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表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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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    相忘峰那間獨自佇立的小屋外堆著越辭取出的精致小玩意,七七八八地散落一地,顯得亂七八糟的。
    薛應挽喜愛幹淨,每天晨起都會將院中打掃一遍,掃花掃葉子,掃偶爾經過的鳥雀留下的羽毛。如今卻逃避似的不想去看,隨這堆東西足足堆了三日有餘,在午後得了空閑,一件件去收拾起來。
    他蹲在地上,指腹撫過一件件精致製品器物。這些有的是從長溪街頭貨郎推車或者街邊鋪麵上買的,有的則是越辭閑得無聊時自己做的。他好像總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帶來給薛應挽時,也享受他吃驚的讚歎。
    這些東西,是他口中送給自己積攢好感的禮物,每日一件,都快成了習慣,薛應挽屋中也有一處專門裝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晚上無事,便會摸出來賞玩。
    越辭也三日沒有來過相忘峰了。
    換作從前,大概每日午時不到,便會滿頭大汗趕來相忘峰,一麵嫌棄朝華宗給金丹以下準備的弟子食堂太過敷衍,一麵笑嘻嘻地等著薛應挽今日做的飯食糕點。
    大概是自己真的嚇到了他。
    既是種植靈植之處,塵土便不會少,東西堆放三日,不免染上泥沙。薛應挽沒有擦拭,隻是將他們挪了個位置,放到院子角落的一處木箱中,合上蓋子,平日便不再擾他雙眼了。
    相忘峰恢複了清靜。
    忙完每日事務,薛應挽便獨自坐在石桌邊,燒了一壺茶,慢慢吃自己做好的點心,一手捧著醫書端看。
    清風會吹落樹葉桂花,也會招來貪食的狸奴。小貓繞著腳邊轉,來了興致,便往下丟點米糕,貓兒便蹦蹦跳跳叼著米糕跑走,落下一路碎屑。
    這些年他都是這麽過來的,多一人少一人沒有差別,或者說是習慣了事與願違,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收拾好自己,隻當冒頭的感情錯付,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一切如從。
    期間二師兄顧揚來看過一次他,戚長昀門下五個弟子,他是最小的,也是唯一親傳弟子。大師兄常年在外遊曆,其餘幾個每日在淩霄峰修行,二師兄脾氣不好,待人沒個好臉色。
    顧揚對劍術追求也是他們幾個弟子中最高的,為了鍛體,還常年背著一把烏隕玄尺重劍,戚長昀也對他最是嚴厲,劍招使不到位就會挨罰,薛應挽見他可憐,偷偷給他送過幾次糕點。
    “二師兄,”薛應挽道,“你怎麽來了。”
    顧揚板著臉沒說話,丟給他一本書冊,便禦劍離去了,還順便不屑地看了一眼這間薛應挽花費數年精心打造擺設的小院。
    顯然是對於這種對修行沒有任何幫助的行為十分嫌棄。
    打開書冊,是一本他想看很久的罕見草藥辨識。作者是個在煉藥一道得了大成之人,這套書冊都遺失了近百年,如今到手的可稱之為孤品了。
    薛應挽輕笑出聲。
    能有本事搞到這本藥籍的人,整個朝華宗能有幾人,還不願意拉下臉麵主動尋他,托了顧揚來送。
    他合上書頁,將藥籍小心放好,起身去了淩霄峰霽塵殿。
    霽塵殿常年燈火通明,少人打攪,薛應挽特意帶了糕點入內。梁楹朱漆被火光照得泛起釉一般亮色,禦案上擺放著幾本堆疊劍譜。
    戚長昀靠在主座上,單手支額,發冠下銀發如泄,似在閉目冥思。
    地上是厚而綿軟的羊毛毯,有術法作用,能常年整潔如新,從踏入大殿的第一步,薛應挽便知道戚長昀已經覺察了自己的到來。
    薛應挽帶著食盒走上主座,替他將案麵雜亂的劍籍一一整理疊放好,再將冒著熱氣的糕點端出,說道:“師尊,你明知道徒弟來了。”
    戚長昀與發色一般的雪色長睫微動,沒有睜開,嗓音清沉,說道:“我說過,不必再帶吃食來霽塵殿。”
    從前薛應挽還住在淩霄峰時,某一日突然發覺了自己有做糕點飯食的喜好。可認識的人無論幾個師兄,還是蕭遠潮,幾乎都已結丹辟穀,少口腹之欲,薛應挽便開始煩惱無人品嚐,告訴他究竟味道如何。
    幾番思量之下,他決定帶去給戚長昀。
    戚長昀已然踏入渡劫期許久,無需克製。十六七歲的薛應挽帶著一碟糕點跑來,望著小徒弟期待的神情,在眨巴眨巴的雙眼注視下,還是吃下了一口當時外觀十分之難以入眼的米糕。
    出乎意料,味道卻還不錯。
    戚長昀將感受如實告知,薛應挽十分激動,於是第二日,又送來了改良後的新米糕。
    戚長昀:……
    好吧,還是吃了。
    戚長昀成為自己小徒弟的糕點品鑒師這一狀態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就連蕭遠潮帶回寧傾衡,薛應挽搬到相忘峰後都在繼續。就算避開蕭遠潮,也要回淩霄峰讓師尊品嚐研製出的新品再提出意見。
    直到某日,薛應挽而因困乏在霽塵殿睡了一覺,醒來後,戚長昀對他說,往後不必再送糕點前來了。
    那日的戚長昀話語嚴肅,連薛應挽也嚇了一跳。
    後來薛應挽想,也許是自己在霽塵殿休憩的行為越了界,讓戚長昀不快。於是之後確實減少了往來霽塵殿的頻率,有時大半年也不會見上一麵。
    都算不清隔了多少年了,薛應挽才再一次自作主張地把自己新做的茯苓糕帶來霽塵殿。
    這是他和越辭去山下時特意學的,不僅白糯,還撒了幹果與桂花粉,出蒸籠時便能聞到清甜的茯苓香氣,帶來時還熱騰騰的。
    一共三隻,半個巴掌大小,被放在精致的小碟子裏。
    “新學的,想讓師尊試一試,”薛應挽給他倒好茶水,作勢要拿起一隻,“師尊吃一口嘛。”
    戚長昀掀起一點眼睫,湛藍色瞳中毫無波瀾:“……我自己來。”像是拿他實在沒辦法,怕薛應挽真的要喂他,取了一隻茯苓糕,放入口中,就著茶水吃下。
    “怎麽樣?”薛應挽迫不及待。
    “尚可。”
    “隻有尚可啊,”薛應挽輕聲抱怨,“每次都是尚可,都這麽久沒吃到了,也沒有說好吃還是不好吃。”
    戚長昀沉默片刻:“好吃。”
    “嗯,那就好,”薛應挽重新倒滿茶水,“師尊吃了糕點,不能再生徒弟的氣了。”
    戚長昀這才掀起眼皮看向他,依舊沒什麽表情。
    總歸是師徒,哪會有長久的不滿呢。
    薛應挽見戚長昀有反應,繼續抓緊恭維:“我知道師尊為我好,還托二師兄送來藥籍,那個可不容易找了吧,之前聽說宛城交易行一冊就賣到上千靈石……”
    “偶然所得。”
    “無論如何,師尊都很好,怎麽謝都不過分,”薛應挽絮絮叨叨,取了墨塊開始磨,“我知道那日在刑罰堂,師尊嘴上罵我,其實是覺得我不認真修行。可師尊也是知道的,我資質差,心思也不在那……”
    “挽挽,”戚長昀道,“你知不知道,築基壽元隻有一百五十歲?”
    薛應挽動作不停,答得輕描淡寫:“知道啊。”
    自古壽數天定,唯有修者會隨著修行境界的增長而提升壽元,築基期最多不過一百五十,算下來,薛應挽已過一百二十餘年。
    若再不突破,壽元將至,魂魄便會散於天地間。
    “你是築基後期,想進階金丹並不難。”戚長昀道。
    “我明白,”薛應挽點點頭,“我一直沒有懈怠過,也想著盡快結丹……”他腦中突然冒出越辭曾經說過的話語,不自覺便講出了口,“世間還有很多事值得我去做,很多景色都想看,弟子還想再留久一些,多陪師尊久一些……”
    戚長昀瞥他一眼:“你從前倒是不這麽想。”
    薛應挽笑吟吟的。
    戚長昀早就消了氣,如今這一看,便注意到薛應挽頭上不再簪著那隻礙眼的銀簪,道:“這樣好看許多,”須臾,補充道,“若是喜歡挽發,改日讓魏以舟或顧揚帶你去買,庫房亦有上好的玉可以打。”
    魏以舟是他三師兄,通常瑣碎事務都交由他負責,薛應挽知道戚長昀在說自己發間簪子,摸了摸空空如也的發間,說道:“多謝師尊,不過不必了,現在就很好。”
    戚長昀“嗯”了一聲,道:“是嗎?”
    薛應挽不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直到戚長昀抬起手,指尖觸上他額間。銀色光華流轉,半花狀雲紋印記再次顯現,隨著一點冰涼透入,頃刻靈台清明。
    “你這幾日,並不開心。”
    薛應挽摸了摸自己額頭,涼感稍縱即逝,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鋒銳一般的劍意,這才明白,師尊竟能從此處感知到自己情緒。
    頓時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是有些,”薛應挽很直白地承認,“不過也就兩三日,現下就已經不在意了,師尊向來明白我的。”
    這倒也是。
    戚長昀沒有過多糾結,也不想繼續追問,收回手,取了一本疊放在最頂上的劍籍重新翻看。
    “還有一事,”他說,“近些日子,你先離開朝華宗。我在長溪買了地契,回去時帶上。”
    這話便十分突然,但其實才是他想找薛應挽真正要說的事。薛應挽隻簡單思考,意識到了緣由,試探道:“是因為魔氣之事嗎?”
    “是,”戚長昀不打算隱瞞,“滄玄閣已經在做可以覆蓋整個山頭的檢測法器,在魔氣初現時期,可以找到曾與之有接觸之人。”
    “你不適合繼續待在宗內,”他道,“等過一段……魔氣,或是一些低等級的魔出世,分辨不清究竟誰是第一個接觸的時候,再回來。”
    其實薛應挽有些不明白,包括滄玄閣,為什麽大家都執著於在朝華宗內找那個曾與魔氣接觸的人,找到又有什麽意義嗎?是在刻意隱瞞著什麽嗎?
    可他沒有問出口,隻應下:“弟子知曉。”
    “關於你與魔氣接觸之事,不要再與他人說,”戚長昀道,“記得勤加修行,回來時,我會檢查。”
    薛應挽想了想,此事除卻越辭和雁行雲雁謹,也再無人知道,便答道:“好。”
    離去之際,薛應挽取回帶來的食盒,發現碟上三隻茯苓糕,早就在不知不覺間被戚長昀一一吃下。
    當下心滿意足,帶著地契和厚厚一遝戚長昀準備的銀票回到相忘峰,開始收拾要帶下山的行李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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