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卿沉默，最後又釋懷。有句玩笑話說的有那麽幾分道理：我出生在羅馬，奈何羅馬卻搬了家。
    被鮑政光這麽一說，話題突然沉重起來，顏卿也沒了雅興。於是話鋒一轉，開始了主題。
    “二哥，如果有一天，你當上了四明的市委書記，你會為家鄉做點什麽？”
    “做點什麽？”
    鮑政光愣了幾秒鍾，隨後一喜，但最後釋然一笑。顏卿將他表情的變化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我會回去狠狠消費，就算個人對家鄉雞地屁做點應有的貢獻吧。”
    “沒了？”
    “沒了。”
    “你這會不會太無情了？你都當上四明市委書記了，不能幫扶幫扶？”
    “嗬嗬，這就是你的不對。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是寧江人不假，但在官場，我首先就是一個父母官，幾百萬老百姓要我負責，我能為了鄉土之情，不顧轄區百姓的福祉？”
    “那如果國家政策要你這麽做呢？”
    鮑政光同樣陷入沉思，顯然沒想到顏卿會問出這個問題。
    “我曾經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理論上都可以講得通，但是實際操作起來太難了。東江有句名言，救急不救窮，你急用錢我可以借你，但你窮我絕不會同意。”
    “如果真要硬幹，首先寧江要有好項目，也就是造勢，要讓人們看好那裏；其次是要有好政策，舉個例子，十五年前新能源企業股票大部分都在創業板上發行，而國家大力扶持新能源一紙政令之後短短半年，a股港股一下出現多少新能源企業。”
    “這第三才是最重要的，借用景老在學報上的話來講，那就是信心。”
    顏卿不解，不知鮑政光說的這個信心從何說起？
    “我說的信心，可不單指一方麵，既要有內在的信心，又要有外在的信心。內在的信心是東北人的自信，我們曾佇立山巔，也踏足低穀，這就賦予我們東北人百折不撓的精神。”
    “不要整天把什麽南方十四省的繁榮，燃燒的是我的故鄉這種毒雞湯奉為經典。這是負能量，是牢騷，聽多了容易自暴自棄夜郎自大。南方的繁榮，是人家一點一滴建設起來的！成功者講方法，失敗者找理由，自己都不相信能振興，憑什麽要讓別人真心來幫你？”
    現在別說顏卿，就連顏卿偷偷撥電話出去的另一邊，也在認真聆聽。
    “外在的信心就很簡單了，就是讓別人相信這裏一定能振興。在這裏投資，既不會出現天災，更不會出現人禍。”
    “東北真就這麽不堪？”
    鮑政光聽後怒目而視，斬釘截鐵地反對：
    “錯！錯錯，東北的優勢，是全國各地都比不了的，無論從資源優勢，人口優勢，教育優勢等等太多了。我就說一項，東北的人均教育程度全國斷崖式第一。唉我就納了悶啊，為啥這一把手都這麽好大喜功，不把優勢放大，非要把東北建成金融中心？除非有一天遠東和日韓都變成咱們的省份，估計才有這個可能吧。”
    “說遠了我的哥，我說的是你當了四明市的書記，你想怎麽幫家鄉，不是怎麽去家鄉當書記。”
    “我說的就是這個話題，我相信整個寧江三千萬人口中，沒有一個比我更了解東江的官場商場。同樣我也是東江官場中最了解寧江的人。你放心，隻要我當了書記，我的對口城市但凡有一點優勢，我都會想辦法去支援，東江人缺的不是錢，而是讓人覺得一定能行的好項目。打掃幹淨屋子，才能請客人到來。”
    說到誌得意滿的地方，鮑政光忍不住點上一支煙，又幹掉一口雞大腿。
    “不說工作了老幺，跟我講講你在部隊時候的事吧，我一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去軍營曆練。”
    顏卿聽後這才放下電話，笑著說道：
    “還好你沒去部隊呀。”
    “哦？這是為何？部隊難道不好嗎？”
    鮑政光不解地問著原因，顏卿難得來了句玩笑：
    “這樣東江可就少了一位為民造福的好市長嘍。”
    ……
    鮑政光是不是好市長，現在不得而知，顏卿現在隻知道，周日這一天時間，又要自己一個人獨守空閨。
    半夜十二點，正要休息的鮑政光突然接到省委辦公廳的通知，要他即刻出發，務必在上午十點之前回到汴城。
    自己剛和顏卿談完政見，回頭就接到了省委的電話，這裏麵是誰的原因，鮑政光作為一個混跡官場二十多年的人精，用腳後跟上的椿都能想明白怎麽回事。
    臨走前，鮑政光感激地對顏卿說：
    “老幺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像你這麽大，孩子都兩歲了，抓點緊啊，等你結婚，哥哥給你包份大紅包。”
    清晨，顏卿照理早早起床，戴好晨跑的裝備就跑出了宿舍，這是他這麽多年的習慣，隻要不是台風地震火災泥石流等不可抗力，就算頭一天喝了酒，第二天也會出去跑步。
    黨校麵積很大，校園裏植被豐富，而且這個時間，所有來培訓的官老爺還在睡覺，很少有人打擾，顏卿也很享受京城這世外桃源的寧靜。
    “同學請留步。”
    顏卿正聽《掃黑除惡》這本小說的真人版配置錄音時，身後忽然有人叫他，顏卿回頭，發現這人好眼熟。
    “咦？你是？”
    “顏卿學員，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啊！你是那個學究，啊對不起老師，我不是，唉呀，總之沒有貶低的意思。”
    來人正是顏卿來黨校報到那天，在實事求是雕像前，還有那天給培訓三班講課的那個學究王自如。
    依然還是一襲長衫，看的顏卿直咋舌，總感覺這人似乎是從近代穿越而來。
    “無妨，方才在樓上，看你越發覺得熟悉，下來一瞧果然是你。”
    顏卿沒想到王自如如此大度，對那天二人發生的不愉快隻字未提。對於這種人，顏卿其實打心眼裏佩服，就是這人說話咬文嚼字忒也磨嘰。
    “王老師有何貴幹？學生一定洗耳恭聽。”
    “哈哈哈，以後不要叫我王老師，我已經決定，並得到組織批準，今年我們黨校的駐村工作，就由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