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七、九劍樓的餘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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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朝陽噴薄而出,將金色的光輝灑滿大地。
巨大的法舟緩緩升空,八百妖軍駕馭著妖風或飛行坐騎,如同一片移動的烏雲,緊隨其後,浩浩蕩蕩地飛越了波濤洶湧的怒淵河,標誌著此次蠻荒之行的徹底結束。
法舟之上,氣氛輕鬆。姬南與前來接應的彭巫、貢布、孚虎、姬無方等人員匯合,眾人相見,自是有一番說笑。
彭巫簡要匯報了百越城近日的安穩,姬無方則插科打諢,描述著大軍備戰駐紮時的一些趣事。
法舟調整方向,朝著百越城平穩飛去。
從高空俯瞰,地麵上,軍容嚴整的三萬九黎部大軍也開始井然有序地拔營,如同一條黑色的巨蟒,緩緩向著百越城方向移動。
而那八百妖軍和數百名人族奴隸,自有專人前去引導進行安置,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在距離百越城城門尚有十幾裏距離時,法舟開始降低高度。就在這時,姬南的目光被下方官道旁的一個身影吸引。
那是一個身穿粗布麻衣的年輕人,背著一柄用粗布纏繞劍鞘的長劍,正閉目盤膝坐在路邊的一塊大青石上。
盡管官道上人來人往,車馬喧囂,但他周身仿佛有一層無形的氣場所隔,熙攘的人群皆下意識地避開他所在的位置,形成一小片奇異的真空地帶。
姬無方湊到姬南身邊,嘴巴朝著那年輕人的方向努了一下,臉上帶著慣有的笑嘻嘻表情,壓低聲音道:“看見沒?那邊那個背劍的。有幾個人前幾天來找你,這是其中一個,挺有耐心,在這兒等了你十幾天了,風雨無阻的。”
姬南聞言微微一怔,目光再次落在那麻衣青年身上,問道:“什麽人?查過來曆了嗎?”
旁邊的彭巫接口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說是專門來找你的,口氣倒還算客氣,但……實力不低哈。”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和貢布都暗中感應過,氣息沉凝,鋒芒內斂,不是易與之輩。”
連二師兄彭巫都直言稱讚其實力,姬南心中不由得有些意外。
彭巫性格沉穩,眼光毒辣,能讓他說一聲“不低”,那對方絕非普通角色。“交過手了?探出底細沒有?”姬南追問。
彭巫搖了搖頭:“沒有真正動手,隻是他剛來時,貢布想試試他的深淺,借口問路靠近,那年輕人肩膀隻是微微一沉,一股極其精純鋒銳的劍氣自然反激,震得貢布手指發麻,氣血都滯了一下。雙方一觸即分,都未聲張。隻是簡單地搭一下手,但足以說明……有點真本事。”
姬南聽著,眉頭微蹙。
他總覺得這件事情裏透著一份古怪。
彭巫、貢布、姬無方這些人,哪個不是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狠角色?如果來人有明顯的敵意,他們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就群起而攻之,不會讓對方在城門口安穩待上十幾天。
但如果來人沒有敵意,隻是尋常拜訪或有事相商,按照這幾位的性子,尤其是孚虎和姬無方,肯定早就熱情招待,拉攏試探了,怎麽會像現在這樣,似乎有些縮手縮腳,又有些幸災樂禍,隻是暗中監視,等自己回來處理?
心思電轉間,法舟已然平穩落地。眾人魚貫而出。姬南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獨自邁步走向那位依舊閉目盤坐的麻衣年輕人。
“我就是周南,聽說你在此等了多日,找我何事?”姬南走到近前,語氣平和地開口。
餘麻是個骨子裏透著驕傲甚至可以說狠厲的年輕人。
他有足夠的資格驕傲。因為他的父母都是九劍樓內排得上號的劍仙,家學淵源。
他的師兄弟,每一個都是在修真界闖下赫赫威名、戰績彪炳的人物。從他幼年握劍開始,他就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這麽多年來,他心無旁騖,勤勉修行,吃了無數常人難以想象的苦頭,也斬殺了無數攔路的妖魔邪祟和競爭對手,才擁有了今時今日在九劍樓內年輕一輩中的地位。
此次追殺叛徒楊盼盼,奪回其佩劍“沁鯤”,是樓裏交給他的任務,也算是一次重要的下山曆練。
不過,從當時戒堂大長老布置任務時那略顯隨意的態度上看,這任務完不完成,何時完成,似乎並不那麽重要,更像是對外展示九劍樓規矩的一個姿態罷了。
九劍樓自有其玄妙的追蹤方法和龐大的情報網絡,定期會有消息傳給他。
所以一路行來,他並不刻意追趕,隻是順著線索,由著性子走走停停,順便在天地自然、紅塵萬象中感悟著劍道之外的諸多道理,磨礪心境。
遊山玩水半年多,總算是踏入了這片在他看來充滿煙瘴蠻荒之氣的南疆之地。
聽見有人說話,餘麻緩緩睜開眼睛,從深沉的冥想狀態中醒來。他的目光平靜如水,先是掃視了一下周遭那些看似隨意、實則隱隱形成合圍之勢的“圍觀群眾”,最後才落在了麵前的姬南身上。
周南,九黎部新一任巫覡,一位來曆神秘、忽然崛起的梟雄式的青年豪傑。
以餘麻在九劍樓裏的地位,還不至於知道周南就是姬南假扮這樣級別的隱秘情報。但是來到大山內數月,全程旁觀了大山內這場攻防慘烈的百年大戰,要是還看不出來,眼前這個年輕巫覡和天傷殿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有昭禮宮深度介入這場大戰,那他就真不配擁有今日的見識和地位了。
其實,就算他知道了眼前之人就是姬南,是昭禮東宮天傷殿殿主,如今又成了什麽九黎部的巫覡,他也不會對眼前之人有什麽特別重視。
持劍者向來看中的是真本事,而不是什麽身份。況且對於九劍樓這樣的龐然大物來說,天傷殿殿主這樣的人物,也僅僅算是需要多關注一下的大豪強而已,並不值得如何過分重視。
餘麻離開劍樓之前,戒堂大長老也曾簡略提過楊盼盼刺殺姬南失敗的經過,樓內分析的結論是,此子運氣極佳,似乎還有些不明不白的背景,才混了個殿主之位,楊盼盼這個逆徒主要是時運不濟、選錯了刺殺動手的時機,而非其本身實力不濟。
對於巫覡周南,餘麻大致清楚眼前此人的境界實力,在他看來,也不過如此。他曾親自檢查過楊盼盼的屍體,是被一種極其陰邪狠毒的功法吸幹了真元法力而死,身上並無明顯致命劍傷或法術創傷。
這樣的對手,又如何能是自己一劍之敵?他對自己苦修多年的劍道有著絕對的自信。
“鄙人餘麻,九劍樓弟子。”餘麻站起身,動作從容地彈了彈麻衣上的灰塵,語氣平靜無波,直接道明來意,“前來叨擾,是為討回本樓叛徒楊盼盼所竊之佩劍——沁鯤。”
姬南看著他,臉上看不出喜怒:“哦?楊盼盼的劍?為什麽我要給你?”
餘麻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似乎覺得對方在裝傻,但還是耐著性子解釋,語氣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傲然:“沁鯤寶劍,乃我九劍樓秘製傳承之物,不能流落於劍樓之外。此乃規矩。”
“要是我說不給呢?”姬南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餘麻看著姬南,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周巫覡是聰明人,當知權衡利弊。為了一把本就不屬於你的寶劍,得罪九劍樓,殊為不智。我想,你不會做出如此愚蠢的選擇。”
他的話看似客氣,實則充滿了威脅和篤定。
姬南聞言,笑了起來:“嗯,說的有道理,為了把劍得罪九劍樓,確實犯不上。”
他手掌一翻,那柄樣式古樸、寒氣森森的沁鯤劍便出現在手中,隨意地拋給了餘麻。
“劍可以還你,不過,楊盼盼與我為敵,雖已被我所殺,但這筆賬總不能就這麽算了。還劍的補償,總是要有的。”
餘麻伸手接過沁鯤劍,手指在劍鞘上輕輕一彈,發出一聲清越的劍鳴,確認無誤後,利落地將其收入身後的古樸劍囊之中。
對於姬南索要補償,他並未感到意外,反而覺得理所應當。“這是自然。具體的補償,樓內自有章程,隨後會有人送至此處,必不讓周巫覡吃虧。”
事情似乎圓滿解決。
姬南笑著轉身,朝著百越城城門的方向走去,他遠遠地已經看見芙茹、醜北等幾個人在城門口朝著他用力招手。
然而,就在他走出幾步之後,身後卻傳來了餘麻的聲音,那聲音依舊平靜,但似乎多了一絲別的意味:
“周巫覡,請留步。”
姬南腳步一頓,微皺眉頭,轉過身來:“餘兄還有何事?”他注意到,餘麻看他的眼神,似乎與剛才有些不同,那平靜之下,隱隱透出一絲……審視與好奇?
甚至是極淡的……戰意?
“我查看了你與楊盼盼決鬥的戰場。我還發現另外一道很特別的劍意。如果我所料不差,應該是我樓最大叛徒樊凡的劍意。現場沒有別人,所以請把他的破山劍也交給我!”
餘麻的話語在空曠的戰場上空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
他提及的“破山劍”與“樊凡”之名,像兩顆石子投入深潭,在姬南眼中激起細微的漣漪,但旋即平複。
姬南並未立刻回應,而是先朝遠處觀望的彭巫、唐焚等人隨意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稍安。
當他再轉回頭麵向餘麻時,臉上那慣常的、麵具般的溫和笑意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潭般的冷冽。
“沁鯤劍給你,已是看在‘九劍樓’那塊搖搖欲墜的招牌份上。”姬南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輕蔑,“想要破山劍?可以。讓九劍樓派個真正能上得了台麵的人物來,記住,誠意要足。”
餘麻眉頭緊鎖,周南態度的陡然轉變讓他有些意外,他沉聲道:“你對自己很有信心?不怕得罪我,得罪九劍樓?”
姬南像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沒給你劍,便是得罪你?得罪了你,就等於得罪了整個九劍樓?”
他頓了頓,目光如實質般壓在餘麻身上,“嗬嗬……你算個什麽東西?就算真得罪了你,又能如何?得罪了九劍樓,又是多大個事?你們九劍樓,就不怕得罪姬家麽?”
他向前微微傾身,聲音在餘麻的耳畔輕輕響起,卻帶著千鈞之力:“小子,你給我聽清楚了,在這個天下,姬家,才是真正的王者!”
場間一片死寂。遠處的唐焚、姬無方、貢布等人皆露詫異之色。他們熟悉的姬南,向來是溫潤如玉、謀定後動,何曾有過如此不加掩飾的狂傲與躁厲?
餘麻明顯怔了一下,但出乎意料地,他並未因這番近乎羞辱的言語而暴怒,眼中反而掠過一絲“果然如此”的光芒。
他厲聲道:“狂妄!暴虐!嗜殺!你果然是修煉了魔功,心性已失!楊師妹定然是遭了你的魔功毒手!我不管你是何身份,除魔衛道,乃我九劍樓弟子畢生職責!”
言畢,麻衣青年向後撤開一步,身形已悄然移至場地中央,右手隨之穩穩按在了身後的劍柄之上,周身氣息瞬間收斂如磐石,唯有雙眼銳利如鷹隼,死死鎖定姬南:“九劍樓弟子餘麻,在此向你挑戰!”
“嘩——”周圍氣氛瞬間繃緊!唐焚、貢布、有象等人氣息勃發,作勢欲動,更遠處影影綽綽,已有披甲的巫士聞聲圍攏過來。
姬南卻隻是輕輕抬起了手,製止了己方所有人的動作。他略一沉吟,右手微向下壓,做了一個簡單的“請”的手勢。
動作隨意自然,卻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從容,讓餘麻的眼角不禁微微抽搐。
他身處重圍,麵色卻無半分懼意,握劍的手穩如泰山,整個人進入了一種絕對的戰鬥狀態,心冷如冰。
姬南也緩步走到了場間,與餘麻遙遙相對。他右手隨意一翻,一柄古樸長劍便已出現在手中,劍身斜指地麵,正是破山劍。
劍鋒在天光下流轉著幽冷的光澤。
餘麻全身劍意如無形蛛網,牢牢籠罩住姬南,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情緒:“我知你身負魔功,縱有昭禮宮護著你,但九劍樓之劍,從不過問妖魔來曆,隻管斬妖除魔!”
姬南卻並未立刻接話,反而仰起頭,望向了天際那幾縷沉浮的流雲,仿佛在回憶什麽。
片刻後,他才悠悠開口,說起了似乎毫不相幹的事:“我曾有位結拜大哥。很多年前,我們閑談時,他告訴我,他出身一個大家族,族中長輩、叔伯、兄弟眾多。他父親是那一代的長房。那時他笑著說,家族大了,是非便多,因一些舊事,幾位叔伯與他父親爭執不休,鬧得家宅不寧……”
遠處眾人麵麵相覷,不明白在這劍拔弩張之時,姬南為何突然講起這些家長裏短。
餘麻眉頭緊皺,握劍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心中疑竇叢生。混在人群中的貢布,也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
“……我大哥說,他很小時,他們全家便獨居在一座山上。父親足不出戶,母親也不許他遠離。家中隻有一個尚在蹣跚學步的幼弟,幾名老仆。日子久了,他便覺得憋悶,於是在十一歲那年,偷偷溜下了山……”姬南的語速平緩,像是在講述一個古老的故事。
“休要在此拖延時間!你想憑這些廢話讓我手下留情嗎?”餘麻忍不住出聲叱喝,劍尖微微上揚,殺氣盈動。
姬南卻恍若未聞,繼續道:“……我當時便問大哥,你才十一歲,偷偷跑出來,不怕父母擔憂嗎?他說,自然是怕的。不過他留了書信,告訴雙親,待到他日劍法大成,自會歸家。算起來,我已近兩三年未見這位兄長了……”
說到這裏,姬南終於低下頭,目光落在幾丈外那張錯愕的臉上,嘴角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那時我也才十幾歲,便對他說,等我們長大了,我陪你一起回去,打敗那些壞心腸的叔伯,幫伯父重掌家門!大哥當時笑著應了。後來我又追問他,你家究竟在何處?他猶豫了許久,才告訴我……”
姬南的聲音刻意頓了一頓,目光如電,直刺餘麻心底:“他說,他家住在九子山,蠟燭峰。餘麻,這地方,你是不是聽著耳熟?”
“什麽?!”餘麻臉色驟然大變,如同被一道驚雷劈中,驚怒交加之下,連聲音都變了調,“你……你那個大哥……莫非是叫未晞?!那叛賊的逆子……竟然沒死?!”
“鏹——!”
破山劍發出一聲清越龍吟,被姬南驟然抬起,劍尖直指餘麻,他聲如寒冰,炸響全場:“如今的九劍樓,早已是藏汙納垢、烏煙瘴氣之地!欺師滅祖,鏟除異己,賣身投靠,滿地銅臭!還有什麽臉麵妄談‘除魔衛道’?!我不去找你們的麻煩,你們反倒三番五次送上門來!今日,我便先替我大哥,收一筆拖欠多年的利息!”
話音未落,姬南左手並指如劍,在空中看似隨意地一點一劃!
“嗷——!”
霎時間,陰風驟起,伴隨著一聲淒厲嚎叫,一條張牙舞爪的漆黑鬼影憑空顯化!那鬼影凝若實質,煞氣衝天,竟在出現的瞬間,便將餘麻精心營造的凜冽劍意衝淡了幾分!
這看似簡單的鬼道法術,在姬南手中施展出來,狠厲凶煞,威力已然不遜於尋常玄法,顯然他觀摩專仲術法後,觸類旁通,道行大進。
“邪魔外道,也敢放肆!——殺!”
餘麻雖驚不亂,一聲清叱,身後長劍驟然出鞘!劍光如驚鴻掠影,簡單至極的一記直刺,劍尖卻仿佛引動了風雷之聲,淩厲無匹的劍意凝聚於一點,讓遠處觀戰的所有人都為之色變!
“嗤啦!”
劍鋒過處,重重鬼影如裂帛般被從中斬開!那凝聚了餘麻數十年修為的一劍,去勢不減,化作一點寒星,直刺姬南咽喉!這一劍,摒棄所有花巧,唯有極致的速度與一往無前的決絕劍意!
遠處,貢布緩緩閉上了眼睛,並非不忍觀看,而是純粹以靈識感知。
那凜冽如嚴冬寒風、銳利如冰錐的劍意,讓他心中暗凜:若換做自己麵對這返璞歸真的一劍,能接下,但定然不會輕鬆,難免狼狽。
麵對餘麻這返璞歸真的一劍,姬南眼中非但沒有懼色,反而掠過一絲近乎嘲諷的冷靜。
他並未選擇硬撼其鋒。
就在劍尖即將及體的刹那,姬南足尖看似隨意的一點地麵,身形如鬼魅般向後飄退,同時手腕微抖,破山劍劃出一道玄妙的弧線,並非格擋,而是如同柔軟的綢帶,輕輕搭上了餘麻那淩厲無匹的劍脊。
“嗡——”
一聲低沉的顫鳴響起。破山劍上蘊含的並非剛猛勁力,而是一股粘稠、陰柔的牽引之力,如同深淵泥沼,竟讓餘麻那一往無前的劍勢微微一滯,劍尖不由自主地偏開了數寸,擦著姬南的肩側掠過。
淩厲的劍氣撕裂空氣,卻未能傷及姬南分毫。
“破山化力?樊凡老賊居然傳你劍術!”餘麻冷哼一聲,應變極快,手腕一翻,長劍由直刺轉為橫削,劍風呼嘯,欲要將姬南攔腰斬斷。他的劍法根基紮實,變化迅捷,確實不愧九劍樓精英弟子之名。
然而,姬南的身法卻更為詭異。他仿佛早已預判到餘麻的變招,身形如風中柳絮,隨著劍風輕輕擺動,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鋒芒。
手中的破山劍也不再硬碰,時而如靈蛇出洞,點向餘麻的手腕要穴,時而如陰魂纏繞,劍尖吞吐著森然鬼氣,幹擾著餘麻的心神。
那之前被驚鴻一劍斬開的鬼影並未完全消散,反而化作幾縷黑氣,盤旋在戰場四周,不時發出擾人心智的嘶嚎,使得場間的煞意愈發濃重。
餘麻的劍法雖淩厲,卻仿佛陷入了無形的蛛網,每一劍都像是劈砍在空處,或是被一股陰柔之力引偏。姬南的戰術很明顯,並非速戰速決,而是要耗盡他的銳氣,瓦解他的劍意,順便磨煉自己劍術。
“隻會躲閃嗎?十萬大山的王者,就是如此不堪?”餘麻久攻不下,心中焦躁,出言譏諷,試圖激怒姬南。
姬南卻絲毫不為所動,嘴角依舊掛著那絲冰冷的笑意:“王者如何,需要向你證明?你的劍心,亂了。”
話音未落,姬南劍勢陡然一變!他不再一味遊鬥,破山劍上驟然爆發出刺目的亮光,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劍氣,不再是陰柔詭譎,而是帶著一股霸道無比的毀滅氣息,直劈而下!這一劍,仿佛要將虛空都斬裂,正是融入了破山之力的強攻!這才是真正的破山劍意!
餘麻瞳孔驟縮,倉促間舉劍格擋。
“鐺——!”
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響徹四野!一股狂暴的氣浪以兩人為中心向外席卷,吹得遠處觀戰者衣袂獵獵作響,修為稍弱者甚至踉蹌後退。
餘麻隻覺一股無可抵禦的巨力順著劍身傳來,虎口迸裂,鮮血瞬間染紅了劍柄,整條手臂酸麻不堪,身形不受控製地“噔噔噔”連退七八步,才勉強站穩,體內氣血翻湧,臉色一陣潮紅。
而姬南,隻是身形微微晃了晃,便穩如泰山般立在原地,破山劍斜指地麵,劍身上的幽光緩緩收斂。
高下立判!
“你的劍意,已被我的煞氣侵蝕。”姬南平靜地說道,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再戰下去,你的劍心必毀。”
餘麻喘著粗氣,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又看向對麵氣定神閑的姬南。他引以為傲的劍法,在對方霸道的破山劍意和詭異莫測的魔功麵前,竟如此無力。
對方甚至未曾真正全力出手,似乎隻是在……戲耍他?
屈辱、憤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交織在他心頭。
“魔功……果然是邪惡的魔功!”餘麻咬牙道,試圖用憤怒掩蓋內心的動搖。
姬南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絲憐憫:“冥頑不靈。若非看在我大哥的麵上,今日廢掉的就不隻是你的劍意了。滾回九劍樓,告訴那些老家夥,破山劍在我這裏,想要,讓他們自己來拿。還有,我大哥的賬,我們哥們幾個遲早會親自上門,連本帶利,一一清算!”
他收起破山劍,不再看失魂落魄的餘麻一眼,轉身向唐焚、貢布等人走去。
“我們走。”
唐焚等人立刻跟上,簇擁著姬南離去。
周圍的披甲巫士也如潮水般退去,留下餘麻一人呆立在空曠的戰場上。
望著姬南遠去的背影,臉色變幻不定。
他知道,今日不僅未能完成任務,反而慘敗於姬南之手,甚至連帶出了宗門秘辛……這個消息傳回樓中,必將引起軒然大波。
遠處,有象回頭望了一眼餘麻,低聲對姬南道:“公子,就這麽放他走了?恐留後患。”
姬南目光望向天際,眼神深邃:“一條小雜魚而已,殺了也無用。留著他回去報信,正好讓九劍樓那潭死水動一動。我也很想知道,當聽說大哥和我要踏上九劍樓的那一刻,那些‘老叔伯’們,會是何種反應。這麽多年了,有些人的心思變沒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