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61是被餓暈的。
    這具身體因為長期超負荷的勞動，加上營養不良，又在水裏死過一次，著實是強弩之末了。
    之所以還能說能站，全靠7361不同尋常的精神力。
    等7361因為胃裏火燒火燎的灼痛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外麵隱約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音，女人的哭嚎聲，一陣高過一聲。
    漏出幾句“王明武”“別發瘋”這樣的罵聲。
    ……
    7361幹裂的唇動了動，肚子裏發出一聲響亮的“咕嚕”聲。
    餓。
    這是7361腦子裏唯一的想法。
    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7361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屋子的稻草堆上，入眼是堆放的柴火和雜物，幾縷陽光透過頭頂的裂縫照進了屋子。
    這是一間柴房。
    7361很快將眼前的場景和記憶裏的對上，知道這是李小滿住的地方。
    原本李小滿也是有間正經屋子住的，不過在那短命的丈夫沒了之後，李小滿就被趕到了這間柴房，隻因他那大嫂說有了兩個孩子住不開，讓李小滿騰了地方。
    身上還穿著昨天那身衣服，因為濕了又幹透而變得皺巴巴的，顯然把他帶回來的人並沒管他是否會生病。
    7361也不會在乎身上的衣服皺不皺，他現在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他餓。
    稍稍用了一點精神力，7361勉力站了起來，搖晃著走出這間柴房。
    外麵天光大亮，正是巳時左右的光景。
    正房那邊不同以往，此刻木門緊閉，盡管如此，也隔絕不了裏麵傳來的爭吵聲。
    有張氏的罵聲，年輕女人的哭聲，還有一個男人氣急敗壞的否認聲。
    7361沒理會屋裏的動靜，循著記憶去了正屋東側的小廚房。
    廚房灶台上幹幹淨淨，一點飯食的影子都沒有。
    7361轉了一圈，最後直接徒手捏開了木櫃子的鎖，打開櫃門之後，果然在裏麵看到了盛著糙麵餅的笸籮。
    這糙麵餅還是李小滿昨天中午做的，張氏對糧食看管的緊，每個人每頓的飯食都有數量，多出來的都要鎖在櫃子，防止被誰偷吃。
    7361一手抓了一個糙麵餅，嘴裏塞的滿滿的，腮幫子用力的咀嚼著。
    澱粉在嘴裏嚼出了香甜的味道，即便不多，也足夠讓7361眼睛發亮。
    好吃。
    是真的食物的味道。
    比之他當初在基地吃的營養劑要好吃太多。
    那種合成的營養劑縱然可以做出許多口味，可哪裏比得上真正的食物。
    盡管這糙麵餅子裏有一半是豆麵，還摻雜了麥糠，咽下去的時候還有點拉嗓子。
    可7361吃的一臉滿足。
    等兩個糙麵餅子下肚，胃裏那火燒火燎的感覺才淡去了些。
    7361抱起那個盛著竹笸籮，拿了粗瓷碗從一旁的水缸裏舀了水喝了兩口，轉頭又從瓦罐裏翻出了一塊鹹菜疙瘩。
    他照著李小滿記憶裏的樣子，將鹹菜疙瘩切成了絲，淋了醋和香油，最後將東西都擺在了桌子上。
    咬了一口餅，7361笨拙地用筷子夾了點鹹菜絲放進口中。
    微酸清脆的口感，帶著鹹味和糙麵餅混到一起，在口中又變成了另一種味道。
    好吃！
    7361眼睛又亮了一個度。
    他手下速度加快，風卷殘雲，不一會兒便將那一笸籮的餅和鹹菜吃了個幹幹淨淨。
    筷子放下後，7361還有些意猶未盡，他又在廚房轉了一圈，確定找不到什麽可以吃的了，這才戀戀不舍的走了出去。
    院子裏的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正房的爭吵聲還在繼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7361充耳不聞，仰著頭看向了頭頂的天空。
    藍天白雲，陽光正好。
    是太陽，是留存在影片裏才會有的正常狀態下的太陽。
    7361覺得新鮮極了，不由得多看了一會兒，直到眼睛被刺痛到出了淚水，才被迫收回了視線。
    “小滿，小滿。”有誰壓著聲音叫道：“看這裏。”
    7361順著聲音看去，隻見王家的院門口，圍著許多人，其中有一個年輕姑娘，正對著他招手。
    7361偏了下頭，記起這個姑娘的名字。
    是槐花，為數不多對李小滿懷有善意的人。
    想了下，7361走了過去，還未走到門前，就被槐花一把扯住。
    “先出來。”槐花將7361拉出門外。
    圍著看王家熱鬧的村民，有那討人嫌的閑漢，故意不懷好意故意問道：“小滿啊，你家這是怎麽了？”
    不等7361回答，槐花便朝著那閑漢啐了一口：“想知道你自己進去問啊，在這裏多什麽嘴？”
    說罷轉頭對7361說：“我們走小滿，別理他們。”
    身後是閑漢罵罵咧咧聲，7361被槐花扯著一路往外走，路上遇到打量的視線，都被槐花狠狠地瞪了回去。
    等7361跟著槐花到了村邊一處無人的地方，這才停了下來。
    一停下槐花就爆竹一般霹靂吧啦問道：“昨天你怎麽回事？好好的尋什麽死？是不是你怕婆母又欺負你了！”
    7361任由槐花扯著，聽到對方的話，先是搖了搖頭，之後就事論事的將昨天那套說辭說給了槐花聽。
    “王明武要跟李小滿睡覺，李小滿不肯，就跳河了。”
    槐花愣住了，盯著7361好半響都沒出聲。
    也許是7361的話太過直白，讓槐花沒有注意他話中奇怪的地方。
    “小滿……你……”槐花話起了個頭就梗住了。
    說到底她就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今年也不過15的年歲，盡管昨天從別人口中聽到緣由，可這話又當事人這樣說出來，衝擊力顯然不一樣。
    兩人無言半響，7361見槐花不說話了，視線便又飄遠了。
    他盯著路邊的雜草，借由李小滿的記憶，分辨出那些是婆婆丁，那些是馬齒筧，看著看著口水又開始分泌。
    這裏真好，7361想。
    這樣天然的可吃的植物遍地都是，簡直是超出了母艙給他設定的知識體係。
    正想著將這些野菜都拔回去的時候，對麵的槐花猛地抱住了7361的胳膊。
    姑娘眼眶都紅了，咬著牙說：“你傻啊你，別人欺負你你要欺負回去啊，你都不怕死了你還怕什麽，我還說你昨天上午怎麽巴巴的給我送了荷包，結果夜裏就聽得別人說你跳了河……”
    槐花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邊哭邊罵，罵張氏，罵王明武……罵了許多，最後還罵李小滿不爭氣。
    聽著耳邊年輕姑娘的哭罵聲，7361不得已將注意力從野菜上轉移回來，他停了一會兒，慢慢的覺得胸口的地方泛起了酸意。
    愣了下，他抬手摸了摸那裏，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
    等到槐花哭聲停了，7361都沒有想明白緣由。
    槐花哭了一通，這會停了又覺得不好意思，她擦了擦眼淚，帶著鼻音用力說道：“小滿，你別再這樣了，我娘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你得強硬起來，別再這樣任人欺負了。”
    7361臉上依舊是萬年不變的平靜神情，聽到槐花的話，想了下之前吃的糙麵餅，認同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不會了。”
    見7361神情不似作偽，槐花稍稍鬆了口氣，但很快她又開始為7361犯難。
    “那以後你怎麽辦啊，你總歸是要在王家的，他們要是再欺負你，你一個人也不可能打得過……”
    7361順著槐花的話，想了下記憶裏王家那一家幾口人，認真地估摸了下那幾個人的力氣，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王家人一起上也比不上一隻鑽地蟲。
    前在基地的時候，他隔一段時間就要去清理那些惱人的鑽地蟲。
    三人合抱粗的鑽地蟲，他都是一鐵鍬一隻。
    所以他非常嚴謹地回答了槐花的話。
    “打得過的。”
    正在頭痛的槐花聽到7361的話，一時愣住了。
    不是因為好友口中說著不切實際的話，而是對方竟然想著反抗，要知道今天的話她曾經也說過很多次，對方總是會說：“不行的，是我對不住王家……而且，我沒有地方可去……”
    聽得她生氣又難過，既恨其不爭，但也能體諒李小滿的顧慮。
    此刻聽到好友的話，槐花不可置信道：“你說真的？”
    “嗯。”
    隻當好友是水裏泡了一遭，想清楚了，槐花這才笑了起來。
    她拉著7361的手：“嗯，小滿你這樣想我就放心了，總之你要硬氣一點，他們要是太過分的話，我們還可以去找村正，我不信還沒有一個說理的地方。”
    ……
    兩人又說了些話，多是槐花說，7361安靜地聽著，後麵槐花被家裏人叫了回去。
    便隻剩下7361一個人了。
    他現在自然是不會回王家的，王家讓他覺得吵鬧，再說，7361現在對外麵的任何東西都感到新鮮。
    他先是拔了幾顆剛剛看了許久的野菜，掐了其中一片葉子放在了口中。
    嚼了兩下，覺得不算難吃，不過遠不如早起吃過的糙麵餅。
    他知道這個是要處理一下的，在李小滿的記憶裏，這些野菜或焯水涼拌，或清炒，都是很美味的存在。
    7361沿路找了一些野菜，過程中順勢放出精神力檢測了下這裏的土壤。
    這真是個好地方，7361再次得出結論。
    當初他在基地種植蔬菜的時候，大部分的時間其實是花在改造土壤質地上，荒星球如其名，荒的可怕。
    經過幾次星際大戰後，星係很難找到適合植物生存的土壤了。
    此刻看到了這樣肥沃的土壤，仿生人的本能設定讓7361想要在上麵種點什麽。
    不過此刻他也就是想想，眼下他的注意力還在各種植物上。
    順著鄉間小路，7361慢騰騰的走著，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胸前的衣服是鼓鼓囊囊的。
    那裏麵兜了許多的東西，不光是野菜，還有野草，樹枝，但凡7361看到不一樣的植物，都順手薅一把，樣子好看的還要塞進嘴裏嚐一嚐。
    又看到了一片不知名的黃色小花，藏在藤蔓裏，茂密地攀爬在一處籬笆架上。
    7361折下其中一支，看了看，正要放到嘴裏嚐嚐味道的時候，旁邊傳來一道溫和的提醒聲。
    “那個不可以吃。”
    7361拿著野花，轉頭看向聲音來處。
    一名身著青色布衣的男子坐在籬笆內側，身下是一張輪椅，他身材清瘦，帶著讀書人特有的溫雅氣質。
    微風吹過，似乎還能聞到一絲清淡的藥香。
    見7361看過來，男子淺淡一笑，眉眼清潤，如若星河，讓人覺得清風拂麵，無比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