樣露出一副軟乎乎的樣子，竟是罕見地緊繃著，看著有點不高興。
    賀驍微怔，猶豫間虞嫊已經扶著門慢吞吞地出去了。
    客廳黑乎乎的，虞嫊彎著腿往前走還不小心絆了一下差點又要摔倒。
    他的臉在黑暗中白的發光，沾著水漬的眼睛看著莫名有點兒可憐。
    不知什麽時候賀驍就跟在後麵，見他身體不穩，目光落在人臉上，也不知在想什麽，忽然大步上前俯身將虞嫊抱起。
    虞嫊小幅度地掙紮了一下，被賀驍牢牢壓住。
    他一愣，低頭便看到虞嫊一雙白皙濕漉漉的大腿露在衣服外麵，微長的上衣堪堪遮住腿心。
    大腿濕滑細膩，原本白淨的皮膚上卻帶上了點點擦傷，膝蓋尤其嚴重。
    賀驍似是不經意地伸手摸上虞嫊的大腿，另一隻手穩穩將人抱起。
    【曹賊！！！】
    【狗東西不準摸我老婆！（大哭）（揮拳）】
    【我的老婆嗚嗚嗚，被豬拱了啊啊啊】
    【老婆不要被臭男人騙了！！！】
    腿上傳來熾熱的觸感，虞嫊登時僵在賀驍懷裏，一動也不敢動。
    客廳的燈被打開，頓時照亮了屋內的環境。
    賀驍動作堪稱小心地將人放在沙發上，虞嫊的頭發濕漉漉地披在臉側，落下一道水痕。
    明明剛才還一副不願意碰他的樣子，現在怎麽又做出這幅樣子。
    哼。
    “……謝謝。”虞嫊小聲道謝，隨即便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不理人。
    “這人什麽毛病啊。”虞嫊偷偷對係統08說。
    係統08欲言又止。
    賀驍從桌櫃上找到了藥箱，翻出消炎噴霧和棉簽，“擦藥。”
    聲音沉沉，聽著有點凶。
    說罷，他徑直抓住虞嫊的腳踝，用棉簽輕輕擦去滲出的血絲。
    虞嫊咬著下唇，盡力忍著不出聲。
    “很疼嗎？”賀驍抬頭看著虞嫊，見他咬著嘴唇後微微皺眉，竟是伸手掰開了虞嫊的嘴巴，“不要咬。”
    他用兩根手指抵住虞嫊的上顎，另一隻手動作不停開始擦藥。
    虞嫊被他的動作弄的臉都紅了，總覺的哪裏有些不對。
    隻是看著賀驍一臉平靜的樣子，虞嫊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等傷口終於處理好，賀驍這才把手指抽出來，動作間不小心擦過虞嫊的嘴唇。
    因為光著腿在浴室坐了太久，此時虞嫊才後知後覺雙腿酸軟無比，竟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了。
    他歪著腦袋，臉上帶著濕漉漉的水痕去揉發酸的腳踝。
    賀驍忽然按住了虞嫊的手。
    “你手上的鐵鏈，是怎麽回事？”他的神色遮掩在陰影下，隻露出高挺的眉骨和鼻梁。
    虞嫊縮了縮手，並不回答賀驍的話。
    一個半夜私闖民宅的鄰居，態度還那麽差，怎麽想都不是什麽值得信任的人。
    ……也不知自己哪裏讓他看不順眼，語氣那麽衝，讓人討厭。
    見虞嫊不說話，賀驍的眉眼有些煩躁，“你這種人，果然早晚都要遭報應。”
    虞嫊一咯噔。
    ……難道他還真的和這人有過仇嗎？
    摸不清人設之前都有什麽前置設定，虞嫊隻好遵循原先的人設繼續冷著臉裝傻充愣。
    賀驍果然沒再追問下去，說完剛才那句話後也沉默下來，隻是視線始終沒有離開虞嫊的臉。
    沉默之間，桌角的老式手機響起的鈴聲猝然打破了沉寂。
    賀驍垂眸便能看到手機的來電顯示。
    虞嫊羞恥地蜷縮起腳趾，起身想要拿過電話，半路卻被賀驍擋下。
    賀驍徑直摁開了免提。
    遲嶸的聲音就在兩人耳邊響起：“寶寶，真對不起，我今天晚上可能要晚一點回家了。”
    被遲嶸叫的耳根發紅，虞嫊垂著腦袋，幾乎不敢看賀驍的眼神。
    “嗯，我知道了……老公。”
    感受到賀驍的眼神猝然落在他身上，虞嫊心裏忍不住哀求遲嶸趕緊掛斷電話。
    隻是遲嶸顯然還想和虞嫊多聊一會兒。
    “別生氣，我不抽煙喝酒，會早點回去的，”遲嶸的聲音在手機裏聽的不真切，隻是言語之間也能聽出對虞嫊的寵溺，“回去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虞嫊又“嗯”了一聲。
    那端的遲嶸顯然被虞嫊乖乖答應的聲音取悅到，低聲在那頭笑起來，“寶寶今天一個人在家，乖不乖？”
    這句話還不等虞嫊回答，原本好端端站著的賀驍不知為何忽然輕輕咳嗽了一聲。
    虞嫊心一跳，下一秒，果然就從手機中聽見遲嶸警覺的聲音。
    “誰？”
    “誰在家裏？”
    他的聲音頓時低沉了下去，顯然已經在發怒的邊緣。
    “快說，到底是怎麽——”
    賀驍直接掛斷了電話。
    虞嫊惶惑地看著麵無表情的賀驍，後知後覺出一些不對勁。
    他看著賀驍緩緩上前，忍不住抓緊了身下的沙發毯。
    “真不乖，”賀驍停在虞嫊腳邊，眼底露出翻湧深沉的情緒，“一邊騙老公，一邊還躺在沙發上，洗的這麽香勾引別的男人。”
    果然本性不改。
    彈幕已經開始撕心裂肺地尖叫刷屏。
    虞嫊遲鈍地察覺出賀驍的不對，身後卻退無可退，後背死死抵住沙發，圓滾滾的眼睛含著碎光驚慌地看著賀驍。
    賀驍嘴角綴著淡淡的笑。
    他伸出剛才抵在上顎的手指，不輕不重地在虞嫊柔嫩的嘴唇上來回摩挲，磨出一層紅潤的光澤。
    “我要是你的老公，就把你鎖在床邊，哪兒都不能去。”
    “你說對不對，嫊嫊？”
    這聲“嫊嫊”叫的無比親昵，對上賀驍的眼神卻讓虞嫊心頭一顫，情急之下抬腳便給了他一下。
    賀驍猝不及防被踢了一腳，怔忪間虞嫊飛快地從沙發上爬下來，拿起手機飛快地跑進臥室。
    他用身體死死抵住門，心砰砰狂跳，抖著手指打開手機。
    剛才賀驍要幹什麽？
    虞嫊猜不出來，隻是彈幕鋪天蓋地的提醒和本能的反應讓他覺得不能任由賀驍做下去。
    客廳的賀驍已經走到了臥室門前，虞嫊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人也和他一樣靠在門上。
    “開門。”
    虞嫊緊張地打開電話簿。
    ……快一點、再快一點。
    不能再給遲嶸打電話，虞嫊抱著僅存的希望按下“備胎1”的號碼。
    在一片死寂的等待中，手機嘟嘟嘟三聲，冰冷地說出“無人接聽”四個字。
    門外的賀驍也聽到了電話的聲音，竟然笑了一聲。
    “嫊嫊又在打電話？在打給誰？‘老公’嗎？”
    手心都冒出冷汗，虞嫊急的要死，匆匆掛斷電話後又點開了“備胎2”的號碼。
    ……求求快點接電話。
    拜托拜托。
    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虞嫊的心裏的請求，漫長的幾秒鍾後，那頭的電話果然被接通了。
    “……喂？”
    虞嫊倏地安靜下來，大腦一片空白。
    電話那頭的男人笑起來，與門外賀驍的聲音重合在一起。
    “給我打電話，是有什麽事嗎？”
    賀驍在門外舉著電話，勾唇笑著。
    “……要是沒什麽事，就把門打開吧。”
    原來，賀驍就是“備胎2”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