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至垂眸，許久後才說道：“您這麽誇我，是看在我爹娘的麵子上，還是看在我那些很厲害的先祖麵子上？”
    宗主笑了，撫摸著他的頭頂，說道：“有著厲害身份的弟子不隻是你一個，但我很少去誇他們，你覺得是為什麽呢？”
    秦至動了動嘴，卻沒說話。
    宗主又溫聲誇讚道：“你爹娘確實很好，也確實很厲害，我相信他們是很多人心目中英雄，但你……也永遠是他們的驕傲。”
    這句誇讚，遠比任何甜言蜜語要好聽。
    秦至眼眶有淚水湧動，卻覺得無比滿足，即便他知道他還不夠格。
    不想秦至一直沉浸在爹娘的痛苦中，宗主便又轉換了個話題，說道：“所以，那幾個宗門弟子，我交給了執法處處理，你覺得呢？”
    秦至擦了擦眼角的淚，點點頭，沒說話。
    本來這種事情也輪不到他開口，宗主這般問他，也隻是為了照顧他的感受，對他也算是照顧了。
    更何況真相已明，爹娘算不得他們害死的，假如的結果也不用拿到現在來說，他相信爹娘也不想他為了這件事情就心中充滿恨意。
    他已經瘋夠了。
    宗主又說道：“除了這件事情外，還有歸一宗和清風宗……”
    頓了頓，他斟酌了一下語言，才繼續說道：“你也知道他們都是無我城的後人，如今你的身份……他們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我看他們的意思，似乎是希望你能重新統領他們，所以，若是你想要回去繼承祖輩的產業，雲霄宗自然也是願意支持的。”
    秦至才明白，宗主鋪墊了這麽多，隻為了說這個。
    他的確猶豫了。
    但並不是因為他想回到無我城，想當什麽無我城的少城主，而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去拒絕顧瑾。
    知道了這些內情，他便也明白了為何顧瑾會對他這般照顧。
    想來，顧瑾是真的希望他能重新創立無我城……
    宗主又道：“你無需顧慮，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麽，你永遠都是雲霄宗的弟子，隻要你需要，雲霄宗也永遠都是你的後盾，所以不管你是想留下還是想離開，都不需要有壓力。”
    秦至便道：“我……還是想留下。”
    宗主倒是意外這個選擇。
    不過他看起來很高興，說道：“我也覺得你留下是個不錯的選擇，畢竟我們雲霄宗也不差的嘛，不過我建議你還是想清楚，畢竟在雲霄宗，你很可能一輩子都隻是個小弟子，但若是回了無我城，你可就是城主了。”
    後麵那話，多少帶點調侃的意思。
    秦至卻搖頭道：“我如今沒了魂石，也無法修煉了，就算是當了什麽城主，也隻是當一個需要人保護的廢物城主，那樣還有什麽意思呢？況且……”
    他爹叫顧子臻，他娘叫洛雲霞，他們都不姓秦。
    隻有他為秦姓。
    因為，他爹這是想要告訴他，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走，新一代的傳承……將從他這裏開始。
    *
    從玉含宮下來後，宗主直接回了大殿。
    四位殿主都在那裏等著他。
    北殿殿主一見他，趕忙問道：“怎麽樣了？”
    宗主笑著道：“既然這麽擔心，何不親自上去看看他？”
    “畢竟是隔了幾千年的血脈，便是看了也幫不了他什麽，何必叨擾？”北殿殿主道，“況且他心思敏感，若是我與你一同上去，豈不是更讓他覺得有壓力？”
    北殿殿主與無我城的先祖出自一家，而說起他們當年的家族史……其實也不過是一場皇權更迭的悲劇。
    後來，他改了姓名，入了雲霄宗，他的兄長卻仍舊承著顧姓，創建了無我城。
    而這些事情，隻有師尊和幾位師兄知道罷了。
    秦至雖然是他兄長的後代，可畢竟隔了這麽多年，血脈早就被稀釋得差不多，兩人之間的羈絆早就沒多少了，所以對著這個後代，北殿殿主沒有任何感覺，隻是比旁的弟子稍微多了幾分疼愛與憐惜。
    所以一看秦至，便覺得他天生就應該修習陣法。
    哪怕當時知道他沒有魂石，也沒有修行的天賦，還是想親自帶著他，看著他長大。
    北殿殿主又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道，便是我一早就知道他的身份，這些該他經曆的事情也一樣都不少，這是天道為他選的路。”
    秦至前世功德無數，正常來說，前世有功德的人，下一世必定會大富大貴或一世無憂，至少也會得個平平安安，長命百歲的結局。
    偏生他生生世世都沒有一個好的結果，甚至到了最後那幾世，出身都微寒，年輕輕便沒了，下場無一例外都很慘。
    甚至他最後兩世都是在同一個王朝裏降生，按照規矩，他的前一世是為了這個王朝的誕生而犧牲的，那麽下一世，必定會在這個王朝的盛世裏投胎，有國運庇護，應當是一生無憂無慮。
    但……並沒有。
    甚至在有如此強大國運的庇護下，仍舊出身淒慘，下場悲慘，這隻能說明一點……
    宗主道：“天道替他選擇成仙之路，所以他即便在和平年代也過得很苦，因為他必須經曆重重磨難才能成仙，甚至是直接成神。”
    這也是為什麽這一世他會投胎到這裏。
    東殿殿主道：“可他的魂石……不是碎了嗎？”
    說著，又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好不容易才恢複的手。
    難怪他當時要拿走秦至體內的魂石時，會遭到天譴，原來那魂石原本就是他的。
    賀靈正這般輕易就能生挖自己的魂石，是因為這魂石本就是秦至的，他不過是把屬於秦至的東西還給秦至罷了。
    東殿殿主開始發呆，賀靈正……早就知道了麽？
    西殿殿主便道：“魂石碎了也可以修煉啊，一個能得國運庇護的凡人，天雷都奈何不了，可能一輩子都隻是個普通人嗎？”
    秦至自有自己的機遇。
    南殿殿主不知想到了什麽，麵色有些哀傷，“所以，師尊果然沒有騙我們，成神之路……注定鋪滿了至親與摯愛的鮮血與白骨。”
    先是失去朋友，再是失去至親……
    未來還會不斷失去重要的人。
    所謂的成神，其實不過是在不斷經曆了這世間所有的疼痛後，能感同身受這世間每一個人的痛苦，然後……因著這份心疼而想起了曾經的那個自己，像是拯救當年的自己一樣，去拯救世人。
    真神從來不是高貴不可觸碰的，他們千瘡百孔，早已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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