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內變得有些安靜。
    趙嗣之放了狠話，可卻沒人理他。
    月長霽在思索有關“伴卿”的問題，突然想起虎頭山她殺的那兩人，關煜心裏還不痛快著，簫丞衍兄妹不禁因簫丞駿剛才挑撥離間的話陷入沉思。
    而煽風點火者簫丞駿，此時也滴溜著眼珠默默審時度勢，心中盤算起其他。
    “好好好……”趙嗣之氣急敗壞，“看你們能硬氣到什麽時候！”
    聶文宇勸道：“趙公子不必同他們生氣，我父親說過，像她們這樣的人多了去了，一開始狂妄，等在學宮待不下去，又會巴巴貼上來求著做伴卿。”
    “哼！”趙嗣之重哼一聲，不經意看了眼船外後道：“也許根本不必等到那時。”
    話剛說完，一直縮在角落裏未吭聲的三人中的兩人突然起身，朝他們走來。
    趙嗣之聶文宇見狀臉上揚起得意，“看吧，自然有識時務者願……”
    本以為這一男一女是想前來向他們投誠，盡管他們盡管根本看不上兩人，可聶文宇自以為是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這兩個衣衫破爛的家夥徑直去到月長霽等人跟前，他麵上笑意頓時凝固。
    一男一女似模似樣的行了個禮，少年拱手開口：
    “東炎國斐城，嚴氏商行，嚴邵，今年十二，幸會！”
    月長霽漫不經心抬眸，挑了挑眉。
    關煜皺眉，這什麽意思，示好？還是想像對麵那兩人一樣想要拉攏？
    他轉頭看月長霽的反應，卻見她麵帶笑意，與方才麵對聶趙二人的神態完全不同。
    蕭家兄妹也有些意外，仔細打量起眼前兩人來。
    自稱嚴邵的少年身材很是高壯，個頭與尋常十四五歲的相比都不差，他身邊的少女五官與他五分相像，隻是長著一張很是甜美的娃娃臉，不似嚴邵臉上那般有著嚴肅英朗的線條。
    他們應該也是堂兄妹之類的，蕭丞衍猜測。
    這時他才發覺，兩人衣裳雖又髒又破，卻是上好的綾羅布料，難怪是東炎富商之子。
    嚴邵又緊接著指向少女介紹道：“這是我雙生妹妹，嚴霏。”
    居然是雙生子，月長霽有些詫異。
    嚴霏的娃娃臉並未配套上愛笑的表情，也不說話，她隻點了點頭朝她們示意，一雙不顯雙卻黑亮的眼中不帶一點情緒。
    兄妹倆一高一矮，一壯一弱。
    就算是異卵雙胎，也差得太大了點，月長霽暗想，兩人才十二，這個年齡一般不應該是女孩更高嗎？
    不過她沒再糾結這個問題，站起回禮：“月長霽，北昭人，幸會。”
    叫她如此，關煜蕭丞衍他們也起身簡單介紹了自己，隻是關煜顯得尤其不耐煩，很是敷衍道：“北昭，關煜。”
    說完便坐了回去，偏過頭暗自不爽。
    兩兄妹與月長霽幾人相互認識完後，嚴邵朝角落輕喚：“牙煩兄。”
    另一位少年這才遲遲走出暗處，出現在眾人眼前，攏著袖子高冷道：“西戎，牙煩，十二。”
    惜字如金，說完了事。
    月長霽不由多看了這叫牙煩的少年一眼。
    一身全是補丁的布衣，有些肥大，將他除了全身的皮膚遮得嚴嚴實實。小麥膚色，嘴唇有些烏青幹裂，頭發又亂又長，幾乎擋住了雙眼。
    整個人看起來連農家子都不去，更像是個乞丐。
    但……
    月長霽雙眼微眯，眼尖的瞧見這牙煩露出的半張臉上，有著很多並不顯眼的細碎小疤？
    或者說劃痕更合適。
    就像長年累月被什麽鋒利的刀片所傷，新舊傷痕疊加而成。
    月長霽一直落在牙煩麵上的目光讓他很是不自在，他快速瞥了她一眼後，又自行回到角落裏待著。
    窩在一旁煩躁不已的關煜在聽到牙煩的介紹後，有些疑惑地睜眼，腦子裏似有什麽閃過。
    一船人，各自來自北昭，西戎，東炎，南晉。
    這不是四國都齊了？
    是僅僅他們這船的巧合，還是所有船上都是如此？
    他心裏隱隱升起奇怪的感覺，但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聽嚴邵對月長霽道：“同乘一船，便是緣分，以後大家都是在芙明學宮修行的同窗，還望能與各位交個朋友，今後一起互助共勉。”
    他語氣很是真誠，卻引得趙嗣之出聲嘲諷：“這就同窗了？真是可笑至極！”
    話音剛落，石船突然劇烈晃動，船上十人猝不及防全被晃倒。
    “怎麽回事？！”別船有人驚呼。
    可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船身很快又穩定，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月長霽覺得不對勁，她對關煜等人道：“出去看看。”
    除了趙嗣之和聶文宇，簫丞衍兄妹包括嚴邵三人都一起來到船頭，月長霽定睛一看，瞳孔震蕩。
    關煜望著遠方青碧色的高牆，疑惑眯起雙眼，“這是要到了嗎？”
    “不是。”一個暗啞聲音道。
    關煜轉頭，左側不知何時突然冒出個毛茸茸的腦袋，正是牙煩。
    此刻他幹裂起皮的雙唇微張，聲音裏帶著奇特的情緒：“那是，巨浪……”
    這時石靈傀儡冷不丁開口了：
    “此江名‘懸明天海’，意為‘垂懸芙明，蒼碧如天’。之所以以海為名，便是因此江常有高浪百丈，洶湧程度比之真正的大海不遑多讓，很快你們就要經曆數道浪擊，做好準備。”
    百丈高的浪？
    數道？
    眾人的臉色唰地白了。
    “靈傀大人。”嚴邵冷靜問道：“我們該做什麽準備？”
    “自己想。”石靈傀儡依舊語氣淡淡：“這算是你們進芙明學宮前需通過的第一個考驗。”
    “如何算通過？”月長霽盯著靈傀冷聲發問。
    察覺到落在它身上的不善眼神，靈傀機械地扭頭看她，“巨浪之下存活者，便算成功，若被卷入浪中，就隻能祭於懸明天海。”
    在場的還沒說什麽，就見聶文宇趙嗣之大笑著出來，兩人倚靠在船艙一側，趙嗣之幸災樂禍道：“等會巨浪襲來，不知幾位頗有骨氣的少俠女俠，是否還挺得直腰杆啊？”
    聶文宇附和：“瞧趙公子說的，到那時命都沒了，哪還有腰杆。”
    月長霽懶得理會這兩個白癡，現在不是跟他們打嘴仗的時候。
    眼見前方高山一般的浪潮離她們越來越近，估摸著不到一刻鍾就會到達，她走到靈傀跟前，直視那雙豆豆眼道：“隻要能保證自己活著，不論用什麽方法都可以是嗎？”
    靈傀愣了一下，“是。”
    “月丫頭，你有什麽辦法？”關煜問道。
    沒等她回答，船身再次開始搖晃，數道動聽的啼鳴從後方傳來，霞光大盛，頓時將整片水域映照成了彩色。
    四周船上驚呼聲再起：“好大的魚！”
    月長霽幾人往後一看，呼吸都停止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