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客棧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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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揉著眼睛打著哈欠,沿著連廊朝柴房走去。天快亮了,月亮已被西邊的雲層掩住,此時廊下一片漆黑。作為年齡最小資曆最淺的夥計,小六每天這個時辰來取柴火。
馬廄裏的馬有些焦躁,不安的打著響鼻,草料從槽口散落一地,前院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難言的腥臊味。
前院的房間,靠近主樓的兩間是夥計們睡的廂房,隔著大通鋪最外靠近院門的是柴房。
昨天半夜來的那位女客,黑色的大氅從頭罩到腳,居然願意睡在中間的夥計房。
可真看不懂這些有錢人,細皮嫩肉的,也不怕低矮潮濕的夥計房床上有跳蚤。
尋常隻有跑商的馬夫才會睡大通鋪或者這種臨時湊合的房間,但凡手頭寬裕點的客人,都會天字號房住著,最不濟地字號房也能湊合,還是頭次見睡夥計房的。
“瞧著也不像是缺銀子的主兒,天字號我記得還空著一間房呀,難道那客人又回來了?”小六嘀嘀咕咕的,鬼祟的附耳在夥計房門口聽了會兒,沒什麽響動。
也對,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趕路晚了經過,可不得住這休息嘛,就湊合一晚上,睡哪不是睡呢。
昨夜這位客人那麽大錠銀子往櫃台上一扔,掌櫃的眼睛都直了。
乖乖,這麽大錠銀子包天字號房都能住上十天半個月的,更何況是這夥計房呢,這是來了大財主呀。
也不知這客人是做什麽的,如此豪氣。怎麽別人賺錢易如反掌,自己賺錢難如吃屎呢?
小六擼了擼袖子忿忿朝柴房走,誰叫他祖輩都是土裏刨食呢。眼下農閑,為了活命家中青壯年都出來尋口飯吃,在這破客棧幹上二十年,手裏也不見得能攢下那麽大錠銀子。
就說這時辰,他得抓緊去取柴火送去主樓廚房,薄嬤嬤估計已經在備著朝食了,若他誤了時辰,肯定逃不了一頓打。可這些睡在客房裏的客人們,隻怕還在做美夢呢。唉,真是同人不同命。
算了,做人得有眼色,生來如此,先顧好眼前吧。小六心裏盤算著,抱多少柴火不算累,又能讓薄嬤嬤覺得他下了力氣幹活。也沒注意柴房的門虛掩著,自顧自低頭推開門。
同樂客棧建在離官道不遠的林間,為了避免潮氣,柴房內特意沒有做窗戶,僅有的光線來自於預留的幾處氣孔。
靠近門邊的柴火用的差不多了,他要再往柴房深處去找些才行。柴房正中的地上,也不知是誰將捆好的柴扔的到處都是。
小六被跺木柴絆的踉蹌,剛穩住起身,後腦就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觸之即離。
柴房裏光線不好,他不以為意的抬起頭,隨意的朝身後看去。
隻一眼就呆在原地,手裏捧著的木柴散落一地。
黑乎乎的柴房內,一雙男人的靴子晃晃蕩蕩懸在半空。
小六跌坐在地,呆愣楞的沿著靴子向上看,直挺挺的男人麵部猙獰的吐舌懸掛在房梁上。
小六腦中一片空白,半響,他哆哆嗦嗦半是匍匐半是爬行的竄出柴房,將將爬過柴房門,他就忍不住大叫起來:“有人上吊自殺了!”
“死,死人了!死人了!掌櫃的,死人了!”
此時卯初剛過,客棧裏本是一片寧靜,廂房裏的客人大多還在酣睡中。
小六大嗓門一亮出來,客棧主樓客房的窗戶接連被人從內打開。
聽見門外驚慌失措的喊叫,言菱睜開迷蒙的雙眼,也不知外麵在鬧些什麽,她將床頭的衣服抖開往身上套,嘴裏嘟囔道:“該不會真有人死了吧。”
話音剛落,她忽然想起昨夜經過柴房前的奇異感覺,有什麽畫麵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她渾身一僵,低頭安慰自己:“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我才不是烏鴉嘴呢。”
言菱抓起黑色大氅披上,疾步推門而出。
此時天色已明,朝陽和煦的照進院內,廊邊積雪未化,空氣中仍透著寒氣。
客棧前院地上趴著個半大少年,身穿客棧的夥計衣服,麵帶驚恐的看著柴房方向。
那不是昨夜忙著給客人添茶水的小夥計麽,好像叫小六。言菱心中一緊,昨夜她來到客棧已近夜深。因為忙著趕路,她也累的很,心想既已找到了地方,離找到那人也不遠了,貪得一晚好眠也不見得會怎樣。
可此刻見此情景,心下竟有些不好的預感。她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柴房前,還未進去,便隱約看到了柴房深處懸吊在屋內僵直的身影。
饒是早有心理準備,看到那人慘白麵容,她仍嚇得不輕。
這可比預見的情形要慘烈多了,言菱猛退到一邊,不敢再抬眼去看。
幸好不是她要找的人,言菱輕拍心口安撫自己,她本就做好行走江湖的打算,但第一次見到死人,還是忍不住喃喃道:“對不起,多有得罪。”
她雖不信自己真是烏鴉嘴,但事實證明隻要她說出口的壞事,一樁樁一件件全都靈驗。她慢慢退到院中,任陽光灑落肩頭才稍稍驅散心中漸重的陰霾。
客棧主樓住著的客人,有好奇的從窗戶看向院中,更有好事者直接嚷嚷道:“怎麽了這是,青天白日的哪有死人?”
滿頭銀發挽著菜籃的老嫗急匆匆的推開院門,甫一走進院子,她便麵色沉沉瞪著小六:“老婆子才去菜園子尋些菜果,你這皮猴子就不消停了,瞎嚷嚷什麽呢?嚇著貴客仔細我撕了你的皮。”
小六聞言瑟縮身子,試了幾次都腿軟的沒法站起來,隻得縮頭縮腦的低著頭也不敢還嘴。
“怎麽了這是?”風情萬種的女掌櫃從主樓大堂走進院子,見小六麵色惶惶,暗唾一口沒用的東西:“你這幅鬼樣子成什麽體統!”
“掌櫃的,你那小夥計說死了人呐。”不知樓上哪間房的客人張嘴就來。
女掌櫃咬緊銀牙,皮笑肉不笑的應著:“哎喲喲,客官您說笑了,小店怎麽會出這種事呢,定是這小子失心瘋了。待我好好問問他,稍後再來給貴客們賠罪。”
女掌櫃衝看熱鬧的其他夥計使眼色,眾夥計上前準備拉起小六。
小六一把甩開鉗製的手,指著柴房對眾人道:“我沒有瘋,柴房裏死了人,有人在柴房吊死了!”
住地字號房裏的客人,聽到喧嘩早就三三兩兩聚在院內。此時聽小六這麽一說,霎時一片嘩然。
有那膽大的,還真往柴房走去。女掌櫃一見好事的男客往柴房走,也顧不上小六,緊跟著加快腳步往柴房走去。
剛到柴房門前,女掌櫃同客人皆嚇白了臉,柴房深處的橫梁上掛著的人影直挺挺的,慘白的臉配上青紫的舌頭,活像地獄裏出來的勾魂無常。
女掌櫃被嚇得身形不穩,幸虧一旁客人眼疾手快攙住了她。
“媽呀,還真是吊死了人。這事可不小,別影響了我的買賣,要報官,要報官。”好事的男客把女掌櫃往湊過來的薄嬤嬤懷裏一推,猛地倒退幾步,忽然轉身快步往院外走。
“哎,哎。”女掌櫃見男客急匆匆往客棧外奔去,暗道不好。想阻止他,誰知腿軟站不穩,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名男客竄出了客棧。
“這殺千刀的,肯定去報官了,這下就算沒事,我也得脫層皮了。”女掌櫃強撐著口氣叫來兩個夥計掩上柴房門,倚著薄嬤嬤身上氣惱不已。
“這荒郊野嶺的,如何報官?”
“許是欽天巡遊快到了,官道上有人修整路麵,有好些官差盯著呢。”
客人們這頭議論紛紛,柴房這頭薄嬤嬤麵色沉沉:“既要報官,隻怕是一時半會兒此事無法了結。七兒你守住前院,阿大阿二,你們守著後門,官差沒有吩咐之前,誰都不能離開客棧。”
“是。”
眾夥計雖臉色不佳,但都有條不紊的行動著,薄嬤嬤麵色稍霽,扶著女掌櫃前往大堂休息。
客棧大堂裏,言菱與其他客人一道,各自找了桌子坐下,靜候官差的到來。
同樂客棧這麽偏僻,哪怕是去叫修整官道的差役,想來人也不會這麽快能趕到。
她輕啜一口茶水,觀察著此時堂內眾人。
位置最好的兩桌各坐著四名青年男子,皆一身錦袍,想是昨日占了天字號上房的“貴客”。
昨夜她沒細看他們,今日才發現這些人腰間掛著特製的銅質鏤空熏香球,球麵鏤空雕刻花鳥蟲魚,銅球大中小三球一串,尾部吊著精製的百福結。
聽著他們隱約的都城口音,言菱心裏有了數,錦衣配銅球想來就是禦家的那幫人了。
奇怪的是昨夜與她同桌,一同吃麵的中年男子和年輕男子並未出現在大堂。
莫非真被自己言中,他們果然遭遇了暗殺?言菱正滿腹疑慮,忽然被大堂中響亮的調侃聲吸引了注意力。
“要我說,掌櫃的你要好好查查風水了。”說話的老頭一口黃黃白白爛牙,仗著十多年來老是住宿同樂客棧,自以為同掌櫃的有幾分交情,大大咧咧的開口:“每年你這總會出些怪事,這才消停多久?就又死了人。”
女掌櫃本就剛剛緩回神,正坐在櫃麵後無精打采撥著算盤。聞言她翻眼瞅了一眼駱老頭,也不接話。隻狀似無意的,朝廚房瞥了眼,廚房簾後人影一閃而過。
駱老頭難得見牙尖嘴利的女掌櫃吃癟,似是興起,嚷嚷道:“前年是有人服了毒,去年是有人摔死了,今年又來個吊死的,我看你呀還是趕緊去看看風水,要不然不知情的,還以為你開的是黑店呢!”
“你個殺千刀的死駱頭,我看你是大清早的馬尿灌了腦,不清醒了是吧,天都亮了還發著夢?”女掌櫃似是忍了又忍,終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回了嘴。
“你急什麽,我說的難道不是真的?我在這客棧經曆過的就這三件了,我沒遇上的,聽人說的都不止十件啦,你說這不是風水出了問題,還能是什麽?難道你還是黑店不成?”
“黑了你的喪良心,怎麽不黑死你呢,老娘盤下這店不過三個多年頭,這些年都按熟客給你打尖給你住店,我看你不都活的好好的,怎麽前麵的舊賬都要算在老娘頭上?”
女掌櫃抓起櫃麵盤子裏一粒花生米砸向駱老頭,隻見他嘿嘿笑著躲開:“那你怎麽說嘛,怎麽倒黴事你這客棧一件件來呢。我老駱頭走南闖北,住過的客棧不敢說一百也有五十家,像你家這樣的,還是頭一回呢。”
廚房簾子掀開,薄嬤嬤端著份朝食,緩緩踏入大堂,她使喚夥計們給其他客人們端去朝食,自己則把駱老頭的一份端去給他:“吃還堵不上你的嘴,你這張嘴啊,我看就該打。前年那客人可是自個回家服的毒,關我們客棧什麽事?去年那個就更別提了,走出客棧被雪水滑了腳,摔開了瓢,能怪著我們嗎?今早這差爺還沒來呢,你先斷上案子啦?”
“嘿嘿,是我多嘴,是我多嘴。要我說這客棧就是風水不好,跟人沒關係,我們薄美人在這客棧都幾十年了,可不都一直好好的。”駱老頭眯縫著眼笑著接過薄嬤嬤手裏的朝食,順帶摸了一把她的手,薄嬤嬤氣惱拍開駱老頭的手,將朝食放在桌上:“誰家也不願遇上這倒黴事,這還影響我們開門做生意哩。”
“是是是,是我嘴賤。”駱老頭嘿嘿笑著接過筷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朝食:“要我說,這不算什麽事,等會差爺一來,說不定判自縊就了事了。”
駱老頭這麽一打岔,大堂內氣氛漸漸活絡起來,吃著朝食的客人也都找到話頭,聊天內容漸漸往自己見識的奇人異事方向發展了。
靠近言菱的那張桌子,坐了四位客人。有布衣短打在身,有綾羅綢緞加身,也有勁裝武器在一側的,其中一個灰色布衣客人,腰間掛著一枚木製印章,興致盎然:“現今是什麽世道?自異星墜落,奇人異人橫行,想要一個人死又有何難。”
他手拿饅頭慢條斯理的咀嚼著,仿佛手裏不是幹巴巴的白饅頭,而是世間上等的佳肴。
堂內眾人雖都各自吃著朝食,聽到他說這話,都或多或少的打量起布衣客人。
布衣客人五官平平無奇,唯雙目炯炯有神。
“此話何解?難道那人是被異人所害?”與布衣客人同桌的客人開口詢問。
許是喜歡博得關注,聽到同桌客人提問,布衣客人放下手裏的饅頭。煞有其事的整了整衣冠,問同桌客人:“確實有可能是異人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