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登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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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
洪雲濤用幾個時辰將春日坊的大事宜處理妥當,其中最關鍵的,便是原本春日坊的人員去留。
那些跟孫坊正沾親帶故吃空餉的自然不能再留,全被洪雲濤攆走。
最後留下的也就寥寥數人,其中還有那幾個九品武夫。
他們倒是懂得什麽叫棄暗投明,非但沒有跟著孫坊正一起離開,反而選擇跟著洪雲濤混。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除了實力本領,更關鍵的是眼力。
那位給洪雲濤撐腰的道士,以一手真氣外放折服了他們幾人,一眼就看出那才是真正的大腿。
抱著這條大腿,絕對比跟著孫坊正有前途。
而對於洪雲濤來,這幾個九品武夫也算是填補了人手上的不足,便將他們幾人留了下來。
等春日坊的交接徹底穩當以後。
一名在洪雲濤意料之外的客人,卻是親自登門拜訪了。
“盧掌櫃,你這就太客氣了。”
看著自己手中的銀票,洪雲濤連連推辭道:“無功不受祿,這錢我老洪可不能收。”
“洪坊正如今已是春日坊,十裏坊的兩坊坊正,我們極樂樓想要在平山做生意,以後還是少不了麻煩。”
一身錦衣的盧季態度很是客氣,兩人幾番推讓,最後還是將那張五千兩的銀票推進了洪雲濤懷裏。
直到這時,盧季才露出笑容:“洪坊正剛剛接手春日坊,正是百廢待興之時,錢財人手樣樣都需要考慮。極樂樓沒什麽別的本事,就是有些閑錢,全當提前燒香拜廟了。”
這番話得極為漂亮。
若換個腦子不靈清的,隻怕早已忘乎所以,真當自己這兩坊坊正有多大的麵子。
可洪雲濤雖然嘴上自己是個大老粗,實際也是個人精般的角色,否則也不可能把十裏坊那地方操持得可圈可點。
他知道盧季句句不離自己這坊正,真實目的卻是要把麵子賣給那位道長。
諸多念頭在洪雲濤心中一轉,他突然笑嗬嗬道:“盧掌櫃了這麽多,絕不是單純來給我老洪賀喜的吧?”
“果然瞞不過洪坊正。”盧季神色微正:“盧某有些要事,想求見那位道長。”
果然。
洪雲濤的笑意一收,盯著盧季道:“盧掌櫃是衝著那位而來?那就恕我幫不了你什麽了。”
盧季聞言,也不著惱。
他隻是歎息道:“極樂樓與那位道長之間有些誤會,今日我來,就是為了清這些誤會。”
著,盧季掏出一份製作精良的請柬,“洪坊正可認識這個?”
洪雲濤把目光望了過去。
隻是一眼,便認出這是什麽東西了。
雖然他沒有親眼見過,但看到上麵代表極樂樓的花紋烙印,便知道這是近來在峙州鬧得沸沸揚揚的‘極樂宴’請柬。
“你們想邀請道長參加極樂宴?”洪雲濤把眼一眯:“極樂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極樂樓召開這場極樂宴,廣宴四方,屆時到場的哪個不是峙州境內的大人物?
無論是廟堂還是江湖,都能挑出幾個響當當的人物前往赴宴。
更別極樂樓那三位聖女,分別嫁給了大虞首富,大派掌門,以及如今的皇帝。
光是賣這三位的麵子,都能請來許多名震一方的角色。
極樂樓將這請柬遞給道長,無非就是想借此施壓,料想那位道長縱有再大的膽量,也不敢在極樂宴當場翻臉鬧事。
到時極樂樓再略施手段,便能從容化解這段恩怨。
盧季似乎也沒有掩飾的打算,隻是微笑道:“我們極樂樓開門做生意,自然是廣迎八方來客,絕無隨意結仇結怨的打算。與道長之間的那點誤會,隻要擺到台麵上開了,大家相安無事,和氣生財豈不更好?”
洪雲濤沒有話,心裏卻已琢磨了起來。
極樂樓那點心思暫且不提。
但能讓他們拿出這等態度對待的人物,起碼是位宗師!
先前洪雲濤對於那位道長的修為實力僅僅停留在猜測階段,此刻極樂樓的行動,卻是從中佐證了他的想法。
不到五品宗師境,能讓盤踞峙州的霸主級勢力放低身段遞出邀請?
那怕是想瞎了心!
於是乎,洪雲濤對自己的處境也有了一番清晰認知。
先前楚秋對他的那一番話,洪雲濤早已牢記在心。
出來混,最重要的就是押中寶,站好隊。
在郡衙與鳶門之間,楚秋提醒他選擇後者。
那麽眼下關於極樂樓與楚秋之間的選擇,洪雲濤自然知道該怎麽選。
於是他皮笑肉不笑道:“盧掌櫃,非是我要為難你。你也應該清楚,道長對我,對十裏坊那都是恩重如山,如今你們極樂樓上門來請,我總得問過道長的意思再。”
“理應如此。”
盧季滿臉正色,拱手道:“那就有勞洪坊正通傳一聲了。”
洪雲濤點零頭,吆喝一聲看茶,就起身離開。
待他走後。
盧季的表情才沉了下來。
如果不是為了完成北使大饒交代,同時又不敢得罪那位神秘宗師,他哪裏用得著向洪雲濤這等人物賠以笑臉?
一個九品武夫,的十裏坊坊正,從前連給他提鞋的資格都沒有!
他冷著臉看向自己帶來的夥計:“把禮物放在門口,放得顯眼一點!”
幾名黑衣夥計沒敢多話,生怕在此刻觸了盧季的黴頭。
與此同時,另一邊。
洪雲濤趕到後室,心謹慎地敲了敲門:“道長,那個盧掌櫃又來了。”
裏麵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洪雲濤卻是非常規矩地等在門外,連呼吸聲都放低了不少。
片刻後。
楚秋的聲音緩緩傳來:“我都聽見了。”
隨後,又帶著一絲笑意:“人是挺聰明,可惜,左右搖擺,注定得不著什麽好處。”
“道長,那我該咋辦?”洪雲濤試探道:“要不要把他攆走?”
“不必。”
楚秋道:“讓他自己來跟我。”
聽到這話。
洪雲濤半句廢話都沒有,“明白。”
隨即就去請盧季過來了。
很快,盧季親自來到門前,用局促不安的語氣道:“前輩。”
“進來話。”
楚秋的語氣很平靜。
但落在盧季耳中,卻不亞於一道驚雷。
身為七品武夫,他的感知自然比洪雲濤更加敏銳。
一陣猶豫過後。
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務,盧季隻能咬了咬牙,伸手推開了門。
就看到坐在桌案後的楚秋。
“來了。”楚秋伸手一引,“坐。”
盧季的表情尷尬,“多謝前輩。”
“洪兄且去忙吧。”
楚秋這時又看向了洪雲濤。
洪雲濤明白道長是要與這位盧掌櫃私下談話,點零頭,很懂事地幫著關好房門,退離此處。
盧季懷著幾分惴惴之意,坐到了楚秋對麵。
一時間,竟有些不知該些什麽。
好在這時楚秋率先開口道:“東西呢?”
“東西?”
盧季表情錯愕,但看到楚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立馬反應過來,雙手捧著那份請柬呈了上去。
楚秋伸手接過請柬隨意翻看兩眼,語氣中,帶著不出的玩味:“這就是你們極樂樓那位大人物給我的回答?看來他沒有聽懂我的建議。”
隻此一句話。
就讓盧季汗流浹背,全身緊繃,努力控製著呼吸節奏不變得慌亂。
他硬著頭皮道:“前輩,北使大人他……他另有要務在身,不得擅自離開平山城。”
楚秋不置可否,放下請柬,淡笑著問道:“我那夜對你過什麽?”
“您……”盧季頓了頓,咬牙道:“讓北使滾出平山,可以饒他不死。”
“看來你還記得我的話。”
楚秋微微點頭,“可有如實轉達?”
盧季沒有吭聲。
楚秋的話,他自然是了。
可北使風鹿對此毫不在意,甚至有心要與這位神秘宗師試量試量,夾在兩名宗師之間,盧季又能如何?他哪邊都得罪不起!
“前輩,我隻是個人物,您就不要為難我了。”
盧季正襟危坐,苦笑著道:“北使大人貴為樓中四使之一,無論身份地位,還是實力手段,皆非我能開罪的。您的話,我的確如實轉達了,但……北使大人不肯聽,我也沒有辦法。”
楚秋看著盧季,幾秒過後,忽而笑著道:“我懂了,你們極樂樓那位北使積威已久,你不敢激怒他,怕自己丟了命。”
“您得太對了!”盧季擦了擦汗,連忙道:“我雖是平山極樂樓的掌櫃,可在北使麵前,那也是殺就殺的角色啊。”
“也就是,你怕他殺了你。”楚秋恍然大悟,隨即笑問道:“他是宗師,我也是宗師,這話可對?”
盧季點頭:“這是當然。”
他心,能在平山這麽囂張行事的,不是宗師早就死了。
若是六品武夫,哪怕是武評之上的高手,盧季都不會這般為難。
大不了就上涼薄山搬救兵。
涼薄山連宗師殺手都能請動,對付個六品,都犯不上樓中高手出馬。
正因為楚秋也是宗師,盧季才會這般為難,兩頭都不敢得罪。
“那我倒想問問你了,你怕那北使殺你,難道就不怕我殺你?”
然而就在這時,楚秋的笑容忽然冷冽幾分:“莫非在你看來,我比那北使心慈手軟?”
話音未落。
盧季便感覺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壓力猶如驚濤拍麵般襲來!
楚秋根本沒有任何動作。
隻是抬眼望向他,就已經給他帶去了無法抵擋的窒息福
盧季連坐都坐不穩,身體一陣搖晃的同時,如同受了內創,身子歪向旁邊,吐出一大口血!
那鮮血落下,瞬間凝結成紅色冰霜。
盧季強忍著髒腑劇痛,連連擺手求饒:“前輩饒命!”
楚秋散去氣機。
隨後語氣平靜道:“你看,這就是你最大的問題。”
他緩緩站起身來,寬大的袍袖無風自擺,語氣雖無任何變化,眼神卻是異常冰冷:“北使能殺你,我也能殺你,可你怕他卻不怕我,這又是什麽道理?”
“晚輩……”
盧季正想解釋,張嘴就咳出一口血沫,倉惶間跪倒在地,“晚輩隻是的極樂樓掌櫃,夾在兩位宗師之間,已是十分為難!風鹿大人身為極樂樓北使,晚輩……晚輩隻能站在他那一邊!”
他雙手撐地,一邊嘔血一邊解釋,連頭都不敢抬,語氣慌張道:“請前輩恕罪!”
楚秋眼神淡漠地看向他:“兩頭討好的牆頭草會有什麽下場,應當不需我來提醒你。盧掌櫃是個聰明人,理應明白自己的處境。”
“晚輩愚笨,一切都隻是為求生存……”
盧季髒腑受創,咳嗽不止,隻得慘聲道:“這次我一定會站在前輩這邊!”
“錯了。”
然而,楚秋的下一句話,卻令盧季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起來。
一時間汗如雨下。
“錯了?”
盧季仍然沒敢抬頭,隻是喃喃道:“前輩這是何意?”
楚秋走過盧季的身側,雲淡風輕道:“你是極樂樓的人,就該站在極樂樓那邊。”
隨後,他來到門前,伸手打開房門。
陽光頓時照向屋內,打在了盧季的背上。
還不等盧季想明白楚秋這句話的深意,緊跟著楚秋便又問道:“北使是極樂樓的北使,而極樂樓,卻不是他的極樂樓。”
聽得這話。
盧季的顫抖頓時止住,朝向地麵的臉色變幻尤為精彩。
不出是震驚還是猙獰。
這時,楚秋邁步出門,隻留下一句話:“站在極樂樓那邊吧,我和北使,都不是你該做的選擇。”
待到盧季回過神時,心翼翼向後看去。
門前哪還有楚秋的身影?
他如同被人抽掉了全身的骨頭,向後仰坐,如同劫後餘生般喘著粗氣。
“站在極樂樓那邊?”
盧季平複著心緒,隱約懂得了這位神秘宗師的意思。
卻又不敢相信,這世上真有這麽自信的人?
“五品宗師……也敢動極樂樓的根基?”
他喃喃一聲。
盡管心中有著諸多懷疑。
但楚秋的話,無疑是在他心底埋下了一顆種子。
無論他怎麽控製自己不去想象,某個連做夢都不敢有的想法,卻已然生根發芽了。