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至垂眸，輕聲說道：“老爹對我給予厚望，雖然我總是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麽，可我既然已經走上了這條路，他的遺願也是希望我留在雲霄宗，那我自然要聽從他老人家的意思。”
    他說：“更何況，老爹創建清風宗的初衷，我相信你們都明白，這裏誰當宗主都很好，若是我來，恐怕反而不如意，你們還能顧念舊情多照看我幾分，已經是我的榮幸了，這聲‘少城主’，我實在是沒臉。”
    說真的。
    不管是前世還是老爹老娘還在那會兒，秦至都偶爾會做一些天潢貴胄的美夢，想著自己出身高貴或者忽然天賦過人會怎樣怎樣。
    一開始是想要醉生夢死左擁右抱，後來是想要一戰成名傲視群雄，再後來……他隻想要爹娘和妹妹活著。
    如今便是知道自己出身非凡，他也沒有任何高興。
    他甚至在想著，如果老爹老娘真的隻是普通的老百姓，老爹就不會因為那些過往染上煞氣。
    老爹就不需要為他施展逆天改命的禁術。
    瑤瑤就不會天生心脈不全。
    在魔修攻入村莊的時候，老爹老娘也不會因為仙修的責任，選擇身先士卒……
    比起成為一個出身高貴卻一無所有的孤兒，他更願意當一個出身普通但家人健在的凡人。
    宗主道：“其實仙修都是這種命，你爹娘一定不會後悔這樣的選擇，他們會為有你這樣的兒子感到驕傲。”
    秦至搖頭，“我不想成為這樣的驕傲。”
    但他卻不得不成為這樣的驕傲。
    趁著這個機會，秦至對宗主道：“這次來清風宗，一是為了替我爹娘看看你們，二是我自己想來這裏看看，三來……”
    他從銀戒裏拿出了不少雲霄宗的土特產，“……主要也是謝謝你們，雖說你們是看在我爹娘的麵子上才幫了我，但我還是得謝謝你們幾次三番救我。”
    話說多了顯得矯情。
    秦至也就不再說那些感謝的話，打算把東西放下就走了。
    可宗主卻非要留他下來，好說歹說，不斷發誓絕對不會讓他當宗主，他才答應留下來一晚。
    但是這一晚也沒能好好休息，而是被清風宗的弟子拉去宴席上喝酒。
    秦至酒量不太好，這個來一杯，那個來一杯，沒多久便醉了。
    整個人都暈乎乎的，尿急了想去洗手間都險些站不起來，踉踉蹌蹌地去了趟茅房，出來後就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了。
    這時候，大師兄和兩個弟子過來攙扶著他。
    秦至已經醉到連話都說不清楚了，眼睛也睜不開，一倒在某個弟子懷裏便索性不動了。
    醉倒的人比平時可要重多了，兩個弟子扶著他都險些站不穩。
    最後還是其中一個弟子選擇把他背起來。
    大師兄就跟在一旁伸手撫摸著他的後背安撫著，哄道：“少城主，我們現在回房休息……”
    這麽哄也是怕秦至會鬧起來，卻沒想到秦至在那個弟子背上已經醉到睡著了，根本沒想著鬧。
    他恐怕連自己此刻在哪裏都不知道。
    另一旁的弟子驚歎道：“醉得這麽厲害啊！”
    背著秦至的那個弟子臉都紅了，不得已用上了修為，這才好受些，“廢話！這可是長老們藏了幾百年的精釀！”
    宗主從小就偷，偷到這把年紀了也沒得聞一下！
    要不是如今少城主回來，恐怕這輩子都沒機會喝上一口。
    他們並不是把秦至送回他休息的客房，而是直接背到了宗主的宮殿，之後進了密道，來到了一間密室裏。
    那密室裏放著一塊大石頭，幾個弟子還是第一次看到。
    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他們隱約察覺到，宗主若是繼任，必定要得到這塊石頭的認可。
    這在弟子中早就傳開了。
    清風宗的宗主，都得得到一塊石頭的認可。
    將秦至從弟子的背後小心翼翼弄下來後，大師兄看著醉得毫無防備的秦至，忽然有些猶豫，覺得良心過意不去。
    他瞄了一眼不遠處的長老團，又看向身旁的宗主，小聲道：“師尊，我們這樣做……是不是有些缺德了？”
    這話一出來，宗主立馬不滿了，“胡說八道什麽！小孩子懂什麽，這叫智謀，什麽缺德不缺德的？”
    大師兄忍不住道：“師尊，你以前不會也是被長老們和太師尊這麽算計的吧？”
    宗主：……
    不跟小孩子一般計較！
    他讓那兩個弟子將秦至扶起來，便與秦至掌心相對，將自身一半的修為渡給了秦至。
    雖然秦至的魂石沒了，但那顆魂石原本就屬於他，多少還是能留下一些魂石碎片在體內。
    隻有渡了足夠的修為過去，破碎的魂石也能現出一個影子。
    對於法器認主什麽的，完全夠用了。
    待宗主將修為渡過來後，大師兄便上前來，憑空變出了一把匕首，輕輕在秦至的手指上戳了一下。
    鮮紅的血珠立馬冒了出來。
    可他抓著秦至的手，看著秦至仍舊醉倒昏睡的模樣，還是猶豫了。
    他看向守在不遠處護法的長老們，蹙了蹙眉頭，又忍不住說道：“幾位長老，這樣真的好嗎？萬一少城主醒來後生氣了怎麽辦？”
    長老團就等著他把秦至的手指摁上去認主，大師兄卻一再猶豫拖延，搞得他們幾個瞬間惱火了！
    宗主卻輕輕拍著大師兄的肩膀，說道：“我知道你的擔憂，你是怕少城主惱怒之下反而會與清風宗為敵，但是你放心，少城主怎麽都不會與我們為敵，我們雖然把清風宗交換給他，卻也不是非要把他綁在這裏。”
    他說：“他若是醒來後還是不願意做這個城主，那清風宗也會放他自由，我們這麽做，也實在是怕了……”
    其他宗門的人或許很難理解，為什麽無我城都覆滅那麽多年了，顧清風也魂飛魄散那麽多年了，甚至顧子臻從未統領過清風宗一日，他們卻還是非要認秦至為主。
    血脈和故鄉情緣這種東西，語言是說不通。
    他們也不是非要秦至當清風宗的宗主，可若是秦至沒有個實質的身份，往後他再遇到什麽麻煩，清風宗沒有立場為他全員出動。
    甚至，他們都無法在秦至遇到危險的時候立馬出現。
    之前的宗門圍剿也好，後來的天罰也好……他們現在想想，都覺得後怕不已。
    如今秦至隻是碎了一顆魂石，若是下次他真的魂飛魄散了呢？
    他們想要一直護著人，總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而秦至是清風宗真正的宗主這一點，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大師兄便明白了。
    雖然身為跟秦至一般年紀的年輕人，他很不喜歡這種“為你好”的形式，但師尊有令，長輩責令，他也不好不遵從。
    隻能在心裏跟秦至說聲對不起，然後將他沾了血的手指朝著那塊大石頭上摁下去。
    隻要成功，秦至就是下一任清風宗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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