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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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了暗道的祝卿若沒有立刻回到之前的亭子裏,而是沿著那片荒涼的小道繼續徘徊。
    今日她主動入小皇帝的套,並不僅僅是為了解決被陷害砸碎玉璧的事,更是為了一個人。
    一個注定死在今天的孩子。
    鎮國公家的年僅八歲的獨子,正是對萬事萬物都很好奇的年紀,今天第一次參加宮中宴會,躲開了眾人的視線自顧自玩耍,不知怎的迷了路,在經過一片湖泊時掉了進去,等鎮國公趕到,人已經沒了氣息。
    那孩子是鎮國公嫡妻拚了命生下來的,為了這個孩子生生丟了半條命,沒幾年就走了。鎮國公對亡妻留下的這個孩子十分看重,在得知獨子魂歸西天後,鎮國公幾乎沒了生的指望,後來主動卸下了身上的兵權,帶著幼子的骨灰浪跡天涯,自此再無蹤跡。
    之後就是小皇帝正大光明的接手兵權,在親政後穩定朝綱便少了許多阻礙。
    這本書的朝堂線寫得曖昧,兵權這麽重要的東西居然這麽簡單就到了小皇帝手上,祝卿若覺得裏麵必定有什麽陰謀。
    不然為何那麽多宮人都看不住一個孩子?竟會讓他生生溺死在宮中還無人發現。
    今日祝卿若主動入小皇帝的局,不僅僅是為了解決玉璧一事,還為了在這之後擁有一段任意走動的時間。
    這段時間她無論發生什麽,小皇帝都不會懷疑,因為她是小皇帝派人帶來的,在離開的時候發生什麽也並不是她所安排,小皇帝無論有什麽想法,都不會懷疑到她身上。
    祝卿若沿著小道一路尋找,卻始終沒能看到小孩的影子,她的眉頭緊緊皺起,難道是還沒到時間?
    她正這樣想著,忽然聽得一聲尖銳的驚呼,祝卿若眼神瞬間變得凜冽,迅速往聲響處奔去。
    很快祝卿若就看到了正掙紮在湖泊裏的小人,他陷得很快,幾乎隻剩一雙手還在湖麵上撲騰。
    果然有鬼,人不小心落下去應該就在湖邊,而這孩子卻在離湖邊幾近兩米的地方。
    祝卿若來不及思考,將身上披帛取下。
    她今日特意帶的長披帛,此時一端被綁上石頭,一端被握在手中,用力丟了出去。
    綁著石頭的一端正好落到小孩身邊,她衝他大聲呼喊,“快抓緊石頭!”
    小孩聽到了她的聲音,在石頭落下去的瞬間緊緊抓住了綁著披帛的石頭,祝卿若見他抓住了,眼睛都亮了起來。
    “抓緊了!千萬別鬆手!”
    她吃力地一點一點收回手中披帛,好在小孩沒有繼續撲騰,而是乖巧的抓緊披帛,這樣的舉動讓她輕便不少。
    祝卿若很快就把小孩救了上來,小孩剛上岸就咳出不少水,氣息奄奄地樣子看起來可憐極了。
    祝卿若拍著胸口平複下呼吸,蹲下打算查看一番小孩的情況,誰知剛俯下身就被小孩撲了個滿懷,祝卿若沒站穩,隻來得及抱住小孩的腰,然後就被他撲到了地上。
    “嗯——”祝卿若悶哼一聲。
    她感受到身上還在顫抖的小人,聲音中帶著無奈,“你沒被淹死,我倒險些被壓死。”
    小孩顫抖的身體一僵,仍然緊緊摟著祝卿若不肯鬆手。
    祝卿若心想,不愧是鎮國公的兒子,這天賦異稟的武力與鎮國公是如出一轍,在湖裏撲騰那麽久都還有力氣。
    “你不會水?”她沒有推開他,而是開始與他說話。
    小孩點頭的幅度很小,但與他距離極近的祝卿若還是發覺了。
    她溫聲道:“那下回要離水邊遠一些,這回有我救你,下回可就不一定了。”
    小孩抬頭看她,小臉上還有被水浸透的發絲,“我沒有往水邊走!是有人拎著我的衣領把我丟進去的。你看,我脖子上還有勒痕呢。”
    他急切地扯開衣領,露出自己還殘存幾許痕跡的脖頸,祝卿若看見那所剩無幾的印記微微眯起眼。
    這件事果然不是偶然。
    小孩看見自己脖子上的痕跡淺淡的幾乎要看不見了,他有些急迫,生怕祝卿若不信他的話,還想看看自己身上有沒有別的痕跡。
    祝卿若見他險些沒把底褲扒下來,連忙阻止了他的動作,“好了好了,我信你。”
    小孩拉扯衣服的手停了下來,眼巴巴地看著她,撲麵而來的委屈看得祝卿若好笑。
    “還不起來嗎?”她實在是被壓的腿都麻了。
    小孩不好意思地爬了起來,祝卿若也沒說什麽,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汙漬,手掌偏向小孩一邊。
    “走吧。”
    小孩有些愣神,祝卿若手掌落空,偏頭看他,“怎麽了?”
    小孩用力搖頭,伸手牽住了祝卿若的手,跟隨祝卿若往外走。
    “你被人丟進水裏的事,不要告訴別人。”祝卿若道。
    小孩有些不解,“為何?”
    祝卿若牽著小孩的手,“你父親鎮國公的一舉一動殃及朝堂,若正大光明地查恐怕查不到什麽,隻有暗中查探,才有可能查出是誰要害你。”
    正說著,祝卿若才想起身邊隻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恐怕聽不懂,於是又道:“你隻需將此事告訴你父親,他自有定奪。對別人,你隻說不小心落水,水淺,你自己就爬起來了。”
    她低頭看他,“聽明白了嗎?”
    小孩想了想,清澈的瞳孔倒映著祝卿若白皙圓潤的臉頰,“那我能跟我爹說是姐姐救了我嗎?”
    祝卿若眸光微閃,隨即屈身摸了摸小孩的額頭,“可以跟爹爹說,別人不能說哦。”
    小孩被這溫柔的動作弄得臉紅,猛點頭,認真道:“嗯!隻跟爹爹說。”
    祝卿若笑了笑,停下腳步,鬆開了牽著小孩的手,“前麵有宮侍經過,你自己去吧。”
    小孩似有些不舍,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猶豫了一會,回頭道:“姐姐,我叫宋遇辭,你叫什麽?”
    祝卿若眼底泛著笑意,“煩君白雪句,歲晏若為情。”
    “祝卿若。”
    看著宋遇辭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祝卿若才低頭看向自己已經濕透了的衣衫。
    原本不親自下去救人,就是不想衣服濕了被人發現,現在可好,被那小孩撲得渾身是水。
    祝卿若有點頭疼。
    目光觸及搭在手肘的披帛,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於是拎著濕透的披帛原路返回。
    等祝卿若衣冠齊整地進入宮闕時,宴會已經差不多要開始了,她對旁人或打量或嘲諷或可憐的目光沒有任何表示,隻穩穩落座於她的位子上。
    她借著飲酒的動作環視了整個宮殿一圈,沒有發現鎮國公和宋遇辭的身影,她心領神會地斂下眸中情緒,不再給予旁人任何眼神。
    當日的宴席熱鬧又盛大,人人都滿心歡喜地慶皇帝生辰,一直到最後都沒有什麽大的亂子,沒有什麽砸玉璧的熱鬧事兒,所以座下的官員官眷們都很本分,甚至於因為少了渾身冒煞氣的鎮國公,眾大臣心緒更加平靜,看來被鎮國公氣勢所攝的人還不少。
    隻有一個小插曲,那就是從來都不參加宴會的國師竟然親自來了朝露殿,原本眾人以為是為著第一次來宮裏的國師夫人,都那豔羨的眼神去看祝卿若。
    可是沒過多久,大家又看見國師與國師夫人並不積極交談,隻偶爾說幾句。國師夫人一味吃飯不與人交談,反倒是國師,每每與陛下說話,思及國師進來時是與陛下一道,眾人才明白原來國師是陛下請來的,也就知道了國師夫婦二人感情不睦並非傳聞。
    後來敬酒的人就對祝卿若多帶上了些憐憫與同情,還有個夫人拉著她私下說話,言語間提及國師性情冷淡,恐不會為愛折腰,讓她莫要傷心。
    祝卿若認出了她,是禮部尚書郎的夫人,為人和善,前世時,這位夫人也曾拉住了要上前笑話她的女兒,確實是個良善之人。
    祝卿若真心地衝她笑了笑,安慰道:“我省得。”
    他可不是不會為愛折腰,隻是折的不是那個“腰”罷了。
    夫人見她麵露認真,便安心地回了自己位子上,都是女人,苦楚隻有自己知曉。
    除了那個小插曲外,宴會很圓滿地結束了。
    回去的馬車上,祝卿若思及那夫人說的話,心底對慕如歸愈發不耐,可她現在又不能表露,隻能掀開一道簾子,任由外麵的風吹進來,驅散她周圍的空氣。
    慕如歸坐在對麵被晚風吹得正好,深秋的晚風很是蕭瑟,吹到臉上像是針紮一般。
    但他沒有出聲讓祝卿若拉下簾子,隻沉默地看著祝卿若的臉。
    慕如歸雖然性情冷淡,但對於情緒卻十分敏感,可能是知曉相術的原因,他很容易便能找到別人眉眼處的不同。
    她有些不開心?
    為什麽?
    “今日覺得如何?”他這樣問她。
    祝卿若沒有回頭,隻道:“很熱鬧,氣氛不錯。”
    氣氛不錯,為什麽還會不開心?
    慕如歸忍住了到嘴邊的問題,垂下眸子不再說話。
    隻是心底有些淡淡的落寞,下午出門時,明明不是這樣的,她對他笑,還問了他很多問題,怎麽回來的時候就變成這樣了?
    他視線低垂,目光落在祝卿若的衣擺上,頗有些不是滋味。
    慕如歸輕輕地歎了口氣,餘光瞥見祝卿若衣擺上的花紋,他眼神一頓,有些疑惑道:“你今日穿的衣服,這裏是卷雲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