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陳，院長有請。”來轉達通知的大姐，好奇地看了一眼陳。
    人藝此時的院長，是劉老。
    他老人家是編劇出身，在院裏平易近人，管理手段非常溫和。
    後來的院長，馮源征曾經爆料：“特別溫和，院裏都不叫他院長，叫他大叔。”
    “小陳來啦，快坐，嚐嚐我這兒的明前龍井。”
    “謝謝院長。”陳心思通透，雙手接過茶杯。
    她是東山人，有些人情世故天生就懂。
    “來院裏這麽久了，我也沒抽空問問你，家裏怎麽樣了？”
    “麻煩您掛念，挺好的，我父親身體恢複得不錯。”
    一陣寒暄。
    陳主動開口詢問，院長叫自己來的意思。
    在她想來，領導也許有什麽事兒不好開口，那自己不妨主動點。
    事實，確實是這樣。
    劉老思慮周全，看到藍星娛樂給的回複，其實並不開心。
    唐文偌大名聲，主要是花名在外。
    是看上自家院裏的“大白菜了”？
    這事兒得問清楚。
    如果陳有意，那他不應該過問。
    如果陳厭惡對方，是唐文在單方麵糾纏，欺負自家小演員，那他就要說道說道了。
    人藝院長的含金量，是非常高的。
    尤其是，他是第二任院長，院長職務是直接從曹禺先生手裏接過來的。
    不能隻看職務職級，在文藝圈能量很大。
    “那我就冒昧地問一句，你和唐文導演認識嗎？”
    這屬於打聽演員的私事兒。
    劉老說的很客氣。
    陳一怔，不知道劉院長為什麽問這個。
    但劉老不是這種八卦的性格。
    那八成是有正事兒。
    陳是聰明人，知道摸不清狀況的時候，實話實說，後續情況才不會失控。
    “我們是朋友，您問他是想合作？”
    劉老見她表情自然，就沒有多事，想了想，直接把筆記本電腦屏幕轉過來，給陳看了郵件。
    陳瞪大了眼睛，心裏無奈：“這，我也不知情。”
    “你是個好姑娘，我猜你也不知道。”
    “謝謝院長。我去跟他們說說好了。”
    “好啊，最好讓他們把改編權正常賣給咱們，你演什麽角色，到時候試鏡爭取。”
    人藝不富裕，但有些口子不能開。
    國內的作家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
    院裏有不少著名演員，和作家都熟。
    要是聯合起來都想要主角怎麽辦？
    “我沒問題，院長。”
    “你理解就好，也不用你回複他們，我給他們發正式郵件就好了。”劉老笑道。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陳給唐文打電話聊了一陣。
    兩人幾天就聊一次。
    互相說說生活、工作什麽的。
    有時候是電話，有時候是郵件、QQ。
    陳已經登陸了人人網，開始更新人藝的動態了。
    話劇雖小眾，但這年頭文青比較多。
    感興趣的人不少。
    加上和唐文的緋聞，給她帶來了一波關注。
    關注她的人，已突破五萬。
    在後世不值一提，但在如今，可以說是“大V”了。
    麵對陳的電話，唐文早有預料。
    他知道人藝不差這點錢，不可能接受外人指定女主角的事。
    畢竟，唐文不是文學大師。
    影響不到人藝的選角。
    但他依然這麽做了，主要是跟人藝透露個消息：陳，是我的人！
    如果有人要欺負她，我唐文肯定是不答應的。
    其次，別閑著沒事給她介紹對象。
    唐文知道，體製內大姐、大媽有個毛病，看見適齡的年輕人，就想張羅給人家介紹對象。
    有時候，別管你有沒有對象，隻要沒結婚，她們就硬要介紹。
    掛了和陳的電話，唐文把美國、島國的版權報價給夏天發了過去。
    人藝既然要花錢買，那就買好了。
    《天堂》這本書，借助他歌手、導演的名氣，賣得比前世好多了。
    從結構方麵來說，非常適合搬上話劇、音樂劇舞台。
    所以，美國百老匯早就注意到了，而且給了報價。
    2002年，一個劇本賣不了多少錢。
    百老匯收劇本的價格，大概是1萬—5萬美金。
    其中大部分劇本隻能賣到1萬多美金。
    可是，暢銷書改編權價格不在此列。
    《天堂》剛出現在《紐約時報》暢銷榜的時候，就有製作方報價6萬美金。
    唐文理都沒理，《天堂》越來越火，名氣也越來越大。
    現在已經有製作方出價到20萬美金了。
    還不止一家。
    百老匯的劇院們、製作方，都不缺錢。
    早在2000年初的時候，普通劇院、普通劇目的票價就達到了30—75美金。
    如果是熱門劇目，比如《貓》《歌劇魅影》，位置再稍微好一點，那票價奔著150美金就去了。
    那可是2000年！
    如今，美利堅蒸蒸日上，形勢一片大好，票價每年都在漲。
    而百老匯是一個聯盟，不是一家劇院，每年帶來的盈利高達數億美金。
    所以，20萬美金的價格，對他們來說，還真就不貴。
    但別說國內比不了。
    就是其他國家也比不了。
    這個階段，國內不光話劇改編權賣不上價格。
    就是影視改編權，破百萬的都少。
    此外，人藝提到的另一本書：《嫌疑人X的獻身》
    雖然沒進入美國人的改編視線，但已經在島國火了。
    巧的是，島國的舞台劇市場也不錯。
    他們三大劇場之一的寶塚歌劇團，普通票價能賣到5000—1w日円，差不多是40—85美金。
    豪華包廂更貴。
    盈利能力同樣不俗，單劇年均收入可達10億日元，約850萬美元。
    所以他們也是敢報價的。
    尤其感覺這本很符合島國人的胃口。
    首次出價3萬美金，藍星娛樂不理會後。
    目前最新出價是9萬5千美金。
    人藝不是要正常買改編權嘛？
    好啊。
    夏天把資料一整理，附上了美日報價之後，發給了人藝。
    老院長看完，眉毛都揚起來了！
    啊，這種價格。
    他有心說，你們不能按照國際報價來啊。
    但這麽說，好像人藝弱於島國劇團，弱於百老匯似的。
    人家藍星娛樂說了，美日報價了，藍星沒賣。
    我們藍星是搞文藝的，對人藝這種藝術殿堂，是尊重的。
    所以，就這個價格賣給人藝，我們吃點虧，也不抬價了。
    劉老苦笑：關鍵是，你這個價格，我們也買不起啊。
    和百老匯、島國不一樣。
    他們是財政補貼單位。
    近30萬美金的支出，用來買改編權，是前所未有的事。
    這年頭，錢是很值錢的。
    30萬美金，近250萬人民幣，放在任何文藝單位，也是一大筆支出。
    藍星方麵說得明白。
    這還是人藝占便宜的價格。
    劉老直感慨：沒想到還真小看了這位唐文導演。
    人家為了陳，是真下本啊。
    但他又好奇，如果百老匯、日本想要達成合作，需要出價多高啊？
    想了想，他安排人手跑了一趟藍星娛樂，問問價格還能不能商量的同時，也打聽打聽情況。
    周一。
    人藝核心製作人員、演員開會。
    7月份，他們剛剛過完50年院慶。
    大家沉浸在某種興奮的延續裏。
    連徐凡、濮存新這樣的大忙人都來了。
    後者在人藝除了是演員，還有管理崗位。
    他往台上一坐，隨口問了一句：“聽說院裏看中了兩本？怎麽樣，拿下了沒？”
    下麵人齊刷刷看向劉老。
    大家知道，他很看重劇本，如果要上新戲、新劇本，他一定要過一遍的。
    加上他人脈廣，很多時候，都由他親自對外聯絡。
    劉老搖頭：“算讓你問著了。一言難盡。”
    “怎麽？還有人不給您麵子？”濮存新也沒當回事。
    在他想來，人藝不可能在作家圈裏沒麵子。
    最多是現在社會風氣越來越現實。
    人家想多要點錢唄。
    大不了，加兩萬，足夠了！
    劉老嚴肅起來，他今年就要到站了，現在看來，走之前該說點什麽。
    稍一醞釀，他收斂笑容，語氣罕見地嚴肅起來：
    “濮存新，我問問你，你覺得一部暢銷，就拿我們看上的兩本書舉例吧。
    《你在天堂遇見的五個人》《嫌疑人X的獻身》
    你認為它們的舞台劇改編費用，應該是多少？”
    濮存新愣了一下，認真打量老爺子一眼，不敢怠慢。
    眾所周知，領導連名帶姓地稱呼你，事兒小不了。
    好在他不是摸魚的人，立刻低頭回憶起來。
    台下，員工、演員，同樣直起了背，劉老嚴肅的時刻不多見。
    說怕是不太怕，更多是得尊重。
    濮存新很快有了答案：“1萬到2萬。”
    國內話劇市場小，改編權根本買不上價。
    他已經是往多了說的。
    其實，一般就一萬塊。
    還得是成名作者的書。
    劉老微微頷首：“你說的，是僅僅在國內出版的作品。
    我提醒你一下，《天堂》登上了美國《紐約時報》暢銷榜的榜一。
    美國紐約，有世界上最大的話劇舞台百老匯，你猜百老匯看沒看到這本書？
    人家又能報價多少呢？
    你不用急著回答，你們大家也都想想。
    我再說另外一本《嫌疑人》，它在日韓暢銷。
    島國的舞台劇發展得同樣有聲有色。
    人家島國的劇院，又會報價多少呢？”
    話說完，會場裏鴉雀無聲。
    大家麵麵相覷。
    這兩本書好像都是唐文寫的吧？
    怎麽？
    美國百老匯都看上了？
    劉老讓秘書取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濮存新臉色凝重地開口：“對不起，院長，是我欠考慮了。”
    “不是你欠考慮了，是我們欠考慮了！
    同誌們，我們很落後啊。
    這兩本書，我聯係了版權方藍星娛樂才知道，百老匯方麵、島國寶塚歌劇團，同樣在追逐這兩本。想要拿下改編權。
    分別報價，20萬美金、9萬5千美金！”
    場下一片輕呼。
    也有人皺起了眉頭：國內怎麽能和國外比呢？
    不會對人藝也開價這麽離譜吧？
    篤篤！
    劉老敲響桌子：“注意，我說的是人家的主動報價，這個報價是一路漲上來的。而且，藍星方麵沒有答應。”
    謔！
    這還沒答應？
    他們想要多少？
    一部的話劇改編權而已，又不是影視版權。
    “你們很驚訝，我也很驚訝！
    但請記住，這是外國同行的正常報價！
    這種報價，也許他們每個月都要來一次，甚至更多次。
    我們呢？我們的話劇，還是小眾中的小眾，還在吃補貼……
    這麽多年了，我們話劇人，是不是有義務做些什麽？”
    聲音不大，振聾發聵。
    大家也不是不知道情況。
    但過去都用這是藝術，高雅不談錢，來掩飾問題。
    問題是，話劇、舞台劇，在別的國家同樣是藝術，活得很好啊。
    這是不爭的事實。
    人藝的演員、核心成員，是比較純粹的。
    不純粹的早去外麵拍戲去了，誰留在這裏過苦日子。
    濮存新態度恭敬：“院長，我受教了。但我想問問，藍星娛樂想要多少利潤才肯轉讓版權？”
    劉老歎了口氣：
    “人家就按這個價格給咱們開的。
    但是，對美國、日本，那是相當不客氣。
    不但要幾十萬美金的改編費，還要有利潤分成才肯鬆口。”
    好家夥！
    陳也是剛知道：原來我這麽值錢，隻要我出演女主，30萬美金都不要了。
    她心裏泛甜，但還是暗暗吐槽了一句：這個敗家的。
    我就算當上了主演，這錢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給你掙回來……
    劉老繼續道：“你們很多人，可能對這是多少錢沒有概念，我也沒有。
    藍星給我共享了他們調查的數據，百老匯不說了，距離我們太遠。
    隔壁鄰居，島國寶塚歌劇團，單劇每年盈利，在800萬美金以上。
    人家藍星娛樂看上的是這筆利益……
    當然，我不是要一口吃個胖子。
    可是，總要有改變吧……
    說到這裏，我要重點表揚一下演員陳。”
    正胡思亂想的陳有點蒙。
    怎麽就點名表揚我了？
    “她在人人網上，沒少替咱們人藝宣傳，現在有多少粉絲了？”
    陳頂著各種眼神，連忙起身：“院長，有53000多人了，大多數都是學生，他們對話劇，還是很感興趣的，不少人問我演出日期。”
    “看看，同誌們，我們不是沒有市場！不是沒有觀眾，是我們之前沒有宣傳到位啊！”
    劉老一個眼神，陳趕緊坐下。
    但她知道，這事兒沒完。
    果然，會議結束後。
    各位領導、前輩，紛紛來找她談話。
    同時，陳和唐文傳緋聞的事兒，以及，唐文說指定陳做女主角，便免除版權費的事兒，也不知道被哪個同事傳了出去。
    陳一下子成了院裏的風雲人物。
    她打電話給唐文抱怨。
    後者霸氣道：“你天生就應該受到萬眾矚目！等我回去，找你們院長聊聊。”
    “這？”
    陳有種男朋友要來單位走後門的感覺。
    “就這麽定了。”唐文不給她矯情的機會，語氣變得輕佻起來：“《無間道2》票房破了兩億，你打算怎麽祝賀我？”
    陳俏臉發燙，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唐文壞笑：“慶功宴我肯定要參加的，沒幾天了，你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