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黎民百姓，為了……”
    “為了一展心中抱負，為了福澤家鄉……”
    “為了……”
    眾說紛紜，不過都是義正言辭，冠冕堂皇的詞調。
    鄭淵隻是笑笑，感覺乏味無趣的同時，莫名的舒心。
    至少他們的潛意識裏，是有做好官的本意。
    隻要堅守本心，不受歪念蠱惑，相信他們日後也會成為天華的中流砥柱。
    “回陛下，學生也是如此，不過除此之外，還為了光宗耀祖，為了天子門生的名氣，更是為了當官之後，能挺起腰板做人的底氣！”
    忽得，一聲不同尋常的發言在大殿內響起。
    一瞬間，那口出直言的探花郎，便成了眾目睽睽的焦點。
    “古玉堂，你直言不諱，倒是真敢說啊！”鄭淵淡淡一笑。
    “學生隻是覺得這話是人之常情，沒什麽丟人的！”
    古玉堂心中發緊，卻麵無表情的低下頭，沉聲道：“相信其餘人也是這般想法，但隻有學生比較膽大，說了出來！”
    “哦，那你這般膽大，難道就不怕朕心中不悅，降罪於你？”鄭淵嘴角一勾，明知故問道。
    “在陛下麵前，說不怕是假的！”
    古玉堂喉嚨幹咽，略帶緊張地說道：“不過學生以為，隻有直麵本心，不遮遮掩掩，才可在日後的官途中走的更加長遠！”
    “話說的倒是挺漂亮的！”
    鄭淵不置可否，接著拿出他那張答卷，反複觀看。
    隨後笑問道：“幾日前在萬燭園中，大儒鄧方題出‘北方四域百姓之貧苦’，你卻以人才之說回答。如今這對大炎方略上，也有人才說作答的影子……難不成你的人才說，就這般萬用？”
    “陛下，萬般回答都需要實踐完成，學生的答卷能得陛下和諸多公卿的認可，摘得三甲之銜，那就足以說明學生的人才說不是無的放矢！”古玉堂深吸一口氣答道。
    此話一出，在場不少考生都深以為然。
    他們的見識畢竟淺薄，可在場的都是什麽人？
    這麽多德高望重見識非凡的人都已經認可，那這篇人才說自然是有可行之處的。
    “人才說是不錯，但你可有想過，如何能讓你口中的人才，心甘情願的去那貧寒窮苦之地？”鄭淵麵容一肅，冷冷道：“若是無人可去，你的人才說豈不是一紙空談？又如何配得上探花之銜？”
    “這……”
    古玉堂當場就愣住了。
    他自然沒有考慮這麽多，否則他也不會在萬燭園把這個問題，當眾推給了天子。
    不曾想今日天子又把這個問題推了回來……
    這不可謂是因果循環。
    古玉堂無可奈何。
    這太和殿上，容不得巧言令色，無法像上次那般糊弄過關，否則就是欺君的大罪！
    要不……直接認錯？
    看天子的意思，也不會過多責怪。
    大不了不要這個探花……
    不……不行！絕對不行！
    太和殿上的事天下矚目，要是真這麽做了，他和他的家族都會受到口誅筆伐。
    到時候，他可就真的身敗名裂了……
    冷汗從古玉堂的臉頰流下，想到後果的他，已經開始慌了。
    太和殿內針落可聞。
    所有人都看著眼前被天子質問的青年，沒有誰敢開口接話。
    “是不是太過了……”
    鄭淵在心裏嘀咕。
    不過轉念一想，憑古玉堂現在的性格，很難委以大任。
    想要真正成為國之棟梁，必須要經過考驗！
    如果連眼前的小難題都過不去，還不如在家裏當個富家少爺來的實在。
    古玉堂在沉默許久後緩緩說道。
    “陛下，學生……有一法！”
    “說來聽聽。”
    “是！”
    古玉堂頓了一下，似在組織語言，過了一會後才低聲道：“北域貧窮，可招人前去居住，畫出一地作為實驗，凡去者按照人數和年齡，給田畝、牛羊、家禽、米糧，每月還可領取一定的安地錢補助……”
    “然後呢？”
    “若是有一技在身者，如行醫大夫、教書先生、鐵匠木匠等等……可給予等大的獎勵。”
    “嗯不錯，繼續說下去。”
    “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朝廷可讓人準備些醫書、種植糧食花草、製造工具的書籍，分於百姓觀看，時間一長，他們有就機會，就會自給自足。”
    “可有些人連字都不懂，又如何能看明白這些東西？”鄭淵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
    古玉堂微微一怔，麵露恍惚，隨後麵色一定，認真道：“學生聽聞，大炎有位名為李賢書大儒。此人常常雲遊天下，每到一地，便會開設書齋，教人習字念書……”
    “學生不才，願做個表率，前往北域清貧之地，如大儒李賢書一般教書育人！”
    “憑你一人？”
    “憑學生一人！”
    “待多久？”
    “待到北域四地富足起來為止！”
    “那可能要很多年啊！”
    “學生不怕！十年不夠，就二十年！二十年不夠，就四十年，再不夠，就一輩子！”
    “當真？”
    “當真！”
    “不後悔？”
    “絕不後悔！”
    二人的一問一答，仿佛認識許久好友，在默契並暢快的聊著天。
    眾多大臣和考生在疑惑之際，也都紛紛為古玉堂鬆了口氣。
    也就在這一刻。
    古玉堂心中凝聚不散的迷霧也被豁然撥開。
    原來麵前的少帝……
    就是他一直以來的好兄弟——龍傲天！
    兩個身影和麵孔不斷在腦中重合。
    “怪不得，怪不得……”
    他緊閉雙眼，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顯然是被這個驚天動地的事實，震驚的無以複加。
    “葉常！”
    鄭淵忽然叫道。
    “臣在！”
    身為戶部尚書的葉常立馬站出。
    “朕當初讓你們和工部造的善堂，可都建完了？”鄭淵問道。
    “回陛下，天華二十八處府道、十四省域，共五百七十三處善堂都已經建造完畢！”葉常如數家珍的上報。
    “可都已運行使用？”鄭淵再問。
    “各地官府，均已招收無家可歸的流浪兒入內，截止目前，共收納了兩百餘萬人！”葉常道。
    “好，那北域四地，共有多少善堂，多少乞兒？”
    “青嵐域七處，白岩域、黃沙域……共計二十三萬乞兒！”
    葉常沒有翻看下屬遞來的冊子，依舊將各個地方的具體數量，一一報上。
    “二十三萬乞兒……”
    鄭淵默默舒了口氣。
    北方寒冷，一到冬天就冰天雪地。
    這些乞兒進了朝廷建造的善堂，有了吃住的保障，這個冬天不知道能活下來多少人。
    “古玉堂！”鄭淵忽然喊道。
    “學生在！”
    古玉堂麵色一緊，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朕不是炎皇，天華不是大炎那等不負責任的皇朝！”
    鄭淵沉聲道：“朕不用你東奔西跑，也不用你在北域待一輩子。三年內，你隻需讓其中一域之地善堂裏的流浪乞兒，學會認字，學會做人的道理便好！”
    “陛下……”
    古玉堂一愣，心頭莫名暖暖的。
    他承認剛才的話，有賭和衝動的成分。
    畢竟他還年輕曆練幾年還能接受，但真的要待一輩子，就有些本末倒置了。
    “不必多言，待你功成回京，朕不會虧待你這個探花郎的！”鄭淵承諾道。
    此言一出，頓時就有不少人心生羨慕。
    “明白，不過學生想提個小小的要求……不知陛下可否應允？”古玉堂小心翼翼道。
    “說！”
    “學生想帶個家眷，並且在京都待一個月再走……”
    “哈嗬……”
    鄭淵一眼便看出他在想什麽。
    本想大笑的他卻感覺場合不對，立馬止住。
    “求陛下成全！”
    古玉堂虔誠一叩。
    “朕準了！”
    鄭淵摸了摸下巴，笑道：“朕再賜你一匹能夠日行萬裏的靈駒，即便遠如北域，也隻要四五日就可到達！”
    “謝陛下！”
    古玉堂心中狂喜。
    日行萬裏的靈駒！
    這可是至少價值萬兩黃金的靈獸啊！
    哪怕他古家掏空家底，也很難拿出這麽多錢財！
    而天子居然會這麽大方，張張嘴就送了！
    不愧是好兄……不是，好陛下！
    其他文人聽後，皆是不敢置信。
    若是還知道有這種好事，他們也去了！
    “傳朕旨意，凡是願去北方四域安定下來的人，去官府領取補償。”
    “至於如何個補法，你們戶部好好商榷……切不能讓四域本地百姓，心生嫉妒！”
    “還有，天下文人，皆可在善堂施教，凡是教滿三……不，隻要一年，皆可在履曆上加上一筆‘良’績！”鄭淵再道。
    “是！”
    吏部侍郎和戶部侍郎接連站出來說道。
    “陛下，臣有些話不知……”葉常猶猶豫豫。
    “說來！”
    鄭淵可不管那麽多。
    “自從善堂開設以來，每日的消耗可謂是不少，而那些乞兒大多都缺乏管教，素質參差不齊，做出來的東西大多難以抵扣消耗……”葉常歎道：“臣與戶部的同僚大致算了一下，朝廷每年在善堂上的虧損，起碼要上千萬兩白銀！”
    “上千萬……”
    鄭淵靠在龍椅上沉吟半晌。
    真是當家不知油鹽貴，這上千萬兩白銀要是放在其餘小國，可是立馬就能壓垮財政的數字。
    不過對於現在的天華來說，卻是還能不痛不癢的承受。
    可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這要是虧個十年，一億兩白銀的天文數字，哪怕是他也要吃不消的。
    “走一步算一步了，即便是上千萬，那也先虧個三年再說！”
    鄭淵拍板，隨後吩咐道：“刑部的人，可要時刻看好銀子，誰要是膽敢貪汙一兩，立刻打入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