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這是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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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庭笙曲起食指敲了敲石壁:“午飯。”
    沈南皎不為所動,仍舊拿後背對著薛庭笙。
    見他不動,薛庭笙也不再說話,隻是將食盒放在桌上,一一打開。食物的香氣立刻填滿這間大小有限的石室。
    薛庭笙拿了筷子,自顧自開始吃飯。
    沈南皎挑食物的眼光很好,昨天吃過一次的菜品,第二天再吃也不會覺得膩煩,味道仍舊很好。
    薛庭笙吃完再抬頭,沈南皎還是背對著自己,絲毫沒有要轉過來的意思。
    薛庭笙端著吃幹淨的空碗,陷入困惑的沉思:沈南皎為什麽不吃飯?
    思考了一會兒,沒有思考出一個原因來。薛庭笙幹脆起身,走到沈南皎身邊,彎腰探頭,擠到他麵前——他閉著眼,長而密的眼睫像一簇合歡花,嘴唇緊抿,那顆明顯的唇珠被抿進唇縫之中。
    顯然是一張在不高興的漂亮的臉。
    薛庭笙:“你要餓死自己?”
    沈南皎一下子把眼睛睜開,瞪著薛庭笙。
    薛庭笙沒理解他為什麽瞪自己,歪了歪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沈南皎:“就算你日後淪落到我手裏,我也絕不會這樣侮辱自己曾經的敵人!”
    薛庭笙愣了愣,點頭:“雖然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不過謝了,你人還行。”
    雖然嘴上說著謝了,但薛庭笙內心卻並沒有多少觸動。
    人心難測,現在他為魚肉自己為刀俎,何須信他那些未曾證明過的話。
    沈南皎憤憤:“就這樣?”
    薛庭笙:“那你想怎樣?”
    沈南皎:“這句話不應該是我問你嗎!”
    薛庭笙彎腰彎累了。
    一直保持這個姿勢和沈南皎說話,對腰和脖子都不太好。她站直身子揉了揉脖頸,盤腿坐到床上。
    薛庭笙剛坐上去,沈南皎立刻像一個被強盜盯上的嬌客,一邊警惕盯著薛庭笙,一邊飛快的往距離薛庭笙最遠的位置挪去。
    薛庭笙無視了沈南皎的動作,“應該我問你,是你不吃飯,又不是我不吃飯。”
    考慮到沈南皎還懷著她的孩子,薛庭笙對他說話比往常客氣禮貌了許多。
    如果他沒有懷孕的話,薛庭笙一句‘不吃飯就滾去吃屎’已經罵出口了。
    沈南皎指著門口的結界:“那你整天把我關在這裏是幾個意思?”
    薛庭笙也看了眼結界,回答:“防止你亂跑,給我惹麻煩。”
    沈南皎:“你這是偏見!”
    薛庭笙沉默片刻,點頭:“你說得也對。”
    她起身,捋了捋自己剛坐折的裙角,往外走。當她走出去時,那層結界泛起水波一般的紋路,隨後漸漸消失。
    等薛庭笙走遠,沈南皎立刻跳下床沿,從桌上端起吃的,邊吃邊去研究洞口那個結界是否真的消失了。
    他走到洞口,發現——
    好消息,洞口的結界確實消失了。
    壞消息,在洞口三步之遙的地方,又起了一層新的更牢固的結界。
    沈南皎深呼吸,氣得眼尾泛紅,怒而大罵:“薛庭笙你是狗嗎?!”
    這次的結界有所改進,沈南皎罵人的聲音可以通過結界傳到外麵了,驚到好幾隻在山穴附近的草地上散步的小妖精。
    此時就在山頭背麵觀劍的薛庭笙,自然也能聽見沈南皎的聲音。
    她眼皮跳了跳,臉上表情沒動。
    湖麵泛起波瀾,隨即太簇的聲音跟著一連串泡泡冒了上來:【你心緒亂了。】
    薛庭笙垂眼,屈指一彈幽藍劍身,道:“心情不好。”
    太簇冷笑:【還真是一個愚蠢的人類,你怎麽會是狗?你分明是個混雜種。】
    太簇並無罵人的意思。
    它討厭人,連人類的語言都沒有努力去學過,更加學不會人類世界那套攻擊血統的辱罵方式——太簇隻是實話實話,每句話都是單純的字麵意思。
    但薛庭笙已經沒有心思觀劍,抬手一拂,長鯨劍飛回劍鞘之中。
    太簇不會看臉色,沒有察覺到薛庭笙是在煩沈南皎,還在一個勁的追問:【那個人到底還要在這裏住多久?我聽說人類要十月懷胎——他得懷十個月才生下幼崽嗎?】
    【人的幼崽很脆弱,不像你,隨便吃什麽都能活。他生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反正我是不會養人類幼崽的。】
    薛庭笙板著臉,語氣有些生硬的回答:“不知道。”
    不爽歸不爽。
    但是太簇的話提醒了薛庭笙——她對人類生育一事知之甚少,純種的人類很脆弱,她不應當以這種一無所知的狀態去迎接一個新生命的到來。
    薛庭笙重新回到山穴,桌子上的飯菜已經被吃完了,沈南皎正在床沿邊無聊的用筷子往地上畫棋盤,自己和自己下棋玩。
    她打了個響指,凝聚靈力於指尖,燃起團火焰落到桌上,轉瞬間把桌上的髒碗筷燒得幹幹淨淨。
    沈南皎不理她,轉過身去拿背對著薛庭笙。
    薛庭笙:“你以前生過孩子嗎?”
    原本打定主意不理薛庭笙的,但沒想到她開口問話第一句就如此炸裂。
    沈南皎臉皮抽搐了幾下,深呼吸,冷漠的回答:“沒有!”
    薛庭笙:“所以你也毫無經驗?”
    沈南皎沒好氣:“廢話!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會有經驗!”
    薛庭笙:“那你知道懷孕要多久才會生下小孩子來嗎?”
    沈南皎眉頭一皺,眸光轉動,悄悄去瞥薛庭笙——薛庭笙板著臉,很嚴肅的表情,平時總犯困隻睜一半的眼睛,現在居然全部睜開了。
    他心底飛速閃過一個和眼下情況毫無幹係的想法:薛庭笙這狗東西,把眼睛睜開了居然看著還挺可愛的。
    沈南皎:“書上都說懷胎十月,想來差不多是十個月吧。”
    十個月,也夠他內府生種二次發芽,修為恢複了。到時候他要從那幾個大破爛套小破爛的陣法裏麵脫身離開,豈不是易如反掌!
    薛庭笙有些不滿於沈南皎的含糊其辭,走過去抓著他衣領將他從地麵拎起。
    沈南皎畢竟身高擺在那裏,被薛庭笙拽起來,雙腳自然不至於離地,卻也被薛庭笙拽得一踉蹌,撞上她肩膀。
    沈南皎:“幹什麽幹什麽幹什麽——”
    薛庭笙鬆開他衣領:“跟我下山,去學習養胎。”
    沈南皎:“?”
    士可殺不可辱。
    寧可餓死也不能吃嗟來之食。
    薛庭笙你欺人太甚。
    ……
    沈南皎腦子裏閃過了自己的一百種死法,但隻要一想到死,身體自動回溯了一下當初被薛庭笙洞穿心脈的痛苦;沈南皎老實了,仰頭望著天。
    他發誓,如果能活著離開北冥山,他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薛庭笙!
    依舊是縮地成寸來到他們昨晚吃晚飯的鎮子——白天的鎮子反而沒有晚上那般熱鬧,街道上雖然也有三三兩兩行人,但大家都行色匆匆,精神倦怠。
    就連路邊攤都變少了。
    沈南皎看見冰鎮湯圓,買了兩碗,和薛庭笙兩人邊吃邊沿著牆根底下走。
    沈南皎:“這湯圓一般般,麵粉不大好,揉得也不夠勁道。”
    薛庭笙:“先去縣令家裏,縣令一般都很有錢,他家裏的仆人必然有照顧孕婦的經驗。”
    沈南皎:“嘖,還說是冰鎮湯圓呢,隻有這麽一點涼氣。冰鎮湯圓做得最好的,當屬瀟湘城那家老字號……”
    薛庭笙:“好,到了。”
    她吃完最後一塊湯圓,反手扣住沈南皎手腕,捏了個隱身決進入縣令府邸。
    薛庭笙其實不太擅長這類術法。
    不過用來對付凡人的話,也不需要多麽精妙的術法,最基礎的一葉障目,就足夠他們隱藏身形了。
    沈南皎有點抵觸,不太願意跟薛庭笙去找什麽經驗老到的仆人請教如何養胎——畢竟他又不是真的懷孕了,讓他一個小姑娘手都沒拉過的純真少年去學這些,怎麽想都很奇怪。
    但他又不敢表現出來。
    隻好心裏不情不願,表麵上板著一張臉,被薛庭笙拽進去。
    很快薛庭笙就抓到了一個看起來很老的老嬤嬤。
    她無意與人產生過多的糾纏,直接將對方弄暈了拽著沈南皎進入了老嬤嬤的夢中。
    王嬤嬤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一座涼亭之中,四麵都是水。
    她不覺困惑起來,自言自語:“我這是怎麽了?”
    這時,石桌對麵忽然傳來一道女聲:“我想知道,民間常說懷胎十月,是否真的隻需要等十個月,孩子就會生下來?”
    王嬤嬤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看向石桌對麵。
    隻見對麵立著一高一矮兩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王嬤嬤努力睜大眼睛,但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對方的臉。
    她的腦子還有些暈暈乎乎,不知為何就開始回答起了對方的問題:“這得看婦人懷孕的具體情況,有早產,八月便生下來的,也有生得晚,十一月才落地。”
    那矮的白影沉默。
    一旁高的白影嘟噥:“聽著倒是麻煩,日期都拿不準,要是孕婦突然生了怎麽辦?”
    王嬤嬤回答:“生產本就難以預料具體時間,例如我們府上,自夫人查出身孕起,接生婆婆便被老爺接來府上,日夜相伴,直到少爺落地才領了賞銀離去。”
    矮的白影歪了歪腦袋,困惑:“什麽是接生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