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322章 他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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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很差勁麽?
    對昭妃,虧欠了麽?
    就在今日,朕還聽信讒言,疑心她和陸龜年有勾結。
    而送她進宮正司時,也未曾猶豫過。
    星子漫天,中秋節已經過去,晚秋時節的夜風清涼到令人手腳發冷。
    皇帝沉默著,踩著內侍的背,重新坐上龍輦。
    淡淡吩咐起駕。
    卻忘了告訴宮人往哪裏去。
    曹濱從地上爬起來,不敢再多問什麽。感受到帝王心緒突然的低沉,他這個“當真不懂朕的心意”的禦前大太監,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叫抬輦的人慢些走,暫時先往辰乾殿去,若是陛下忽然改了主意要去其他娘娘宮裏,也方便隨時轉向。
    “曹濱。”
    忽然卻聽到輦上皇帝呼喚。
    曹濱一激靈,忙說奴才在。
    皇帝卻沉默半晌才再次出聲。
    “你說,朕對昭妃好不好?”
    “回陛下,您對昭妃娘娘當然是一等一的好!”
    “那,朕是好人麽?”
    “陛下,您是天子,是萬民的神佛,您自然是最好的!”
    “朕是好皇帝麽?”
    這話一問出來,就算是行進途中,曹濱也趕緊跪了。
    “陛下,奴才不敢評價天子,但若您賜奴才一千一萬個膽子讓奴才稍微說上一句半句,奴才一定會說,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您是自古以來最最好的君王,奴才修了不知多少輩子才有幸伺候您,奴才萬幸,陛下萬歲!”
    “陛下萬歲!”
    隨行的所有宮人都齊聲附和。
    皇帝極輕極淡地笑了一聲:“起來吧,狗奴才,朕問你也是白問。”
    他真是糊塗了。
    他好與不好,問個閹人,除了能得到一通馬屁還能得到什麽?
    更糊塗的是,大業未成,夙願未了,他在這裏自疑什麽!
    不管怎樣,他都是大梁的君主。
    昭妃再好,也隻是他的女人之一罷了。
    他給她那麽多,絕對對得起她!
    收拾起渙散的心緒,皇帝一瞬間便恢複了精神。望著長遠高天繁星點點,他目光比夜空還深沉。
    有些事……
    快要收尾了。
    他距離千古一帝之名,即將更進一步!
    “陛下!陛下!”
    後方突然傳來女子帶著輕喘的呼喚。
    在寂靜的深夜裏,前後無人的宮道上,顯得尤為清晰。
    曹濱已經回頭看清:“陛下,是昭妃娘娘追來了。”
    皇帝身子一震。
    遠眺星空的目光倏然收回,立刻轉頭。
    隻見夜色四合,牆邊宮燈幽微。幾盞燈籠在濃鬱的黑暗中快速靠近著,光暈裏一襲青衣婀娜,身後披風飄飛如蝶。
    那急促的腳步,氣喘的呼喚。
    那纖纖瘦弱的身影。
    那急切的姿態。
    不是緋晚,又是誰!
    “陛下!臣妾不知陛下到來,宮人失禮,冒犯了陛下……”
    “昭卿!”
    皇帝剛剛收斂起來的,冷硬的帝王之心,在一瞬間再次渙散。
    沒等內侍們落輦,直接從輦上跳了下來。
    回身便大步朝著緋晚走去。
    “陛下……”
    “晚晚!”
    兩道身影,各自越過宮人,率先相接在一起。
    也就順勢相擁。
    “陛下,都是臣妾的錯,沒有教導好宮人,臣妾該死!”
    “不要說那不吉利的字!”
    “可是陛下……”
    “沒有可是。”
    “陛下漏夜前來卻沒能進門,臣妾愧疚得很……”
    “你愧什麽。”
    該愧的,也許是朕。
    皇帝將緋晚抱在懷中,用體溫給她冰涼的身子焐暖。切切實實將她摟在懷裏,他突然有了頓悟。
    緋晚,並不是他諸多女人之一。
    這些年來。
    唯有緋晚,能讓他有不同的感覺。
    能讓他捫心自問。
    能讓他懷疑自己。
    他需要她。
    她的美麗,她的溫柔,她的體貼和善良,她清澈的映著他影子的眼眸……
    誰說通向千古一帝的路上,不能有女人相伴呢?
    “陛下,您要回辰乾殿了麽?能不能,再抱臣妾一會,再回去?就一小會兒……”
    “朕隨你回春熙宮。”
    “可臣妾帶傷,不能侍寢。”
    “朕難道是急色的惡鬼?”
    順理成章的,皇帝留宿春熙宮。
    回去的路上,他擁著緋晚,扶著她慢慢走,極其體貼。
    讓曹濱暗暗咂舌。
    實在是想不通,怎麽白天陛下還命人調查昭妃,晚上就如膠似漆成這樣了。
    而隨侍緋晚的香宜,則麵色如常,將對自家娘娘的崇拜深藏在心底。
    娘娘真行啊!
    俗話說,欲拒還迎最動人。
    可這樣的欲拒還迎,除了娘娘還有誰能做得出?
    銀珠那小丫頭不太靈光,大家都知道。平日讓她幹幹雜活,看看家就罷了,好歹她老實本分又忠誠,除此之外沒人對她有太多期待。
    可這回,真是讓人開了眼。
    娘娘怎麽如此慧眼識人呢?
    怎麽篤定隻要交待她“務必攔著陛下,且必要時可以數落陛下”,隻這簡單兩句,她就能發揮得那麽好?
    這兩句指令,香宜自問,就算是自己來做,也不可能像銀珠那麽厲害啊!
    她當時藏在暗處聽著,緊張得兩隻手裏全是汗。而陛下轉身離開時,更是怕他氣跑了再不肯來,或者明日就下旨降罪。
    誰知娘娘清淡笑著說了句“成了”,便掐著時間,等陛下走得不太遠時追了上去。
    然後就奇跡般被陛下動情抱住了!
    娘娘真會算計人心啊!
    “你覺著,單憑銀珠一通排揎,就能算計到他?”
    第二日,香宜私下裏對娘娘表示佩服時,緋晚卻是搖頭。
    “人一旦身處高位,很難主動關切底下人的喜怒哀樂,銀珠的排揎,隻是恰逢其時罷了。恰好他那時剛因對我起疑而心生愧疚,恰好,我身上正帶著太後導致的傷,更恰好,他因為要收拾太後,不得不送我進宮正司,讓太後掉以輕心。他對我動心了,卻又利用我了,他心裏的不安連他自己都未察覺,所以銀珠才能趁虛而入。”
    香宜不解:“娘娘那時候,還沒收到當晚張麟奏報引起陛下大笑的消息,怎知陛下對您有愧呢?”
    “他不喝我送的湯,必是疑我,他疑我,必會即刻就查。一則他性子如此,二則此時關鍵,他絕不容許宮妃勾結朝臣讓他後院起火。”緋晚目光清亮如星子,“他白日查,晚上來見我,必是調查有了結果,且不是壞結果。否則以他的性子,會隱忍不發,查實了所有證據再處置我,而不是立刻見我。他既然來了,那就是心緒波動,需要找我慰藉了。”
    香宜想了想,以她對皇帝有限的接觸和了解,似乎皇帝確實是這樣的人。
    可歎娘娘早就料到並有布置,因勢利導。而她,卻還需要娘娘仔細解釋,加以教導。
    但這都是次日的事了。
    當天這個晚上,她隻是驚歎於娘娘的應變和銀珠的超常發揮,默默隨侍在旁,觀察著主子和陛下的一舉一動,以便隨侍配合主子。
    “晚晚,你身上的傷,又疼又癢?為何?”
    “陛下莫信宮人胡說,沒有這回事,臣妾好著呢。”
    譬如緋晚和皇帝這樣說話,香宜便立刻上前解釋:“稟陛下,娘娘這兩日都是如此,太醫說傷得太重,所以傷處好轉時就會痛癢交加、難以忍受。娘娘輾轉不能成眠,這幾日加起來也沒睡上兩個時辰。”
    皇帝便十分心疼,牽著緋晚的手,即刻吩咐人去太醫院取止癢止痛的對症藥,而且要用最精貴的藥材。
    又叫曹濱立時去私庫裏,挑了一盒子珍貴的珠寶首飾拿來,賜給緋晚。
    小蕙不是問陛下的賞賜會比悅貴妃的好麽?
    滿箱子珠光寶氣,每一件,都比那隻雞血鐲更值錢!
    “陛下,臣妾不要賞賜,隻要您一個恩典。”
    緋晚下拜,一臉惶恐,小心翼翼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