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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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一晃而過,便到了溫眠要入宮的日子。
    溫眠坐上去皇宮的馬車,她的懷中是正恬睡的女兒,旁邊坐著賀姑姑。
    馬車穿過街道的喧鬧聲漸漸遠去,四周越來越靜,也意味著皇宮不遠了。
    溫眠抿著唇,忍不住蹭了蹭女兒柔軟的臉蛋,似乎隻有抱緊她,才能讓自己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賀芸溫聲道:“姑娘可是緊張了?”
    溫眠羞赧一笑,“讓姑姑見笑了。”
    “姑娘莫怕,有了太後娘娘的恩旨,我們進宮後直接前往長春宮。”賀芸猶豫一下,輕聲說:“如今陛下尚未封妃立後,暫不用按規矩先拜見六宮之主。而後宮之中兩宮太後為尊,沈太後居仁壽宮,梁太後居寧壽宮。長春宮近寧壽宮,到時候姑娘隻需在寧壽宮門口問安謝恩便可,梁太後也不會特意召見姑娘。所以姑娘無須憂心。”
    “謝謝賀姑姑提點。我隻是……”興許是對姨母有種類似近鄉情怯的感覺。
    忽的一頓,馬車停了下來。
    賀芸神色變得肅穆起來,“到宮門了。”
    溫眠從馬車上下來,站在宮門前,看著前麵巍峨莊嚴的宮殿,宮門處守衛森嚴的侍衛,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胸口有些悶,心跳也加快了。
    隻有溫眠抱著女兒和賀芸能往前走,侯府的馬車和下人都得在原地等待。
    賀芸走在前麵,向禁衛軍出示令牌,便放行進入了幽深的宮門。
    候在宮道處等待的宮女知雨遠遠地見到賀芸陪同一貌美婦人走過來,緊忙迎了上去,“見過姑娘、賀姑姑。”
    知雨一雙眼睛黏在溫眠身上不住的看,方才還沒看的貼切,這會近了隻覺這女子膚如凝脂吹彈可破,雙目含情帶霧,讓人尤憐,令人看得恍神。
    賀芸低咳一聲,知雨才反應過來,朝溫眠說:“欣主子特意求得太後娘娘恩典,讓您乘轎入宮。姑娘快請上轎。”
    知雨引著溫眠來到停著的一頂軟轎前,軟轎旁早已候著四名抬轎的太監都低垂著頭。
    隨著轎簾被放下,溫眠的視線便被擋住了。轎子寬敞舒適也很平穩,溫眠感覺進了皇宮後外麵太監宮女腳步聲都很輕,甚至連鳥叫都沒有,靜的令人發慌。
    一頂小轎由太監們抬著走過長長的宮道,穿過一座座宮宇朝著寧壽宮的方向而去。
    ——
    承明殿宮女和太監們都站在殿外候命,即使是白晝烈日高掛殿內依然點了許多蠟燭,四周擺放了冰塊,殿內清涼適宜。
    此時大太監汪有善滿頭冷汗地念著手裏的折子。
    閑適靠在龍椅上的年輕男子,眉目深邃冷峻,低垂著眼眸,聲音慵懶:“怎麽不念了?”
    汪任看著手裏言官上奏,六部大臣上奏,還有護國公的奏折都在指向一件事,便是讓陛下廣納後宮延綿子嗣。
    汪任咽了咽口水,他更垂下頭說著剛剛傳來的消息:“陛下,沈太後娘娘剛剛派人來說秀女們在庭芳閣備了花宴,想請陛下過去品鑒一番。”
    汪任說完都覺得自己的內衫都汗濕了,額頭上的汗都不敢伸手去擦。陛下一直不近女色,年年選秀、獻美,陛下都無動於衷。往常都是梁太後急著給陛下納美,而今前朝大臣和沈太後都坐不住了。
    果不其然,聽到了一聲輕笑。
    “一個個都這麽急,都是怕朕活不了多久了麽?”
    汪任心驚膽寒地跪了下來,“陛下恕罪。”
    “也罷。既然熱情相邀,朕又何必掃興呢。”
    禦座上的男人抬起眼,雙眸烏沉如墨,唇邊帶著笑意,透著股森森寒意。
    汪任沒承想這回陛下居然答應了下來,可聽著陛下那玩味的語氣,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這品花選美宴指定得出事。
    ——
    溫眠坐著軟轎在賀姑姑的指引下,經寧壽宮下來在宮門謝恩,便往長春宮而去。
    前往長春宮會經過禦花園,此時在庭芳閣中的秀女們都無人在意遠處經過的一頂小轎。
    欣太嬪居長春宮側殿,主殿住著生養了淳安公主的淑太妃。
    溫眠跟著宮人進了側殿,走進屋裏便見到主位上坐著一位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美貌婦人。
    隻見她從主位上站了起來,向她招手,語氣溫柔:“好孩子,快走過來些讓我瞧瞧。”
    溫眠看著她麵善親和,情不自禁地朝她走去。
    欣太嬪仔細打量著溫眠,眼中透著疼惜,“阿眠,總算是見著你了。”
    溫眠克製著情緒依著賀姑姑所教的規矩,要向她行禮,被欣太嬪雙手扶住,“不用那些虛禮,你在我身邊坐下,我們好好說說話。”
    欣太嬪說完看向抱著孩子賀姑姑,“這娃娃養的真好,粉團子似的,快抱過來讓我好生瞧瞧。”
    溫眠今日給沅沅穿的是一身桃粉色的小衣裳,可不就是個粉團子麽。
    好在沅沅並不認生,見欣太嬪要抱她,她軟軟的靠了過去。
    欣太嬪抱著這香軟的粉團子,心軟的一塌糊塗。欣太嬪逗著孩子,沅沅發出一串咯咯咯的笑聲……
    溫眠原本有些局促,漸漸地放鬆了下來。
    欣太嬪看著懷裏的孩子笑的跟花一樣,側過臉對溫眠說:“這孩子像你小時候,喜歡笑,也是笑的那麽甜。”
    溫眠露出詫異的神色,她小時候也見過姨母嗎?
    欣太嬪見懷裏的孩子有些坐不住了,便讓賀姑姑抱著她到殿外走走,吩咐身邊的宮女嬤嬤都跟著去。
    屋內便隻剩溫眠和欣太嬪了。
    欣太嬪拉住溫眠的手,“你幼時我便見過你,你五歲那年還曾隨先帝禦駕一道去了巡狩圍獵。先帝下旨讓隨行的王公大臣們可帶家眷一道前往。那時我們相處過一段日子,如今你長大了,模樣也長開了,比幼時更加昳麗出眾了。”
    隻是沒想到再見麵竟是十五年之後了。
    溫眠努力回想,怎麽都想不起來,她有些難受的低語,“我,我都不記得了。”
    “無妨,能把你尋回來了便已經很好了。”欣太嬪雙眼發紅,心中感慨萬千。
    溫眠跟剛回侯府時的情形一樣,跟欣太嬪說著她走丟後的過往,欣太嬪靜靜地聽著。
    從她被拍花子帶走後,生了場大病眼看不行了,被扔在野外自生自滅。到萬幸被一對進山采藥的老秀才夫妻撿到,他們救活了她。
    可她醒來後想不起以前的事,老秀才夫妻憐惜她,又無兒無女便認她做了女兒。
    再後來,便是她十五歲那年,夫君做生意經過老秀才養父辦的學堂,見到她給養父送飯,兩人都心生愛慕。後來夫君便向養父提親,她如願嫁給了夫君。
    溫眠的聲音漸漸低啞,眼中有了淚意:“再後來……夫君外出做生意,所乘的船遇到風浪沉了。”
    一碗溫熱的茶遞了過來,欣太嬪安撫道:“先喝點茶緩緩。若是讓你難受了,便不用說了。畢竟往後的日子是朝前看的。”
    溫眠抬頭見她目光溫和慈愛,心中一時五味雜陳。當初回到侯府時,老太太和徐夫人最在意的便是她可否有流落風塵,將她所說的話來來去去盤問了許多遍,直到找不出破綻。
    溫眠捧著茶喝了一口,心緒平息了一些。她想到自己所求之事,便需要把後來發生的事讓姨母知曉。
    她繼續說著:“夫君的死訊傳了回來,那時候我傷心過度暈了過去,被大夫告之已懷孕三個月了。
    我原本想著生下夫君的孩子,好好撫養她長大。誰知家中仆人見我一婦人軟弱可欺,便起了惡念想奪財害命。”
    啪得一聲響,欣太嬪重重地拍了桌麵,怒道:“這些惡奴欺人太甚!”
    溫眠嚇了一跳,忙道:“姨母莫氣壞身子。雖有惡奴欺主,但也有忠仆護主。我便被忠仆護送,將快臨產的我送了出去。”
    “隻是我生下孩子後帶出去的銀錢花的所剩無幾。無奈之下便把這塊銀片拿去當鋪當些銀錢,不久後就有官府的人上門來,說我是侯府家的女兒。”
    說著溫眠從懷中拿出一銀片上前遞給欣太嬪。
    欣太嬪看著手裏薄薄的銀片,上麵有著纏枝蓮花,中間刻了一個眠字。
    她露出懷念之色,用手細細的摸了摸銀片上的紋樣,“是了。這塊銀片是你娘給你的。這是我們家鄉的習俗,女兒出生都會有,祈佑女兒平安的。我求得太後娘娘命羽林衛暗中尋你,這個銀片的紋樣也發給各級官府,興許冥冥之中真的應驗了。”
    “那時惡奴奪財欺人,你養父母沒有為你出頭嗎?”欣太嬪突然問了一句。
    溫眠神情難過,悶聲回道:“我出嫁的一年後,養父母年歲已大,相繼故去了。”
    “那你夫婿的親族呢?他們人呢?”
    溫眠眼眶一紅,“夫君說他父母早亡,他很小就跟隨同鄉出來闖蕩,再也沒有回過故鄉,也沒有親族。”
    欣太嬪疼惜的將溫眠摟入懷中,“可憐的孩子,你受苦了。往後有姨母在,有什麽事姨母都會為你做主。”
    也許之前溫眠是有幾分想博得姨母同情憐惜,可當她真的說出願意為她做主的話時,淚水沒忍住流了下來。
    欣太嬪哄孩子般輕輕地拍著溫眠,“可是回侯府受了委屈?”
    溫眠搖了搖頭,她低聲說:“姨母,我想為夫君守節,不想再嫁,沅沅還那麽小……”
    欣太嬪蹙眉,回過味來:“侯府想要你改嫁?給你相看人家了?”
    溫眠坐直了身子,點了點頭,“太太想過幾日便讓我去相看。”
    “徐氏這未免也太心急了。”欣太嬪眼神有些冷,“她可有告訴你對方是什麽人?”
    溫眠:“太太說了對方是晉州大商戶,年紀三十,原配病逝,留下二子一女,想續弦。”
    “荒謬!”欣太嬪怒極,“先不說那人品貌家中如何,單就晉州離京城遙遠,一旦嫁過去那這輩子都難回京城了。好不容易才將你尋回,怎可如此對你!”
    欣太嬪道:“阿眠,你放心,姨母會想辦法為你另尋一門親事。便是要嫁,那也得留在京城,得是人品相貌才幹都穩妥的人家。”
    溫眠怔住。
    怎是給她另尋一門親事?
    她是不想再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