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就像那層欲說還休的遮羞布蒙了一個月被扯開，兩人從暗中的較量轉到明麵上。
    蕭玉瑤看著這個橫空出現，奪走了自己蕭府唯一姑娘身份的人，眼中的厭惡不加掩飾地露了出來，她還沒去找蕭玉璿，她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五妹妹，藥不能亂吃，話也不可亂說，你在這說我尋著機會，覺得我使苦肉計陷害你有什麽用？”
    床上躺著的小姑娘挑了挑眉，那股子工於心計的精明感登時展露無遺，她在自己院子裏，此時也沒有外人，既然蕭玉璿自己主動開口了，那她也懶得偽裝，好叫對方輸個明白。
    “你不來給我賠禮就罷了，有這指摘我的功夫，倒不如去向爹娘還有哥哥們解釋清楚，看他們是信你還是信我。”
    蕭玉璿垂眸，用小勺輕輕撥弄了藥汁，沒有說話。
    她在等。
    現在的蕭玉瑤隻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姑娘，還不是未來那個無所不用其極的狠毒蕭皇後，雖然對自己狠得下心也有些算計，但終究沉不住氣，見蕭玉璿隻是撥弄著她的藥碗，不發一言，不耐煩道：
    “說你呢，你為何不說話？”
    旁邊的西洋鍾擺輕晃，時候差不多了。
    蕭玉璿當機立斷，手腕一翻，碗裏的湯藥盡數潑在了自己的前襟，有幾大滴還濺在了尖細的下巴上，黑褐色的藥汁順著往下淌，很快便徹底浸濕了她的春衫。
    蕭玉瑤驚愕，一雙杏眼瞪得渾圓，不可置信道：“你瘋了？！”
    坐在繡凳上的少女卻迅速變臉，麵色倉皇失措，聲音帶著哭腔：
    “四姐姐！你為何要如此對我？”
    “蕭玉璿，你在說什麽？！”
    對方這話說得尖銳，床上的蕭玉瑤抓緊了被褥，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慢慢失去，她大聲質問蕭玉璿，得到的還是對方故作姿態的啼哭。
    “四姐姐，那日你推我進水裏，我已經向大哥認下了罪過……你打我罵我都使得，就是千萬別作踐自己的身子不喝藥，爹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心疼了。”
    蕭玉璿學著上輩子蕭玉瑤的樣子聲情並茂，耳朵留神著見外麵的腳步聲，又作勢要給蕭玉瑤跪下。
    “你若是不想我在蕭府，我即刻便搬出去，絕不叫爹娘和哥哥們傷心為難……”
    蕭玉瑤伸出手指，顫抖著指向蕭玉璿：“你！”
    “你們在做什麽？！”
    珠簾被人大力掀開，清脆的碰撞聲急，劈裏啪啦在屋裏炸出一片驚雷。
    一個身著紅衣的年輕小郎君大步邁進來，看見差點要跪下的蕭玉璿，想也沒想，一個箭步衝過去給人撈了起來。
    “三哥，蕭玉璿，不，五妹妹身上的藥是她自己潑的，我也沒要她下跪，更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她著急想要解釋，說到後麵，聲音卻弱了下來，她扶著頭，無力地靠坐在床頭，一副頭疼欲裂的樣子，眼淚懸在眼眶中欲掉不掉。
    如果說剛才她還莫名蕭玉璿說這些話的目的，那麽在看到不經通傳就進來的蕭瑾，她全明白了，這一定是蕭玉璿使得計！為的就是離間她和蕭家人的情誼！
    “三哥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本就愧對於五妹妹，這一個月來想盡力彌補她，可她竟然說這些違心的話，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了。”
    “不如你們還是將我打發走吧，我去莊子上，或者去觀裏做個姑子，日夜為爹娘哥哥們祈福，為我這十四年贖罪。”
    蕭玉瑤憔悴的樣子印入眼簾，蕭瑾心中浮現一抹不忍和心痛，隻是再低頭，懷裏形容更加淒慘的蕭玉璿卻目光倔強，仿佛明白了什麽。
    蕭玉璿從他懷裏掙脫，兀自行了一禮，沒事人一樣說：
    “三哥好，方才是我與四姐姐玩笑說的，當不得真的，還請三哥莫要多想，那日是我不懂事推了四姐姐落水，從今往後我會改過自新，處處尊重禮讓四姐姐的，你別生氣。”
    她的前襟還有帶著濃濃清苦氣味的藥汁，臉頰的眼淚和藥汁從下巴滴落，眉目間都是苦澀，怎麽看都不像是玩笑鬧出來的。
    這兩個妹妹，一個委屈解釋欲蓋彌彰，一個堅強懂事顧全大局，高下立判。
    蕭瑾不是傻子，雖然心裏更喜歡相處了十四年的蕭玉瑤，此刻看她的眼神也帶了些不讚同，像個小大人似的說：
    “玉瑤，你和我們使使小性子就算了，玉璿如今是我們的妹妹，她不能欺負你，你也不能欺負她。”
    說完，又轉頭看向蕭玉璿：“那日落水的事情，母親已經發話不再追究，你也別總抓著這事不放了，不管是你們誰推的誰，總歸是都病了一場。”
    蕭玉瑤的手還抵在額頭上，眼神卻怨毒地看向蕭玉璿。
    若非蕭玉璿裝模作樣唱這出戲，她怎會被蕭瑾說教？哪怕各打五十大板，可她知道，經此一事，她之前落水引起蕭瑾的疼惜肯定少了許多……
    蕭玉璿察覺到她的眼神，心中冷笑，她當然不指望這一碗藥汁和三兩句話便可扭轉一個人的喜惡，隻要他心裏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哪怕僅有一點閃過的念頭也夠了。
    上輩子，她昨日被蕭玨帶來給蕭玉瑤請罪，得到的便是方才蕭玉瑤說的那番要去當姑子祈福的話。
    彼時爹娘和三個哥哥都在，摟著哄著床上的嬌嬌女兒，三哥蕭瑾為了給蕭玉瑤出氣，重重一腳踹在了她的膝窩，壓著她的頭逼她再次認真道歉。
    蕭瑾叫了丫鬟進來，吩咐再去熬一碗藥來，轉頭看見蕭玉璿身上的藥汁，有些不自然，明明蕭玉璿才是他的親妹妹，但他現在卻有種，蕭玉瑤闖禍潑藥在別人身上的心虛感。
    “你也快去換身衣裳吧，就換身玉瑤的幹淨衣裳，別穿這身出去了。”要是被人看見，少不得又要猜忌懷疑什麽。
    本來這兩個姑娘這一個月就處在流言漩渦之中，不要再徒增是非了。
    蕭玉璿走出去，木槿和碧穗看到她的樣子，嚇了一跳。
    “姑娘，這是怎麽了，這是……湯藥？”
    木槿看了一眼裏麵，又看向麵色平靜的蕭玉璿，麵上不動聲色地引著人去隔間找幹淨衣裳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