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想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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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南皎胡謅:“就是決戰前麵幾天——具體哪一天我也不記得了,我一回想就頭疼,肯定是被你殺了的後遺症!”
    說著,他裝模作樣一手扶著自己腦袋,順口把鍋甩給了薛庭笙,眼角餘光也瞥向她,悄悄觀察薛庭笙的反應。
    薛庭笙沒什麽反應,看起來好像在發呆。
    沈南皎從她臉上看不出什麽,頓時有點忐忑,遲疑的想薛庭笙這是信了還是沒信?
    薛庭笙:“我知道了。”
    沈南皎:“?”
    就這一句?沒別的了?不是,她知道什麽了?
    薛庭笙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說完這句話之後轉身就要走。
    沈南皎見她要走,一時著急,倒也顧不上裝頭疼了,立刻從床沿邊跳起來:“你要去哪?”
    薛庭笙:“與你無關,你就呆在這裏好好休息。”
    沈南皎亦步亦趨跟上薛庭笙,嘀嘀咕咕:“我睡得夠夠的了,睡不著。不是我說,你這個山頭除了你我兩活人,剩下的都是山精野怪,你怎麽放心把我這麽柔弱的一個人類單獨扔在洞穴裏!”
    一想到剛才蹲著樹繭上等著吃自己的那群妖精們,沈南皎還覺得後脖頸直冒冷氣。
    若是他修為尚在,自然是絲毫不怕這些小妖怪。
    但偏偏他現在修為幾近於無,身體還虛得很,追著薛庭笙跑了幾步,沈南皎已經開始大喘氣了。
    薛庭笙道:“你若是安安靜靜呆在山穴裏,不會有妖怪來找你麻煩的。”
    沈南皎:“我是人又不是雀兒,一直呆在一個地方會悶死的!”
    薛庭笙點頭:“你說得也對。”
    說完這句話,她停下腳步,一揮衣袖;頓有狂風撲麵,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攥著沈南皎衣領便將他拽回山穴之內。
    沈南皎被拖得七葷八素,眼前直冒金星,一頭栽倒在鋪了柔軟綢緞的床上。他晃晃腦袋爬起來,一抬頭就看見山穴入口被層結界籠罩,流轉的靈力結界外,是薛庭笙漸漸走遠的背影。
    沈南皎:“……”
    沈南皎:“薛庭笙你是狗吧?!”
    薛庭笙又回到了那枚樹繭的位置——這個陣法布置得簡陋,若是沈南皎修為還在,大概能如入無人之境七進七出。
    不過就算他現在修為散得差不多了,卻也能找到這陣法的命門。
    若非他調動不了靈力,身體又因為剛複活沒有多久,虛弱異常,大約還真能跑出去。
    果然,先散了他一身修為是對的。
    薛庭笙蹲下身,耐心的開始修陣法。她於陣法一道不太擅長;太簇對陣法不感興趣,收在湖鏡裏的功法秘籍多為劍術,陣法書寥寥無幾,就連北冥山現在有的幾個守山陣法,還是薛庭笙下山後偷學別家,回來依樣畫葫蘆布下的。
    從天光大亮修到日沉西山——薛庭笙蹲得有點腳麻,改換成直接坐在地麵上,眉頭緊皺,沉默的望著地麵上的陣法。
    一名鹿頭人身的小妖精提醒她:“同生,這塊靈石擺錯了啦,我記得這種紅色的石頭要擺在巽位的!”
    另外一名人首蛇身的小妖精湊過來嘀咕:“同生,你那塊木頭的靈石是不是放反了啊?”
    薛庭笙:“……”
    太久沒有弄過這個陣法,已經忘記它原本是什麽樣子了。
    也不可能去問太簇,因為太簇的陣法比她還爛。薛庭笙已經是整座北冥山上陣法造詣最好的活物了。
    盯著被自己改得亂七八糟的陣法看了半晌,薛庭笙抬手打了個響指——從暗處窸窸窣窣爬出許多粗壯的藤蔓,轉瞬間將地麵的陣法掩蓋住。
    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衣服上沾到的草屑。
    蛇妖:“同生同生!你不修這個陣法了嗎?”
    鹿妖用鹿頭上的角叉開它,罵:“笨蛋!你沒看見晚霞都開始發光了嗎?同生要去吃晚飯了啊!”
    晚飯依舊是果子,薛庭笙吃的時候讓鹿也給沈南皎送一份去。
    她沒有親自去送的打算,暫時不想見沈南皎——雖然跟沈南皎說了讓他諸事放心,但薛庭笙卻又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處理他。
    一個孩子並不在薛庭笙的計劃之中,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有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而且還是和沈南皎。
    不過仔細想想,也不是不能接受。
    雖然她和沈南皎關係不好,但他們之間並沒有隔著什麽非殺了對方不可的血海深仇。
    薛庭笙正自顧自走著神,視線中忽然闖入一抹靈動的白。
    白鹿輕巧躍至她眼前,口吐人言:“同生,那個人不肯吃。”
    薛庭笙看了眼白鹿的鹿角,上麵仍舊掛著滿滿一串的紅色果子,分量沒有絲毫的減少。
    她想說不吃就不吃,餓死拉倒。
    但這句話隻是作為一個念頭,在薛庭笙腦子裏打了個轉。她想到自己在人間看見的那些辛苦的孕婦們——人類生子不比妖物,尤其是凡人。
    生育無論是過程還是結果,總歸是很辛苦的事情。
    她起身,摘走白鹿鹿角上掛著的果子,自己走去了山穴入口。
    天色已暗,山穴牆壁上掛著的礦石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沈南皎正躺在薛庭笙床上,曲起兩條手臂枕在腦後,翹著二郎腿——他小腿長,鬆散開的褲腳堆疊在削瘦腳腕處,顯得整個人身形削瘦如一彎月亮剪影。
    薛庭笙在入口站定數秒,溫吞開口:“白鹿說你不吃東西。”
    沈南皎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薛庭笙為他這個動作稍微緊張了一下,目光隱晦掃過他腹部。
    沈南皎:“早上是果子中午是果子晚上還是果子,我又不是兔子,天天吃這個遲早要餓死!”
    他眼角餘光瞥見薛庭笙手上拎著的果子,在‘這逼是在折騰我’和‘她不會一日三餐真的都吃野果吧’兩個想法之間徘徊數秒,得出結論:薛庭笙絕對隻是在折騰我!
    好惡毒的女人。
    我可是懷了她的孩子啊!
    沈南皎心中憤憤,選擇性無視了懷孕一事本就是虛假。
    在沈南皎抱怨的時候,薛庭笙也不頂嘴,站著聽完,完了得出結論:“你要吃肉?”
    沈南皎:“那當然!反正你那個什麽果子,我是絕對不會再吃了——我就是餓死,死這個破山洞裏,我也絕對不會再吃一口!”
    沈南皎要吃肉,這事倒是不難辦。
    薛庭笙也隻有在山上才天天吃果子,原因是她不會做飯。
    以前北冥山上的活人隻有薛庭笙一個,其他的山精野怪,包括太簇這條鎮山蛟,無一例外都是茹毛飲血的飲食習慣。
    在下山之前,薛庭笙根本就沒有要吃熟食的概念。
    隻不過在她年幼時,小孩子腸胃虛弱,吃生的總會吐得死去活來;太簇認為這是薛庭笙過於廢物的緣故。
    後來薛庭笙自己總結出規律:吃動物會腹絞痛,但吃果子不會。
    從此就以果子野菜為主要食物,後麵鍛體後偶爾也吃點肉。再後來她下了山,與凡人接觸,才知道原來還有熟食這種東西。
    知道歸知道——但薛庭笙不會做。她隻會在飯店裏吃現成的。
    薛庭笙弄明白了沈南皎的訴求,轉身就走。
    沈南皎不明所以,“喂!等等,你要去哪?”
    薛庭笙懶得回答他,走動間垂著眼皮單手掐訣,縮地成寸,轉瞬間人就已經到了山林外麵。
    這裏已經遠離北冥山的中心,飛鳥走獸熱鬧非常。不過即使如此,在這裏也並無任何人類活動的痕跡。
    薛庭笙站在原地,仰頭望向高大的樹林枝葉間,目光掃尋那些飛來飛去的鳥雀。
    她挑了半條,選了一隻看起來最肥碩的翠羽鳥,抬手劍指,一道弱化了許多倍的劍氣瞬發而至。
    肥鳥甚至來不及哀鳴,身子一歪掉下樹枝,啪嘰聲落地;周圍的鳥雀被驚動,簌簌的撲扇翅膀飛走。
    薛庭笙走過去撿起被自己劍氣打爛了腦袋的肥鳥,再度用縮地成寸,回到山穴入口。
    沈南皎又躺回床上去了,看起來懨懨的,像一朵沒澆夠水的花。
    薛庭笙把肥鳥往地上一扔,抱來木柴,右手打個響指。
    一團火苗落進柴堆裏,轉瞬間燒起火來。
    沈南皎聽見點火的動靜,一改剛才病懨懨的模樣,翻身而起走到火堆邊——薛庭笙已經用木枝簡單粗暴的將肥鳥串了起來。
    沒拔毛,也沒放血,甚至沒準備調料。
    薛庭笙不會做飯,剛好沈南皎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看她這樣烤鳥,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他隻關心自己等會兒就能吃到肉了,嘴裏不自覺冒口水。
    直到火舌舔上鳥毛,燃起的濃煙裏並沒有沈南皎所熟悉的肉香味。
    他看著那團燒得滾亮的肥鳥,遲疑看向薛庭笙:“你這個做法是不是不對?”
    薛庭笙反問:“哪裏不對?”
    沈南皎被問住了,沉默。
    沈大少爺哪裏會做飯,就算是外出遊曆,芥子囊中也有家仆提前放進去的無數珍饈美食,連衣服都是壞了就換,杯子也從沒洗過一盞。
    兩人沉默,並不對視,隻是將目光不約而同的落到了那隻已經完全燃起來的肥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